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雲閒閣的燈還亮堂。
韓芸汐遇到麻煩了,她原本琢磨著吊蘇小玉幾日,打擊一下她的意志,她應該會招供,可誰知道,蘇小玉竟倔得很,都餓虛脫了兩次,竟都還隻字不語。
在這麼下去,蘇小玉真會被餓死的。暗衛至今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而這丫頭一旦餓死,到時候就真什麼線索也沒了。
此時,韓芸汐上身就穿一件肚兜,露出香背,趴在床榻上一邊讓百里茗香換藥,一邊聊著蘇小玉的事情。
這些天悶熱易出汗,再加上她在床榻上趴不住,她背後那兩個潰瘍的傷口都還未完全結痂呢。
「依我看,那丫頭是用這種方式威脅我呢,她料定了我不會殺她。」韓芸汐不悅地說。
「王妃娘娘不是會生不如死之法嗎?」百里茗香淡淡道。
韓芸汐想了片刻,道。「再餓她一日,若還是不招就放下來,本王妃親自審!」
百里茗香已經將紗布都取下,拿著韓芸汐提供的醫用棉簽,開始輕輕塗藥。
當冰涼涼的藥膏一塗到灼熱的傷口上,韓芸汐立馬吐了口長長的濁氣,「唔……舒服呀!用力多塗點。別怕我疼。」
這個時候,傷口是最難受的。
還未完全結痂,疼痛和灼熱感並存,最可怕的是越來越明顯的瘙癢感,讓韓芸汐總會忍不住想去撓,所以,塗藥的時候稍稍用力,她都會覺得很舒服。
她自己是行醫之人,經常一臉嚴肅的告訴患者,要禁這,禁那,可是,自己傷了,還真忍受不了各種禁忌。
見她那享受的樣子。百里茗香忍不住勸道,「王妃娘娘,這麼熱的天,明日你還是趴著吧,別亂動了,忍一忍等傷口全結痂了,你愛怎麼樣都行。」
傷在後背,包紮了一大包,穿衣是很困難的,行動也不方便,最好的辦法就是這樣光著上身趴著,時不時將紗布解開,傷口悶太久避免出汗。可這主子偏偏好動,趴不住。
韓芸汐沒回答,揮手示意百里茗香繼續上藥,她默默琢磨著該如何審問蘇小玉,小小年紀性子就這麼倔,她倒要看她能倔到什麼程度!
此時,龍非夜已經到樓下了,正示意撞見他的趙嬤嬤別出聲。
因為唐離的隱瞞,龍非夜至今都不知曉韓芸汐被燙傷的事情,而趙嬤嬤以為他是知道的。
見秦王殿下悄無聲息往樓上去,趙嬤嬤看不懂呀!
王妃娘娘燙傷這麼多天,殿下遲遲才回來,回來了還這麼慢騰騰地上樓,這怎麼回事呢?
以這主子的性子,不早雷霆大怒了?
可是……可是,為什麼她竟還在這主子臉上看到一絲絲喜悅感?
趙嬤嬤都快懷疑自己是在做美夢,要知道,王妃娘娘燙傷之後,雖然就王來福和蘇小玉被懲,可是大家的心卻全都揪著,因為,秦王殿下一回來,大家的噩夢就來了。
趙嬤嬤雖然有跟上樓的心,卻只敢有目光追隨。
龍非夜確實是刻意放輕腳步,悄無聲息踩樓梯,這應該是他第一次忙完了回來,一進府就直奔雲閒閣。
韓芸汐的身世終於弄清楚了,哪怕確定了西秦皇族遺孤的身份,他心下仍是欣喜的。
他並不畏懼這樣的真相,就怕一直尋不到真相。就怕七貴族找上門來了,他還無法掌握確切的真相。
如今,一切都明了了,很多事他便可放手去做,心,亦可堅定下來。
半夜三更的,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到這裡來找她做什麼,總之,一回來就來了。
「唔……真舒服呀!再來!」
突然,韓芸汐銷魂的聲音傳來,龍非夜戛然止步,俊冷的臉瞬間僵住。
「太舒服了,用力些,快點!」
「不夠不夠,再用力……對,再大點勁……對,就這樣……唔……舒服呀!」
韓芸汐連連感慨,聲音越來越大。
龍非夜不止是臉僵了,身體亦是全僵硬住。
那個女人在屋內做什麼?她這麼喊……什麼意思?
龍非夜陡然眯眼,一腳狠狠才踹開了房門,「嘭……」
突然而來的巨響。讓韓芸汐和百里茗香都嚇了一跳,回頭看去,只見那個二人都魂牽夢繞的男人繞過屏風出現在眼前。
他身著一襲黑衣勁裝,風塵僕僕,面冷如霜,俊眉緊鎖。
「殿下?」韓芸汐非常意外。
百里茗香更意外,嚇得手一顫,整根棉簽重重往韓芸汐傷口上捅去,直接給捅破了薄薄的結痂層。
「啊……」
韓芸汐立馬尖叫起來,疼呀!簡直比在傷上撒鹽還疼!疼得她整個人都不好了。
百里茗香大驚,連忙補救,「王妃娘娘,對不住!茗香不是故意的。」
龍非夜非常意外,沒想到會撞見這樣的場景,韓芸汐的後背怎麼了?
