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趙弘明覺得身前國運份量越發沉重,就好似舉著一座山。
他知道這並非是國運變重了,而是他的體力在逐漸不支。
掌控國運比他預料的消耗要大得多。
趙弘明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堵複決口還要一點時間。
他深吸一口氣,驟然運轉【搬山】這門增長肉身力量的武技。
一道灼熱的氣息從他肉體深處冒了出來,迅速游遍了全身。
全身的肌肉都被這道氣血激活,開始蠕動膨脹。
三息之後,他手臂上的肌肉就變得像被火焰燒紅的鋼鐵,暴起一根根蚯蚓般的血管,有絲絲白色的霧氣從皮膚表面蒸騰而起。
趙弘明全身的力量陡然增加了數倍,身前的國運在他手中,重新托起,穩穩堵在了決口。
國運所化的白牆將滔滔河水盡數阻隔在外,為陳謀等人爭取時間。
身後的陳謀眾人也知道,時間緊迫。
一個個都不說話,埋頭做事。
周邊的泥土、碎石都盡數被他們搬了過來,填充大堤的框架。
過了一刻鐘後,趙弘明的臉龐開始扭曲,吃力的呼吸聲如同沙啞的風箱,帶動著沉重的肺葉。
他知道自己運用國運已經快到了極限。
就在他快撐不住的時候,陳謀喘息著說道:「可以了,殿下!」
懸浮於趙弘明胸前的四方古印應聲消失,重新融入體內。
而隨著四方古印的消失,身前凝聚的國運也隨之一潰而散,消失於虛空之中。
轟!
河中大浪衝擊著河堤,被眾人合力構建出來的簡陋大壩阻隔,束縛在了河堤之內。
如狂龍掙脫束縛後的濁河再次變得安分守己,水流平穩而深沉,沿著河道不斷由西向東奔流不息。
霍直挖出來的缺口已然被重新補好。
「沒事了,沒事了……」
身後參與圍堵大壩的當地村民相擁而泣,發出喝彩。
陳謀也不由的露出欣慰的笑容。
從頭至尾承受最多的趙弘明卻是顧不上欣喜了,急忙站在原地調息。
武始經剛剛入門的他,半個多時辰的支撐已經讓他幾乎力竭。
剛撤下國運的剎那都覺得有些暈眩。
好在他的肉身在八荒不老功的長期滋養之下,氣血強盛。
趙弘明只穩住心神,默默運轉不老真意幾個大周天后,便是恢復了些許精神。
日漸西傾,天邊綻放出耀眼的金光,浩渺的天空漸漸變得火紅,仿佛一片燃燒的烈焰。
趙弘明回頭看去,遠處的田地中水汪汪的一片,在夕陽下泛起了粼粼金光。
大河附近的良田都已經的被洪水所侵襲。
好在現在已經是十月份的天氣,田地中的莊稼早就已經收完,這些田地積水不會有太大影響。
而遠處的村莊雖然被洪水衝垮了不少,但好在洪水控制及時,大部分還是保存了下來。
此時已升起陣陣青煙,露出幾分祥和之意。
趙弘明閉上雙眼,觀想天地之橋,發現頂部的魏國山河圖上,那條因河而流逝的國運,重新恢復了原來的模樣。
看來這大河潛在的危機已經消除。
「殿下。」陳謀突然喚道,讓趙弘明從觀想的狀態中脫離。
趙弘明看向陳謀道:「陳尚書,何事?」
陳謀讓開身側。
河堤之外,那些攜家帶口的百姓,一個個跪在了地上,對他投來恭敬和感激,行跪拜大禮。
其中還看到許多歲數只有七八歲的男孩,目光懵懂,手中拿著鋤頭好奇的看著他,在家長的拉扯下,也像模像樣地學著大人跪了下來。
這些村民都看出來,這次若不是趙弘明,這個決口斷然不會這麼短的時間就受到控制,而他們這些人說不定都早已經命喪黃泉。
即便還活著也肯定是妻離子散,難以熬過這個冬天。
人群中,一個明顯年長的中年漢子壯著膽子說道:「大人之恩,草民們無以為報。敢問大人尊姓大名,我們日後好為大人立廟,香火供奉。」
周圍的百姓並不知道趙弘明的身份,但看他穿著也能知道他的身份不凡。
加上他們這夥人多數剛剛浴血,身上或多或少都帶著幾分殺氣,不敢親近。
