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我有一策
太陽已經徹底下山,最後的餘暉消失在天邊。
妙寒的心也隨之沉到底。
車隊已經收縮,軍隊紮好了營寨,族人們都陸續地搬入營中。
妙寒則被帶進了末尾的一輛空車裡,一路上看著一個個無憂無慮,還在討論江南的族人們,她感覺到窒息。
她完全理解了屈原為何選擇死亡。
眾人皆醉我獨醒,無可挽救地看著自己心愛的事物滑向深淵,那是令人窒息的折磨。
坐進冰冷的車廂,晚風吹進來,妙寒有一種徹骨的冰寒。
痛恨自己為何要想那麼多。
後悔自己白白傷了母親的心。
兄長好像還在說些什麼,但她卻仿佛什麼也沒聽到,只是盯著兄長嘴巴在動。
門被關上了,她陷入黑暗中,只有窗戶外的微弱光亮。
這一刻,她真的在思過,甚至懷疑是自己錯了。
也許真的是她不懂事,也許真的是她在讀死書,也許她思考的一切都是自以為是。
「人心未覺乾坤窄,世道偏於日月移。」
「青燈夜雨一場夢,自笑平時讀詩書。」
妙寒呢喃著,書本上的東西,也許只有她真的信了。
不禁自嘲一笑,從懷裡摸出了一把玄鐵匕首。
這是十五歲及笄的時候,香姨送給她禮物。
她將其放在白皙的脖子上,輕輕地划過。
血液帶走了她的力氣,瘦弱的身體蜷縮在黑暗之中。
恍惚間,她仿佛聽到了什麼。
「好濃重的血腥味。」
「這咋關了個女孩?不好,她快死了。」
哐啷一聲,門好像直接被拆了。
然後就是被扛在肩上的感覺,以及衛兵的呼喝聲。
劇烈的顛簸,讓她徹底昏死過去,最後的感受是溫暖而磅礴的真氣,湧入她體內。
……
一片山林里,炎奴把少女放在地上,確定已經沒有生命危險,只是還在昏睡後,就沒管了。
常鼎文的一名侍衛,飛速生起了篝火。
一群人就坐在少女對面,等她醒來。
常鼎文回憶剛才小試牛刀的戰鬥,說:「衛兵太多了,而且武功高強,恐怕是朱家最精銳的部隊,這絕對不只是護送婦孺。」
「我琢磨了一下,恐怕是朱家以護送婦孺南下的名義,偷偷舉族南遷。這個消息完全被隱藏了,我都被矇騙了過去。」
炎奴皺眉道:「朱家整個要跑了?那現在安丘是誰在坐鎮?」
常鼎文目光深邃道:「當然是留下了旁支族人,比如朱家的三叔公一系,我就是向他老人家打聽的。」
「哦……」炎奴看著少女明顯有別於婢女的服飾,說道:「你說穿這種衣服的,就一定是朱家族人,那她會不會就是朱顏雪?」
常鼎文提了提面罩,笑道:「怎麼可能?」
「姜老弟,這是你隨手從最邊緣的囚車裡救出來的,而你要找的是朱家的長女,就算是庶出,也絕對是在營寨的最中心。」
「不過此女應該知道朱顏雪在哪。」
炎奴點點頭,耐心等待。
剛才他們衝進營地,就是打算在邊緣抓一個『舌頭』好問話。
結果就看到這名少女鎖在一輛大馬車中,奄奄一息。
炎奴二話不說,就把她扛了回來。
如今已經用泰皇白玉功治好,只要等她醒來,詢問朱顏雪的位置即可。
「唔,姜老弟,那群衛兵武功很高,難道我們十幾個人,真的要去沖一千多精銳的營地嗎?」常鼎文有些猶豫道。
炎奴和善一笑:「其實我剛才,沒有用全力。」
常鼎文為難道:「我知道,伱畢竟是驚世武者,全力以赴定能如願,但這樣一來,就不可能把我們當山賊了。」
炎奴反問:「山賊啥的,不是你的主意嘛?」
「計劃有變嘛,最開始以為就幾十名衛兵,哪曾想這麼多人?既然你不是非要帶她走,要不還是直接跟我回高密吧。」常鼎文得知朱家要舉族南遷後,心裡已經動了心思,他現在想趕緊把這個情報帶回去。
安丘與高密互為犄角之勢,可謂唇亡齒寒。既然安丘城,朱家不要了,那他常家乾脆就接手過來,以免便宜了禿髮氏。
不過炎奴堅定道:「朱顏雪是我的家人,所以我想帶她走。但她若不願,我也不想強迫她。」
「不過我總得見到人啊,我有很多事情想要問。」
常鼎文表情古怪,炎奴與朱家長女身份天差地別,何來家人一說?還沒得手就已經改口了?
