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幽冥水府黑衣白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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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花轎, 通體轎衣皆是大紅綢緞, 彩線繡著花好月圓龍鳳呈祥。南風與扶搖兩人一左一右, 護行於花轎之側。謝憐端坐轎中,隨轎夫行走, 悠悠晃晃。

  八抬大轎的八個轎夫, 皆是武藝超群的武官。南風與扶搖為了找武藝高強的轎夫假扮送親隊伍,直接上那位官老爺的宅邸露了一手, 言明是要去夜探與君山。那位老爺二話不說便拉了一排人高馬大的武官出來。然而,之所以要找武藝超群的, 並不指望他們能幫上忙, 只是要他們在凶鬼發難時足夠自保逃跑罷了。

  可事實上, 這八名武官心裡還反過來不大看得起他們。他們在府中是一等一的好手,上哪裡不是群雄領袖?這兩名小白臉居然一上來就騎他們頭上,還令他們做轎夫, 可以說是非常不快了。主人命令不可不從, 強按心中不屑,但心中有氣, 難免發作,故意時不時腳下一歪、手上一震, 一頂轎子抬得顛顛簸簸。外人看不出來, 可坐在轎子裡的人只要稍嬌弱一些, 怕是就要吐個昏天黑地了。

  顛著顛著, 果然聽到轎子裡的謝憐低低嘆了口氣, 幾名武官忍不住暗暗得意。

  扶搖在外面涼涼地道:「小姐,你怎麼了?高齡出閣,喜得流淚嗎。」

  確實,新婦出閣,不少都是要在花轎上抹淚啼哭的。謝憐啼笑皆非,開口時卻聲線平和自如,竟沒有一絲被顛來倒去的難受,道:「不是。只是我忽然發現,這送親隊伍里少了很重要的事物。」

  南風道:「少了什麼?該準備的我們應該都準備了。」

  謝憐笑道:「兩個陪嫁丫鬟。」

  「……」

  外邊兩人不約而同看了一眼對方,不知想像到什麼畫面,俱是一陣惡寒。扶搖道:「你就當家中貧窮,沒錢買丫鬟,湊合著罷。」

  謝憐道:「好罷。」

  轎夫武官們聽他們一番插科打諢,皆是忍俊不禁,這麼一來,心頭不滿之意倒是消散了不少,親近之意略多了幾分,轎子也穩當了起來。謝憐便又靠了回去,正襟危坐,閉目養神。

  誰知,未過多久,一串小兒的笑聲突兀地響起在他耳邊。

  咯咯桀桀,嘻嘻哈哈。

  笑聲如漣漪般在山野之中擴散開來,空靈且詭異。然而,花轎並未停頓,照樣走得穩穩噹噹。甚至連南風與扶搖都沒出聲,似是沒發現任何異狀。

  謝憐睜開了眼,低聲道:「南風,扶搖。」

  南風在花轎左邊,問:「怎麼了?」

  謝憐道:「有東西來了。」

  此時,這支「送親隊伍」已漸入與君山深處。

  四野愈寂,就連木轎嘎吱作響之聲、踏碎殘枝枯葉之聲、轎夫們的呼吸之聲,在這一派寂靜之中,也顯得略微嘈雜了。

  而那小兒的笑聲,還未消失。時而遠,仿佛在山林的更深處,時而近,仿佛就趴在轎子邊。

  南風神色凝肅道:「我沒聽見任何聲音。」

  扶搖也冷聲道:「我也沒有。」

  其餘的轎夫們,就更不可能有了。

  謝憐道:「那即是說,它是故意只讓我一個人聽見的了。

  八名武官本來自恃武藝高強,加之覺得鬼新郎娶親並無規律,今夜必定無功而返,並不如何畏懼,但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了之前那四十名莫名失蹤的送親武官,有幾位的額角微微冒出了冷汗。謝憐覺察到有人腳步凝滯了,道:「別停。裝作什麼事都沒有。」