說話的人語氣中帶著幾分顫意,好似也是花了莫大的勇氣才說出來這番話。
「都起來吧!」趙弘明束手而立的說道:「立廟就不必了。本宮乃是大魏太子,護佑一方百姓,乃是本宮的職責。」
「啊,太子殿下!」
為首的中年人知道趙弘明的身份,剛一起身又是馬上作拜。
如果說前者還帶有感激的話,那麼這一次純粹是對皇家貴族的畏懼了。
趙弘明並不喜歡如此。
他意識一動,神魂之力盡出。
這些村民只覺得全身好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給阻止,無法再拜。
「此處堤口暫時已經控制,但保不住以後還有再潰堤。到時候朝廷還會派人再來加固,你們放心便可。」趙弘明一邊說道:「時間也不早了,你們還是快點歸家去吧。」
「誒,誒……」當地村民木訥的點頭拜謝。
在為首中年人的帶領之下,不再久留,各自趕回家中。
陳謀心中思緒急速翻轉,一直在天牢裡面,他信息閉塞,不知道趙弘明此時已為太子。
久經官場中的他,下意識的拱手行大禮拜道:「太子殿下仁愛寬厚,以民為本,此乃大魏之福。下官替此地百姓再謝太子殿下。」
趙弘明對此並沒有太過在意。
他望著這些百姓離去的背影,忽然朝著陳謀問道:「陳尚書,如果此地決口的話,放任不管的話大概影響面能有多大?是否能危及大梁?」
陳謀如實的說道:「回稟殿下,若是此口決堤的話,再引水入鴻溝,則能阻隔大梁內外,使得大梁城孤立無援。」
「那依照大梁現在的狀況,大概能堅持多久?」趙弘明追問了一句。
「下官與丞相他們曾經就此事做過預判和防備,按照現如今大梁城中的準備,若是大梁被水淹至少還能堅持三個月,要是把控得當,就是半年也無礙。」
「三個月到半年……」趙弘明心中沉思。
霍家這次起兵倉促,應該追求速戰速決,應該不會在這個上面再跟他們耗個三個月,乃至半年的時間。
再說要是大梁堅持半年都等不來援軍,那幾乎跟滅國也沒有太大區別了。
換作自己站在對方的位置,也不會為此而大費精力。
陳謀不知道趙弘明的心中所想,提了一句道:「不過殿下,要是真想水淹大梁的話,只開一道口子是不夠的,還需要修一條河道通鴻溝才行。此地到鴻溝也還有兩里路。」
陳謀的話外之意就是,霍直帶著的那些人還不足以達到水淹大梁的程度。
看來霍家的主要目的並不是要圍困大梁。
趙弘明突然有些猜不透對方的意圖,但是毫無疑問的是,對方這麼做肯定另有圖謀。
他思索了片刻後說道:「陳尚書,你早點回去將此事告知蕭丞相他們,讓他們處理此地的災情,本宮還有一些事需要去探查一番。」
陳謀雙手迭在一起,與額頭平齊,畢恭畢敬地答應了下來:「卑職遵命。」
趙弘明想起霍直先前一直往西邊逃離,想必那裡便是他們的駐紮的方位。
他厲喝一聲道:「眾將聽令,往西出發。」
三千魏武卒,齊齊喝道:「是。」
眾多的魏武卒精銳重新穿上鎧甲,沒有任何怨言的列成隊列。
遠處的山巒此時被染上了一層橙色,顯得格外雄偉。
夕陽如同一顆巨大的橙色寶石,正慢慢朝著地平線上沉落,燦爛的晚霞遍布滿天。
在陳謀注視下,趙弘明在將滿地屍首丟入大河中後,便帶著三千魏武卒消失在晚霞下,融入山巒之中。
之後陳謀也沒再久留,攜馬返回大梁城。
此地從熙熙攘攘的狀態,重新恢復往常安靜的模樣。
只留下的一地淤泥,宛如大地的傷疤,證明剛才發生的一切。
夜幕降臨。
身在大營中的霍家老祖見外面遲遲沒有動靜,心中便有不好的預感。
霍禹從大帳外快步走了進來。
霍家老祖抬頭,壓下心中的情緒問道:「怎麼樣,霍直他們成功了沒有?」
霍禹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還沒有任何消息。」
