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顧北月的提醒,沈副院這才恍然大悟。這場是非是任家人挑起來的。
秦家主經常閉門不出,等著病人找上門;而任家主卻經常雲遊四海,主動尋找各種疑難雜症。任家主手上多的是不為人知的疑難雜症。
對於他們這等水平的大夫來說,治療那些普通的小病症,若非情況緊急,便是浪費時間,大材小用。所以,他們都希望挑戰一些疑難雜症,既是治病,亦是研究。只要他們收集一定量的病例,便可以建議起系統的治療方案,反覆試驗形成範式,最後不僅僅成為某某療法的首創之人,而且會被寫入醫學院的教科書,甚至寫入醫療歷史。
這個患者被人推薦給秦家主並不奇怪,奇怪的是,這個患者會有膽量離開秦家主。到任家大門口去求醫,還會對秦家主的醫術提出質疑。
要知道,秦家主可是醫聖呀!
別說一個窮苦無門路投醫的老人家,就算是一個權貴之人,也不敢如此質疑秦家主的權威呀!
這位老人家,極有可能是被人指使的!
當今醫城裡。敢挑釁秦家的,除了顧北月本人之外,也就任家了。
「如此看來,秦家主是要吃大虧了!」沈副院認真說。
一般來說,轉醫有兩種情況。
第一種是大夫主動給病人轉醫,大夫會根據病情選擇最佳的時機,幫病人聯繫好新的大夫,並且做好交接的所有事情。在新大夫接手之後,舊大夫還會輔助一段時間,以防意外情況發生和幫助病人適應。
第二種是病人質疑大夫的水平,主動要求轉醫。新大夫可以由就舊大夫引薦,亦可以是病人自己尋找。但是。舊大夫依舊要做好轉接的工作。
但是,這個老大爺的情況不一樣。
這老大爺的病情本就特殊,秦家主的治療方法更是特殊,秦家主豈會甘心將自己私密的治療方案告訴任家主呢?
「秦家主不傻,他必然瞧出那個病人是任家找來的。」顧北月淡淡開了口。
「知道也沒辦法,如今進退兩難,晚了。」秦敏無奈極了,「任家這一招,真陰險!」
如今醫學院裡的聲討秦家主的人可不少呀!而且,這件事已經開始往外傳了,在不懂門道的人眼中,秦家主必成為見死不救之醫。
秦家主要麼忍氣吞聲,乖乖交出治療方案;要麼就不管那個老大爺的死活,落下個見死不救,醫德淪喪的罵名。到了最後,醫學院也必定要嚴懲秦家主的。
三人都沉默著,也都沉思著。
顧北月既然不著急,就說明他有把握救那個病人。如此一來,救人就是首要之務,如何借這個機會,壓制壓制兩家家主,才是關鍵了。
秦敏偷偷瞄著顧北月,若是別的事情,她絕不會坐在這兒,更不會多嘴。但是,這件事本就跟她,跟秦家有關,她必須坐在這兒,也必須開口。
一路過來,顧北月都沒怎麼跟她談這件事,但是,她心下有十足的肯定,對於怎麼處理這件事,顧北月早就心中有數了。
他,還在猶豫什麼呢?
「院長大人,此事。你看……」
沈副院焦頭爛額了許多天,終究是心急的。顧北月卻沒理睬,沈副院竟朝秦敏投去了詢問的目光。
秦敏下意識就避開了,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她知道沈副院那眼神是在詢問她顧北月的心思,她在顧北月身旁待了那麼久,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秦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就覺得想笑。
她猶豫了一下,又抬眼朝沈副院看去,可惜,沈副院已經不看她了。
「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呀!」她在心下嘀咕著。
她就覺得奇怪,沈副院著急什麼呢?他在顧北月身旁待那麼久的時間,比她還久,怎麼就摸不透顧北月的脾氣?
其實和顧北月相處是最簡單的,需要說話的時候他就會說,不需要的時候也不必多問多猜。
他雖然不喜歡解釋太多,但是,他可以讓人非常放心。
秦敏想著想著,忽然就發現自己對這個男人的了解。比之前要多好多。明明沒有多少機會了解,明明成婚兩三年了,真正在一塊的時間卻還不到半年。她怎麼就了解了那麼多呢?
秦敏不知不覺走了神,顧北月卻忽然開了口,他說,「夫人……」
秦敏聽到了他的聲音,只是,她還愣著,沒有緩過神來,沒有意識到顧北月是在喊她。
這一聲夫人,從他嘴裡喊出來是那樣陌生,仿佛在喊別人;可偏偏從別人嘴裡喊出來,又是那樣熟悉,她一聽就知道是自己。
「夫人。」
顧北月轉頭看著秦敏,又喚了一聲。
秦敏這次緩過神來,下意識應他,「啊?」
「夫人在擔心岳父大人嗎?」顧北月淡淡問。
秦敏很老實地搖了頭,顧北月嘴角忍不住泛起笑意。沈副院卻越發的狐疑,秦大小姐這當女兒的,真不護著親爹嗎?