  南風揮手,示意他們繼續走。謝憐又道:「他在唱歌。」

  扶搖問道:「在唱什麼?」

  細細聽辯那小兒的聲音,謝憐一字一句、一句一頓地道:「新嫁娘,新嫁娘,紅花轎上新嫁娘……」

  在寂夜之中,他這略為遲緩的聲音一清二楚,分明是他在念,但那八名武官卻仿佛聽到了一個童稚的幼兒之聲,正在和他一起唱著這支古怪小謠,心下毛骨悚然。

  謝憐繼續道:「淚汪汪,過山崗,蓋頭下莫……把笑揚……鬼新……鬼新郎嗎?還是什麼?」

  頓了頓,他道:「不行。它一直在笑,我聽不清了。」

  南風皺眉道:「什麼意思?」

  謝憐道:「字面意思。就是讓坐在轎子裡的新娘,只要哭,不要笑。」

  南風道:「我是說這個東西跑來提醒你是什麼意思。」

  扶搖卻永遠有不同意見,道:「它未必就是在提醒,也有可能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其實笑才能安然無恙,但它的目的就是騙人哭。難保以往的新娘不是就這麼上了當的。」

  謝憐道:「扶搖啊,普通的新娘子,在路上聽到這種聲音,怕是嚇都要嚇死了,哪裡還笑得出來。而且,不管我哭還是笑,最壞的結果是什麼?」

  扶搖道:「被劫走。」

  謝憐道:「我們今夜出行的目的,不就是這個嗎?」

  扶搖鼻子裡出了一聲,倒也沒再繼續反駁。謝憐道:「還有,有一件事,我覺得必須得告訴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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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風道:「什麼事?」

  謝憐道:「從上花轎開始起,我就在笑了。」

  「……」

  話音剛落,轎身猛地一沉!

  外面八名武官忽然一陣騷亂,花轎徹底停了下來,南風喝道:「都別慌!」

  謝憐微一揚首,道:「怎麼了?」

  扶搖淡淡地道:「沒怎麼。遇上一群畜生罷了。」

  他剛答完,謝憐便聽到一陣悽厲的狼嚎之聲劃破夜空。

  狼群攔道!

  謝憐怎麼想也覺得不太正常,道:「問一句,與君山里經常有狼群出沒嗎?」

  一名武官轎夫在外答道:「從沒聽說過!這怎麼會是與君山!」

  謝憐挑挑眉,道:「嗯,那我們就是來對地方了。」

  荒山狼群而已,奈何不了南風與扶搖,也奈何不了那群常年刀尖上爬模滾打的武官,只是他們方才都在琢磨那鬼里鬼氣的歌謠,這才猝不及防驚了一遭。黑夜的野林中亮起一對對綠幽幽的狼眼,一匹又一匹的餓狼從森林中緩緩走出,包圍過來。但這看得到打得著的野獸,跟那聽不見摸不著的東西一比,那可是強得多了,於是眾人紛紛摩拳擦掌,準備展開身手大殺一場。然而,好戲還在後頭。緊跟著它們的步伐,沙沙、簌簌,一陣似獸非獸,似人非人的怪異之聲響起。

  一名武官驚道:「這……這是什麼!這是什麼東西!!!」

  南風也罵了一聲。謝憐心知有異變突生,想站起身來,道:「又怎麼了?」

  南風馬上道:「你別出來!」

  謝憐方一舉手,轎身猛地一震,似乎有什麼扒在了轎門上。他頭不低,目光微微下斂,從蓋頭下的縫隙里,看到了一個東西黑色的後腦。

  它竟是爬進轎子裡來了!

  那東西一頭撞進了轎門,卻又猛地被外面的人一把拖了出去。南風在轎子前罵道:「他媽的,是鄙奴!」

  一聽是鄙奴,謝憐就知道,這下可麻煩了。

  在靈文殿的判定中,鄙奴是一種連「惡」評都不配得到的東西。

  據說,鄙奴最初是人,但現在看,就算是人,那也是畸形人。它有頭有臉,但模糊不清;它有手有腳,但無力直行;它有口有牙,但咬半天都咬不死人。可是,若讓大家選,大家是寧可遇上更可怕的「惡」或者「厲」,都不想遇上它。