「到現在他們都還沒有結果,想必他們也是凶多吉少了。」霍家老祖的神色也不由的嚴肅了幾分,白色的眉毛微微擰緊。
霍禹忙說道:「老祖,那我們怎麼辦?」
霍家老祖面無表情地說道:「中軍慕容禮你們是不是一直在盯著?」
「有斥候在那邊時不時的會傳回消息,目前我們能確定中軍確實接到了建安的密令,將目標對向我們了。」霍禹的臉色變得不太好看。
霍家老祖說道:「你點一萬人,讓他們養足精神,等到寅時,準備突襲中軍。寅時,正是人最困的時機,要是指揮的好,便能打他個措手不及,極容易打出戰果。」
霍禹也常年帶兵,能看出霍家老祖的打算,對此並沒有異議。
他追問道:「那霍直呢?老祖,我們要不要去尋他一下?」
「現在形勢急迫,等形勢緩和了後再說吧。」霍家老祖的臉上並沒有任何的表情。
霍禹心有不甘。
畢竟那是他的長子,有很深的感情。
不像老祖這般,兒子,孫子都已經不在人世了,情感要淡薄許多。
但是霍禹心中也知道眼下霍家走到這個份上,危如累卵。
稍有不慎,也就是會九族盡滅的下場,也是不得不將霍直的事往後放一放。
「這一萬人由我領兵,你坐鎮大營,另外喊鑄劍山莊的左莊主與我一道前往。」霍家老祖認真交代著說道。
霍禹點頭說道:「老祖,我知道了。」
臨近冬日,天時漸短。
寅時,天色還處於昏暗的狀態,天上不見一絲亮光。
在深邃的夜色下,霍家軍營里,一萬大軍悄然開撥,如同一條巨龍緩緩出海。
大概是受到了事前的囑託,他們的出發,沒有一絲聲音,沒有一絲動靜,只有那沉重的步伐聲,在寂靜的夜色和山谷中迴蕩。
士兵們腳下的塵土紛揚,身上所帶的裝備,在月光下閃爍著寒光。
矛尖、刀刃、鎧甲、戰馬,無一不流露出肅殺之氣。
在大軍為首之處,霍家老祖親自帶隊,在他一旁鑄劍山莊的莊主左見與之並排而行。
兩人都是武膽品階的武夫,健步如飛之餘還氣定神閒的交談。
「霍老祖,這次你行軍打仗帶我做什麼?莫非是想要將身後的一萬人作為神靈的血食?」鑄劍山莊的莊主左見看著霍家老祖似有深意的說道。
「讓這些人當犧牲供奉神靈,霍老祖你也可真捨得。」鑄劍山莊的莊主左見笑著說道:「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就算是給了這些人,也不一定能夠保證讓老祖你拜神得到太高的神力。」
「那些高位階的神靈對血食的要求可是很高。」
霍家老祖笑著說道:「老朽再昏聵也不至於做這種揠苗助長的蠢事。沒了這些人,面對接下來的十萬大軍,就算老夫實力再高怕是也會累死在亂軍之中。」
「武膽境的武夫畢竟還沒有超凡脫俗,終有力竭之時。」
「哈哈哈,那是我想多了。」鑄劍山莊的莊主左見打了一個哈哈,隨便掩蓋了過去。
霍家的一萬大軍,形成一個長長的隊伍,朝著斥候打探的到的中軍位置進發。
而不遠處,另外一片山林下,三千魏武卒和衣而眠,趙弘明則正在地上打坐,調養生息。
他突然像是感知到了什麼,猛然睜開雙眼,精光乍現。
趙弘明露出疑惑的神色,他身形一動,化作一道勁風御風而行,很快就飛掠到了山頂。
他極目遠眺,看到遠處的身下,有長長的隊伍正在離山中行軍,全軍上下透著一股肅然之氣。
趙弘明通過這些軍卒的裝備,依稀辨認出眼前這支是霍家的大軍,大致估算在一萬之數,不禁露出訝異之色。
他往西尋覓就是為了找霍家大軍的蹤跡,打算探知情報,為下一步行動決策做準備,若是可以,還準備順勢來個突襲。
但是他只有一個大致的方位,並沒有具體的位置,找了一傍晚並沒有找到他們的蹤影。
他這次魏武卒只帶了常備的一天乾糧,想著要是明天還沒消息,就回大梁。
但現在看來要等一等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