他箭步上前,認真一看,這才見韓芸汐背後的慘狀,先是一愣,隨即怒聲,「怎麼回事?」
這聲音冷得駭人,百里茗香的心顫。手也顫,韓芸汐卻早已習慣。
她吸了幾口氣,讓疼痛緩解過去,這才回答,「蘇小玉的事,殿下還不知曉?」
「蘇小玉?」龍非夜一頭霧水。
他緊緊盯著韓芸汐的傷口,越看越刺眼,再看到百里茗香顫抖著手塗藥,遂是不耐煩,怒聲,「滾開!」
百里茗香的腦袋都快埋在心坎里去了,說好的,放下那顆心坦然面對,可是。真正直面這個男人,她還是做不到一貫的冷靜與從容,一抹苦澀還是控制不住竄上了心頭。
她默默地起身,退到一旁侯著。
「蘇小玉是……」
韓芸汐回頭看來,正要解釋那件事,龍非夜卻厲聲,「你給本王閉嘴,趴好!」
韓芸汐都嚇到了,默默埋下腦袋,動都不敢亂動。
龍非夜認真檢查她的傷口,一看就知是燙傷,而且有些日子了,一直沒好。
該死,這麼重要的事情,唐離居然沒報給他,那小子想滾回唐門去嗎?
「就這藥?」龍非夜問百里茗香。
「是。」百里茗香都不敢抬頭。
「抹了幾天都沒見好,哪個庸醫開的?」龍非夜又怒聲。
他整個人就出於暴躁的狀態,一點即燃,別說百里茗香,就是韓芸汐也都沒見過這麼不淡定的秦王殿下。
韓芸汐乖乖趴著,不出聲。雖然疼,可是,心頭卻有一絲絲甜滋滋的味道。
唉,她發現自己越來越喜歡這個傢伙發怒的樣子了。
見王妃娘娘遲遲都不做聲,百里茗香只能硬著頭皮回答,「稟殿下,這藥是……是王妃娘娘自己開的。」
韓芸汐埋頭在被耨里。竊笑。
「你沒別的藥了嗎?」龍非夜不悅問。
她這才回答,「這藥是最好的,天熱,傷口好得慢,沒辦法。」
明明是她愛動出汗多,好不好!百里茗香知曉真相,可她哪裡敢多嘴呀?
龍非夜沒再多問。繃著冷肅的俊臉,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生人勿近,熟人勿擾的怒意,可是,他手裡動作卻溫柔如水。
他沒有用棉簽,而是用指腹粘了藥膏,輕輕塗抹在韓芸汐傷口上,動作很輕很輕,溫柔、細膩,似呵護,似愛撫。
這種舒服,絕非百里茗香剛剛拿棉簽輕饒可以比擬,這種舒服,是滲到骨子裡,滲到心裡去的。
韓芸汐趴在冰涼涼的真絲軟被中,整個人身心都放鬆下來,她可以將整個後背都交給這個男人了,真希望他永遠不要停,就這樣一直輕撫下去。
百里茗香不知何時已經悄悄抬頭看來,見秦王殿下緊鎖的眉頭低垂的眼瞼,再看他握劍的手那樣柔情似水,她這才知道,原來,這個男人也會有心疼女人的時候,原來他心疼的表情是這樣子的呀。
看得她……也好心疼!
龍非夜自幼練武,應對過無數刺客,只要不是中毒,處理各種傷口對他來說也算是家常便飯。
他將韓芸汐那兩處潰瘍的傷口處理好。只留下剛剛被百里茗香捅破的個結痂處。
他認真看著,眉頭都蹙成了一個「川」字,只見這傷口都生了一些水,無疑是傷得不輕。
這種情況下上藥,必會刺痛的,但是,必定上藥。
龍非夜在猶豫,冷冷朝百里茗香看了一眼,雖沒說話,可這個眼神卻足以讓百里茗香心碎。
她緊緊咬著唇,默默地跪下去,「傷了王妃娘娘,奴婢該死!」
龍非夜看都沒多看一眼,韓芸汐卻側頭看來。「茗香,你這是作甚?起來!」
誰知,龍非夜大手伸來,轉了她的腦袋,讓她繼續埋頭,他不悅道,「別亂動!」
他冷冷命令百里茗香,「退下!」
百里茗香緘默地退下,韓芸汐的腦袋被龍非夜大手掌壓著,根本動彈不了,連說話都困難,這傢伙再繼續這樣,她呼吸都會難受的。
但是,很快龍非夜就鬆手了,淡淡道,「會疼,不要忍,疼就叫出來。」
韓芸汐顧著呼吸新鮮空氣,沒理睬他,疼她還是受得了的,只要不要像剛剛那樣來得那麼突然就好。
百里茗香已到門口,正帶上門,聽了這話,心下無限感慨。
多少男子哄人的時候,總是說,「會疼,忍著些在」,「會疼,忍著些,不要哭。」
然而,秦王殿下說的卻是,「會疼,不要忍」。
百里茗香想,有這樣的話,傷得再重都不會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