  因為,鄙奴往往是和別的妖魔鬼怪一起配合出現的。獵物正在和敵人戰鬥,它便突然冒出,用它糾纏不休的手腳,黏黏糊糊的體/液,還有前赴後繼的夥伴,牛皮糖一樣纏住獵物。儘管它戰鬥力低下,但因為它生命力極其頑強,並且往往成群結隊出現,你怎麼都沒辦法甩開它們,也很難迅速殺光它們。漸漸地,便會被它耗干力氣,被它絆倒,總有那麼一瞬大意,會被伺機的敵人得手。

  而在獵物被別的妖魔鬼怪殺死後,鄙奴便會撿一點被對方吃剩的殘肢斷臂,吃得津津有味,啃得坑坑窪窪。

  這實在是一種非常噁心的東西。若是上天庭的神官,靈光一放武器一祭,自然能嚇得它們避退三舍,可是對中天庭的小神官們來說,這東西就難纏得很了。扶搖遠遠嫌惡地道:「我,最恨,這東西!靈文殿,沒說過有這個?」

  謝憐道:「沒有。」

  扶搖道:「要他何用!」

  謝憐問:「來了多少只?」

  南風道:「一百多隻,可能更多!你別出來!」

  鄙奴這種東西,愈多愈強,超過十隻便很難對付了。一百多隻?活活拖死他們都綽綽有餘。它一般喜歡住在人口繁多之處,萬萬沒想到一座與君山里便會有這麼多隻。謝憐略一思忖,微微抬臂,露出了小半截纏著繃帶的手腕。

  他道:「去吧。」

  此二字一出,那白綾忽的自動從他手腕上滑落,若有生命一般,從花轎的帘子出飛了出去。

  謝憐端坐轎中,溫聲道:「絞殺。」

  黑夜之中,忽有一道白影毒蛇一般遊了出來。

  那白綾偽作繃帶纏在謝憐手上時看起來最多不過幾尺,可這麼似鬼魅的閃電飛梭在廝殺的眾人間時,卻仿佛無窮無盡。只聽「喀喀」、「咔咔」一連串間隙不留的脆響,數十隻野狼、鄙奴,瞬息之間便被它絞斷了脖子!

  纏著南風的六隻鄙奴頃刻斃命倒地,他一掌劈飛一隻野狼,卻分毫沒有脫險的輕鬆,不可置信地衝著轎子道:「那是什麼東西!?你不是沒有法力不能驅使法寶嗎?!」

  謝憐道:「凡事總有例外……」

  南風怒極,一掌拍上轎門:「謝憐!你說清楚,那究竟什麼東西?!是不是……」

  他這一掌,拍得整個轎子幾乎散架,謝憐不得不舉手扶門,微微一怔,南風這兩句的語氣,竟是令他想起了以前風信生氣時的模樣。南風還待再說,忽的遠處傳來武官們的慘叫。扶搖冷聲道:「有什麼話先打退了這波再說!」

  南風無法,只得前去救場。謝憐迅速回過神,道:「南風扶搖,你們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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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風回頭:「什麼?」

  謝憐道:「你們圍著轎子就會一直有東西來,打不完的,先帶人走。我留下來會會那位新郎。」

  南風又要罵了:「你一個人……」扶搖那邊卻冷冷地道:「他反正能驅使那綾,一時半會兒出不了什麼事。你有空拉拉扯扯,不如先安頓了這群再回來幫忙。我先走了。」

  他倒瀟灑乾脆,說走就走,片刻也不拖沓。南風一咬牙,心知他所言非虛,也對剩下的幾名武官道:「先跟我來!」

  果然,離了花轎,那狼群與鄙奴們雖然還糾纏不休,但再也沒有新的一波加入圍攻。兩人各護四名武官,路上邊打扶搖邊恨聲道:「豈有此理,若非我……」

  言盡於此,兩人對視一眼,俱是目光詭異。扶搖咽了話,轉開頭,二人暫且都收住不提,繼續匆匆行進。

  花轎四周,屍橫滿地。

  若邪綾已將撲上來的狼群與鄙奴們盡數絞殺,飛了回來,自動柔順地纏回了他的手腕。謝憐靜靜坐於轎中,被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沙沙作響的樹海包圍著。