與此同時,妙寒眼皮微動,她隱約聽到了兩句,假裝還沒有醒。
不過黃半雲注意到了:「別說了,這女孩醒了。」
聽到這裡,妙寒不再裝睡,緩緩坐起身。
她檢查了一下自己衣服,又摸了摸脖子上的傷口,竟然基本治癒了。
抹脖子到流血至死的這麼短時間裡,能用真氣把她救回來,這真氣療傷的效率可太高了。
妙寒臉色蒼白虛弱,審視眼前的三人,發現在黑暗中還聳立著十幾人的身影。
所有人都帶著面罩,看起來不像什麼好人。
第一時間,她有些慌張。
不過很快就十分鎮定地行禮:「多謝幾位救命之恩。」
她的聲音有些虛弱,但依舊娓娓動聽。
「哦?你不怕我們嗎?」常鼎文變著嗓子說話,顯得十分恐怖。
妙寒深吸一口氣,長長呼出,隨後露出虛弱而又燦爛的笑容。
「我幾乎死過一次了,感覺沒什麼好怕的了。」
「……」常鼎文心想也是。
「你叫什麼名字?」
「朱妙寒。」妙寒誠實回答。
三人並不意外,果然是朱家人!
炎奴連忙問:「你認識朱顏雪嗎?」
「……」妙寒凝視著炎奴的眼睛,點頭道:「認識……」
炎奴霍然起身:「她在哪?」
妙寒奇怪地反問:「你難道是雪兒的朋友?」
「我不認識她……」炎奴說得理直氣壯。
妙寒面色古怪:「所以你們潛入朱家營地,就是為了找一個沒見過的人?」
炎奴糾正道:「我是直接走進去的。」
「……」妙寒無語,這不是重點啊。
不過轉念一想,直接走進去,把她帶離,從朱家諸多精銳手中脫身,這實力可不是一般的強。
她正想著,怎料聽到炎奴緊接著又說:「雖然沒見過,但我知她傾城絕色,想必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認出來。」
妙寒有些羞澀,又感覺很尷尬。
她心裡不知道這算不算夸自己:我就站在你面前,你也沒認出來啊。
不過妙寒很快意識到,自己臉上粘粘的,大概滿臉是血,再加上夜色,看起來應該挺可怕的。
炎奴繼續說道:「你站在那石台上,就能看到營地了,只要指點我一個大概的位置就行,我自己去找她。」
妙寒幽幽道:「你們要綁架雪兒?我怎麼能幫你們?我不會害家人。」
「放心,我不會傷害她,只是想找她單獨確認一些事情,之後她要是想回家,我不會阻攔。」炎奴咧嘴笑。
對此妙寒不置可否,心說:我和你素不相識,你能有什麼事?
