第73章 顏顏露一手(5)
「臣沒有。但臣想一定有。」
「人都沒有抓到。你說想就有?證據呢?」
「證據臣有。證據就是臣核對過每年從平衍運至京都織衣府後織衣府成衣的數目,與平衍棉花產量嚴重不符。」
雲眉挑著望了下另外幾個臣子,見沒有一個出聲,墨眸往下沉了沉:「你稱數目不符?但是管織衣府與棉花的戶部,從來沒有和朕提過此事。」
「聖上若是不信,可以取來平衍知府上報的帳本與戶部帳本進行查對。像是去年,平衍知府稱棉花產量一畝地為三百斤,但是織衣府當年收穫新棉織出的布匹,不到一百。這其中將近一半以上的差距,不可能單純為織布工匠所為。」
屋內沉默。這數目聽起來是挺詭異的。三百斤的棉花,居然只織了一百斤的布。何況說是不止三百斤。
見到龍顏默聲,朱爾康繼續說:「聖上可以召來戶部問話,但是,臣想,戶部都不一定留意到這個事。因為平衍所交的帳本,與織衣府的帳本是兩個部門負責。」
墨眸眯了眯:「朕記得你是翰林院的?」
「回聖上,臣是翰林院的,所以,與平衍知府,與戶部,與織衣府絕對都沒有個人恩怨。」
「那你是如何注意到這件事的?」
「回聖上,臣之前,由於戶部缺乏人手,調派人時,臣到了戶部工作,核對過戶部的帳本,所以有此發現,洞察到平衍的玄機。」
朱爾康說完這話,僵硬的氣氛又在屋內漫開。
幾個垂立的大臣,老臣也好,年輕的臣子也好,一個個都默不作聲。可能對朱爾康這一告,都挺意外。只聽一個老臣,咳咳咳,幾聲咳嗽含在喉嚨間。
黎子墨望了過去:「張太傅,你對朱卿告的狀有何見解嗎?」
這位老臣便是那太子太傅張明先。張明先鞠了躬:「聖上,臣以為,讓戶部的人過來一趟,看戶部又是如何解釋的。若戶部無法解釋,或是不知其中有這樣的事,可以詢問織衣府或是問政於平衍。」
這話也就是說張明先自己都解釋不了。
朱爾康道:「臣以為,若聖上要追究此事,最好不要打草驚蛇。」
如果這裡頭不止平衍,是有戶部和織衣府互相勾結,互相掩蓋,那確實是拿哪個來問都不好。
一群大臣絞盡腦汁時,只聽磨墨的聲音輕重緩急。墨眸里冷不丁一記目光掃過去,即抓住了她嘴角不及平復的弧度。
李順德看出了一身冷汗:想這姑奶奶,當真是奇葩,再奇葩不過的人了。要她在這裡服侍聖上,不是讓她在這裡聽大臣與聖上議論時笑的。問題是她笑什麼呢?
「顏尚書有何見解?」龍顏開口,字句如珠落旁,震得屋內幾個大臣均是一驚。
此驚不小。在黎子墨開這句口時,誰的腦海里能想到的,這個今早幫聖上磨墨的人肯定是名宮女,或許是太后娘娘派來服侍黎子墨的新人呢,因為看著眼生。突然卻聽到一個尚書的封號,怎能不把人一震!
本朝好像從沒有過女官。
花夕顏見幾道鋒利的目光如箭一般向自己射來,心裡罵了句狗皇帝,哪怕是發現她有想法,也該私底下問她。這可好,把她推到前台,變成眾矢之的了。
別看男人好像很大方,不與女子計較。關係到自己利益時,可就完全不是這回事。她在職場奮鬥那麼多年,能不知道這個道理。
心頭不禁掙扎了下,要不要當面說。
卻聽那叫朱爾康的臣子又說了句:「聖上,如果不嚴懲貪官污吏,是乃縱容,有損皇威。臣以人頭擔保,臣所奏事實絕無虛假,絕不夾小人之私。」
這句話到底是讓她眯起了杏眸。想當年,她在職場混的時候,曾經,也是由於不懂業務,在完全不知防範的情況下被人告了一狀,狼狽不堪。讓她心裡頭從此埋下陰影的是,那事兒,株連的人不是她,而是一手曾經猶如恩師般提拔過她的上級。以至於那事兒後來被揭發出真相是誣告時,原告沒有大礙,她和無罪的恩師,卻被人笑話,並且接受到了比原告更嚴重的懲處。
那事兒,同樣也是因為棉花。
放下墨塊,面對龍顏:「民婦或許不懂政綱,但是,民婦是在鄉下幹活的,對棉花和織布這些事,略有了解。」
「哦?」
「這位朱大人,只憑几個數目,想告御狀,民婦以為,過於輕浮了。」
朱爾康的臉猛地一漲,變了紅色,抬頭看著她,不就個宮女,尚書封號都不知怎的來的,竟敢口出狂言,張嘴便開聲:「聖上——」
黎子墨沒有睬他,只覺得她剛說那句話時一雙眸光晶亮如晨星,讓他心頭一動,扔下奏摺斷了朱爾康的話,道:「繼續說。」
「民婦遵旨。」清脆的聲色就此往下說,「棉花生長出來時,首先結的是棉籽。所以,平衍知府所說的棉花產量,應該是指剛摘下來的棉籽。棉籽變為布之前,需先去雜,去潮,去籽,僅這三項工序加起來,能用作織布原料的棉花,只餘下原先產量的三分之一,已經算很好了。如此說來,聖上不僅不應該責罰平衍知府,還要褒獎平衍知府對棉花前期處理工序與對棉花倉儲的管理得力,為聖上和朝廷精打細算,節儉到極處。」
屋內,只剩下朱爾康豬肝樣的臉色和一句句:「這,這,這——」
「啪!」奏摺扔到了朱爾康頭上,「這什麼這!朱卿,你這是故意糊弄朕嗎!」
「聖上恕罪!臣,臣只是——」
「翰林院編修,朕看你腦子裡裝的不是書,都被稻草裝了!」
龍威久久在屋內震盪,朱爾康一頭垂死狀。其餘幾個臣子,眸子都是閃爍不定。
朱爾康是活該不用說。卻是,這個揭穿了秘密的女子……說到這棉花工藝,若不是很了解情況的人肯定說不清楚,並且到能統計到具體數目,談論到倉儲等管理,定不是普通百姓能辦到的事,最少需要有文化,甚至可以說基本做官的本事都有了,還要有做過官的經驗,不然怎能一番總結陳述說的有條有理,毫無破綻,一針見血。於是,當朱爾康被處置之後,屋內的幾個臣子,張明先等人,回味起花夕顏剛說的那一番話,無一不在內心裡驚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