  忽然之間,萬籟俱靜。

  風聲,林海聲,魔物嘶吼聲,剎那全數陷入一片死寂,仿佛在忌憚著什麼東西。

  然後,他聽見了很輕的兩聲笑。

  像是個年輕的男人,又像是個少年。

  謝憐端坐不語。

  若邪綾在他手上靜靜纏卷著,蓄勢待發。只要來人流露出一絲殺氣,它便會立刻瘋狂地十倍反擊回去。

  誰知,他沒等到突如其來的發難和殺意,卻是等到了別的東西。

  花轎的帘子被微微挑起,透過鮮紅蓋頭下的縫隙,謝憐看到,來人對他伸出了一隻手。

  指節明晰。第三指繫著一道紅線,在修長而蒼白的手上,仿佛一縷明艷的緣結。

  於是,謝憐迅速收拾了個包袱,來到門前,道:「就現在吧。」

  他將手放在門上,道:「天官賜福,百無禁忌!」輕輕一推。

  推開門時,門外已不見那一片小山坡和村莊,取而代之的,是一條空蕩蕩的大街。

  這大街雖道路寬闊,卻是寥寥無人,半晌才能看到一兩個行人。不是因為現下天色暗了,而是因為,西北之地,人口稀少,本來如此,再加上靠近戈壁,就算是白天,估計路上行人也不會太多。謝憐從屋中走出來,反手關了門,再回頭一看,他哪裡是從菩薺觀出來的?身後的,分明是一間小客棧。這一步,只怕是跨出了千里之遠。這便是縮地術的神奇之處了。

  幾個路人路過,嘀嘀咕咕瞅著他們,甚是戒備。這時,只聽三郎在他身後道:「據古籍載,月沉之時,向著北極星的方向一直走,就會看到半月國。哥哥,你看。」他指天道,「北斗星。」

  謝憐仰頭看看,笑道:「北斗星,好亮啊。」

  三郎來到他身邊,與他並肩,望了他一眼,也抬起頭,笑道:「是啊。西北的夜空,不知怎的,似乎比中原更疏朗些。」

  謝憐表示贊同。他們在這邊一本正經地討論夜空和星星,後面兩位小神官則簡直匪夷所思。南風道:「怎麼他也在這裡?!」

  三郎無辜地道:「哦,我看這奇門遁甲,很是神奇,所以順便跟過來參觀一下。」

  南風怒道:「參觀?你以為我們去遊玩的嗎?!」

  謝憐揉揉眉心,道:「算了,跟過來就跟過來了,他又不吃你們乾糧,我帶的應該夠了。三郎,跟緊我,不要走丟了啊。」

  三郎有點乖地道:「好。」

  「這是吃誰的乾糧的問題嗎?!」

  「唉,南風,大晚上的,大家都睡了。辦正事辦正事,不要在意那麼多了嘛。走啦走啦。」

  ……

  四人順著北斗星的指引,朝北方直行。走了一夜,一路的城鎮和綠意漸漸稀少,而路面上沙石漸漸增多,等到腳下踏的再也不是泥土時,這才進入了戈壁。運用縮地術,雖然可以一步千里,但是跨越的距離越遠,消耗的法力越大,下一次啟用此術的時間間隔也越長。南風用了這一次,起碼有四個時辰不能再用。而且既然南風已消耗了一波法力,出於戰力的預期考慮,謝憐也不會讓扶搖也再用一次,為了以防萬一,總得有個人的法力是充沛的。

  荒漠之地,晝夜溫差極大,夜晚冷意津骨,倒是還好,但到了白天,卻又全然是另一派感受了。此處的天空極為乾淨,天高雲疏,但是,日光也極為猛烈。一行人走著走著,越走越像是在深入一個巨大的蒸籠,地心裡冒出騰騰的熱氣,仿佛走上一天,就可以把活人蒸熟。

  謝憐靠風向和一些縮在岩石腳下的植被辯方向,擔心有人跟不上,走一段便回頭看看。南風與扶搖非是凡人,自不用說,三郎卻是讓他看得笑了。

  烈日當空照,那少年把紅衣外袍脫了下來,懶懶散散地遮著太陽,神色慵懶中帶點厭倦。他皮膚白皙,髮絲漆黑,紅衣這麼一遮,遮在臉上,眉眼更顯絕色。謝憐把斗笠摘了下來,舉手往他頭上一扣,道:「這個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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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郎一愣,片晌,笑道:「不必了。」又把斗笠遞還給他。謝憐也不跟他多相互推辭,既然不需,也沒再勉強,道:「有需要再找我要。」扶了扶斗笠,繼續前行。