不過她沒有多問,畢竟此刻她是另一個女人,問了別人也不會告訴她。
於是虛弱地站起來:「我若不說,你會拿我怎樣?」
常鼎文用恐怖的聲音說道:「由不得你……」
可話還沒說完,炎奴就無所謂道:「那你走吧……我再找一個。」
「……」常鼎文心說你要這樣,問多少個,人家也不會說啊。
殊不知炎奴實在不行,還可以開神識硬找,相互之間總要稱呼吧,到時候誰被叫做顏雪,那誰就是了。
只是除非必要,他都不想讓青鳥的神識外放。
妙寒盯著炎奴誠摯的眼神,道了聲謝,轉身離去。
但她並沒有走多遠,而是找到了那座石台上,這裡可以眺望到黑夜中燈火通明的朱家營寨。
從這裡下山,不足二里地,就能回去。
可是妙寒卻駐足不前,看著那營盤,猶如在看一座牢籠。
從瀕死間被救回來的那一刻,她就感覺如獲新生,很多東西都想開了。
只覺得後悔自尋短見,那是何等愚蠢的行為?真是腦袋抽了。
活著才能找到轉機啊。
此刻站在山上,頓覺心胸開闊。雖然很想回到母親身邊,可理智告訴她,回去註定一事無成。
「有些局還是要跳出來才能破,困在家裡,永遠也解不開。」
妙寒掙扎片刻後,眼眸閃出神采,下定了決心,又回到篝火前。
眾人已經把火熄滅了,翻身上馬就要行動。
她連忙叫住:「我知道雪兒在哪!但你們難道就這樣直接沖營?」
「我想知道你們的實力,才好幫你們。」
三人對視一眼,炎奴撓了撓頭:「我算是驚世武者吧。」
妙寒眼睛一亮:「好!這樣的話,我有一策,可不傷一人,就讓你們找到雪兒。」
炎奴欣喜:「那太好了。」
妙寒目光灼灼地看著炎奴,見這幾個人對於『不傷一人』的說法,完全沒有多想,心裡便徹底有了數。
「只要你們按我說的方法做,我甚至可以讓雪兒跟你走。」
眾人一驚,還有這種計策?
炎奴歪頭道:「這你也能保證?你是她什麼人?」
妙寒自信滿滿:「我是雪兒最親密的人之一,我說的話,雪兒一定會聽!」
炎奴連忙問是什麼樣的計策。
妙寒走到石台上,指著自家排成一行的十四輛特別豪華的馬車。
「很簡單,放一把火,把它們全燒了!」
放火?燒馬車?
眾人不知道這是什麼用意,和找人有關係嗎?
妙寒凝視著炎奴:「你最強,這件事由你來做。我不會害家人,就燒那十四輛,我保證裡面空的,人都搬進營帳了。」
「我會給你一條路線,讓你輕鬆鑿穿整個營地……對了,如果有人問起我,報個平安就行了,就說『君子如竹,寧折不彎』。」
說到這,她有些難過,心想母親定然十分擔心,可暫時為止,她還不能回去。
她定了定神,繼續說道:「同時,因為你放火吸引了注意力,就可以再分出一些人,去搶走另外一邊的兩輛輜重車。」
「那裡面是什麼?」常鼎文問道,毫無疑問,輜重車裡都是珍貴的財物,那兩輛更是停在靠中心的位置,想必價值不菲。
怎料妙寒的語氣雲淡風輕:「無非都是些名貴的……古玩字畫書貼琴譜……」
黃半雲臉色古怪,又是放火又是搶劫,還說不害家裡人?
常鼎文眉頭一皺,仔細一想,忽然意識到,這樣朱家豈不是無法南遷了嗎?
燒了馬車,朱家難以前進。搶了財物,朱家不敢前進。
這才上路一天,就出這檔子事,朱家肯定是速速回城。
他剛想著常家圖謀安丘城,還沒考慮熱乎呢,這女人就打算讓朱家回去?
「老弟,小心她是在利用我們,這根本和找人沒有關係。」常鼎文變著嗓子說道。
妙寒信誓旦旦道:「絕對有關係,你們看不出來,是因為少了一個點睛之筆。」
哦?還有第三步?
炎奴笑問:「點睛之筆是啥意思?」
妙寒深深看了他一眼:「要等你們做完前兩步,我才能說。總之做完點睛之筆,我保證雪兒出現在你面前。」
「如若做不到,你們隨時可以取我性命!」
常鼎文發出恐怖的聲調:「你落在我們手裡,還敢賣關子?快說!」
怎料妙寒噗嗤一下笑出聲,小手捂著嘴,好像繃不住了。
「對不起,失禮了。」
她向常鼎文行禮致歉,然後淡淡道:「小女子見識少……高密常家的人,不會說話都是這樣的吧?」
「呃……」常鼎文呆滯住,瞬間陷入死寂。
他裝了半天,竟然被認出家第?剎那間有一種社死的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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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抱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