  再行得一陣,一行人看到前方黃沙之中有一座灰色的小樓,走近一看,似乎是一件廢棄多年的客棧。謝憐抬頭望了望天,算著已過午時了,馬上就到未時,怕是一天之中最炎熱難捱的時辰,而且他們已經走了一夜,是時候修整了,於是領著其餘三人進去,看到樓里有一張方桌,便圍著坐下了。謝憐從背後簡易的行囊里拿出水壺,遞給三郎,道:「要嗎?」

  三郎點頭,接過,喝了一口,謝憐這才拿回來喝。他仰頭咽下幾口清水,喉結上下滾動,喉間陣陣涼意涌過,暢快極了。三郎在一旁,一手支腮,似盯非盯,過了一會兒,忽然道:「還有嗎?」

  謝憐拭了一下唇角沾到的一點清水,微微濕潤,點點頭,再次遞出水壺。三郎正要去接,這時,一隻手格開了謝憐拿著水壺的手。

  扶搖道:「且慢。」

  眾人望他,只見扶搖緩緩從袖中取出了另一隻水壺,放在桌上,推了過去,道:「我這裡也有。請吧。」

  謝憐一看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扶搖這般性子,怎麼會願意和別人分享同一個水壺?想起他們昨夜說要再試探一番,那這水壺裡裝的,必然不是什么正經水,一定是現形水。

  這種秘藥之水,如果是普通人喝了,全然無事;但若不是人,喝了,便會在藥水作用下現出原形。他們既是要試探這少年是不是「絕」,那這一壺現形水,必然威力不小。

  只聽三郎笑道:「我和哥哥喝一個水壺就行了。」

  南風與扶搖都看了一眼一旁的謝憐,謝憐心想你們看我做什麼?扶搖冷聲道:「他的水快喝光了,你不要客氣。」

  三郎道:「是嗎?那你們兩位先請。」

  「……」

  那兩人都不做聲了。半晌,扶搖又道:「你是客,你先請。」

  他雖然說話還是那副斯文秀氣的模樣,但謝憐總覺得他這一句是從咬著牙的牙縫裡擠出來的。三郎也做了個「請」的手勢,道:「你們是從,你們先請,不然多不好意思。」

  謝憐聽他們在那裡惺惺作態來,惺惺作態去,最後終於開始動手,三個人隔著一張桌子上同時在一隻可憐的水壺上暗暗發力,推來推去,只覺得自己手下這張隱隱發顫的破桌子恐怕是要提前壽終正寢,搖了搖頭。那邊暗暗鬥了幾個來回,扶搖終於按捺不住,只聽他冷笑道:「你既不肯喝這水,莫非是心虛了?」

  三郎笑道:「你們這般不友好,又不肯先喝,豈不是更像心虛?莫非是在水裡下了毒?」

  扶搖道:「你大可以問問你旁邊那位,這水有毒沒有。」

  三郎便問謝憐了:「哥哥,這水有毒嗎?」

  扶搖這個問題實在是很狡猾。現形水自然不是毒|藥,普通人喝它同喝水是沒有任何區別的。謝憐只能答:「沒有毒。不過……」

  一句未完,南風與扶搖都猛盯他。三郎竟是直接鬆了手,道:「好。」

  他拎了那水壺,提在手裡晃了晃,道:「既然你說沒毒,那我就喝了。」

  言罷,他便笑著,一飲而盡。

  謝憐沒想到他竟會這般乾脆,微微一怔。南風與扶搖也是一愣,隨即全神戒備。誰知,三郎喝完了那現形水,晃了晃那壺,道:「味道不怎麼樣。」又是隨手一丟,便把水壺扔了。「哐當」一聲,那水壺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見他喝了現形水,依舊全無異狀,扶搖臉上閃過一瞬的驚疑不定。須臾,他淡淡地道:「清水而已。豈不都是一樣的味道。能有什麼分別。」

  三郎把謝憐手肘邊放著的那隻水壺拿了過去,道:「當然不一樣。這個好喝多了。」

  見狀,謝憐忍俊不禁。他是當真結果如何都無所謂,並不在意所謂的身份目的,所以這番亂鬥在他這裡,除了有趣之外,並無意義。他本以為應該就此消停了,誰知,「哐」的一聲,南風將一把劍放在了桌上。

  他那氣勢,乍看還以為他要現場殺人滅口,謝憐無言片刻,道:「你這是做什麼?」

  南風沉聲道:「要去的地方危險,送這位小兄弟一把利劍防身。」

  謝憐低頭一看,這把劍劍鞘古樸,似有多年歲月磨礪,非是凡品,心頭一震,扶起了額,轉向了一邊,心道:「居然是『紅鏡』。」

  這把劍的名字,正是叫做「紅鏡」。這可是一把寶劍。它雖然不能伏魔降妖,但任何妖魔鬼怪都逃不過它的法鏡。只要是非人之物,將它拔出,它的劍刃就會慢慢變成紅色,仿佛被血意瀰漫了一般,而且血紅的劍刃上還會倒映出拔劍者的原形。任你是凶是絕,無一倖免!

  少年人對於寶劍寶馬,總會有格外的青眼,三郎「哦?」了一聲,似是頗有興趣,道:「我看看。」

  他一手握住劍身,一手握住劍柄,緩緩往外抽出。南風與扶搖四隻眼睛便緊緊盯著他的動作。那劍出鞘了三寸,劍鋒雪亮。半晌,三郎輕笑一聲,道:「哥哥,你這兩個僕從,莫不是在和我開玩笑?」

  謝憐輕咳一聲,回過身來,道:「三郎啊,我說過了,不是僕從。」說完這句,他又轉過了身。南風則冷聲道:「誰跟你開玩笑?」

  三郎笑道:「一把斷劍,如何防身?」

  他說完,將那劍插|了回去,丟在桌上。聞言,南風眉峰一凜,猛地握住劍柄拔出,只聽「錚」的一聲,他手上這便多了一把鋒利森寒的……斷劍。

  紅鏡的劍刃,竟是從三寸以下就斷了!

  南風臉色微變,再把劍鞘一倒,只聽「叮叮噹噹」一陣亂響,劍鞘內剩下的劍刃,竟是全都斷為了數截雪亮鋒利的小碎片。

  紅鏡能辨別所有的妖魔鬼怪,這是不假,從沒聽說有什麼東西能逃出它的法眼,可是,也從沒聽說過,有什麼東西能將它隔著劍鞘斷為數截!

  南風與扶搖皆是指著三郎,道:「你……」

  三郎「哈哈」笑了兩聲,往後一靠,黑靴子架上桌面,拿了片紅鏡的碎片在手裡拋著玩兒,道:「想來你們也不至於故意拿一把斷劍給我防身。興許是在路上不小心弄斷了?別擔心,我不用劍也可以防身的。劍什麼的,你們自己留著用吧。」

  謝憐則是完全無法直視那把劍。說來,這奇劍「紅鏡」,原本乃是君吾的一件藏品,謝憐第一次飛升的時候,有一次去神武殿玩兒,在他那裡看到了,覺得此劍雖然不怎麼實用,但也有趣,君吾便把紅鏡送了他。後來被貶,有段時間實在過得困難,混不下去了,他便讓風信去將這把奇劍當掉了。

  是的,當掉了!

  當掉之後換來的錢夠主從兩人吃了幾頓好的,然後又沒有然後了。謝憐那時候當掉的東西太多了,所以乾脆全部忘掉,免得時不時想起來心都會滴血。想來可能是後來風信飛升了,想起這麼件事,實在受不了一代奇劍紅鏡流落凡間,便又下凡去把劍找回來,磨了磨,擦亮了,擺在南陽殿,又被南風拿了下來。總而言之,謝憐看到這把劍頭就隱隱作痛,只能轉移視線。他感覺那三人又掐上了,搖了搖頭,認真觀察屋外天氣,心道:「看這勢頭,待會兒怕是要起風沙了。若是今天再走下去,不知道路上找不找得到避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