「那好,我教你如何救人,你去救。」顧北月終於說出心中所想。
這話一出,沈副院震驚。
沈副院震驚的是秦大小姐的底子得有多好,才能學得會?雖然是院長大人親授,可是,這病例並不簡單呀?
雖然他知道秦大小姐自有一套針術,醫術也遠遠高於她的品級,可在他的認知里,秦大小姐的醫術終究高不到哪去的。
難不成。秦大小姐又不為人知的本事?
秦敏亦是意外,然而,她意外的是顧北月做這個決定竟要猶豫那麼久。他在猶豫什麼?信不過她嗎?怕她在這場是非里,偏袒秦家嗎?
她看了他一眼,淡淡地應了一句,「好。」
秦敏還等著顧北月往下說,然而,顧北月卻淡淡道,「夫人,不早了,你先休息吧。」
秦敏眼睛都瞪大了,分明非常意外。
這傢伙是要趕她走嗎?
在她發現雙腿中毒之後,在他讓她離開醫城去雲寧的時候,他就跟她說好了醫城的事情。他說過,他會尋找出契機,和藥城那邊進行大秦的醫藥改革,他說過,希望她的參與。也承諾會藉機幫她尋出下毒之人的。
他承諾過她有參與的權利的,可如今卻……
為何一開始信任,到了現在卻又懷疑?這兩三年來,除了假孕那件事,她不曾犯過什麼錯呀。
秦敏是有骨氣的,顧北月都趕人了。她自是離開。
到了屋裡,她的情緒就全都涌了上來,偏偏怒火又沒地兒出,沒法出,憋屈得她五臟六腑全都疼了。
最後,她把怒火全都撒在棉被上了。一拳頭一拳頭地打。
「顧北月,你就不知道我秦敏是什麼樣的人嗎?你突然這麼防我,有意思嗎?」
這話一說出來,自己又忽然愣住,半晌,從喃喃自問,「顧北月,你怎麼會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呀!怎麼會知道……」
這一夜,就這麼過去了。秦敏沒有再過問過任秦兩家的事情,翌日下午,顧北月把她叫到書房裡去,親自交她治療方法。
秦敏全程不語,就安安靜靜地聽。她的安靜,反倒讓安靜的顧北月頻頻開口,詢問她是否聽明白了?是否有什麼問題需要問的。
秦敏一直搖頭,直到顧北月講完了,她按照顧北月教的,把自己理解的醫理藥理都說了一遍,並且模擬了一遍針法。
顧北月雖然清楚秦敏的實力,卻還是被她超高的學習能力和悟性給震驚到了。最後,他不自覺道了一句,「秦大小姐,你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麼?
可惜如此高的天賦,卻沒有得到栽培。沒有年紀輕輕就揚名醫城,揚名天下嗎?還是可惜,嫁給了他?
秦敏下意識甩了甩腦袋,不願意去多想。她討厭那種患得患失,疑神疑鬼的狀態。
無所求就會無所憂,不是嗎?
秦敏沒有問,也沒有往深處想,她已經暗暗下了決心,等醫城的事情完成了,她就回寧州城去,過自己自在的日子,把小影子照顧好。調教好。
顧北月,我喜歡你。
可是,我不是非你不可呀!
她回頭沖顧北月笑了起來,「不可惜,我過得多自在。不像你們,天天背著人命,天天……背著一肚子的事情沒法說。」
秦敏瀟灑地轉身就走,留給顧北月一個倩影。顧北月卻不自覺愣住了,忽然之間有種非常非常熟悉的感覺,仿佛又回到了雲寧的那一個月夜,這個女子也是這樣優雅地轉身,腳步灑脫而又輕快。
他昨日故作思索,又故意要她走,正是要絕了她的心呀。他寧可當個惡人,讓她怨,也不想讓她心心念念。
他昨夜分明看到她眼中的傷,可是,這才一夜而已,她怎麼又能對他笑成這樣,又能回答出那麼一句話來?
秦敏,你到底是怎樣的人?
這是顧北月第一次思考這個問題,然而,他並沒有去深究。
下午,醫城的一幫年青醫生聚集到一塊,到秦家大門口抗議示威,聲討秦家主,要求秦家主馬上救人,否則就永遠離開醫城。
顧北月正和沈副院商量讓秦敏去救人,這事情一出,顧北月便讓秦敏去秦家代替父親,出手救人,平息眾怒。
秦敏不知道顧北月為何這麼做,下一步計劃是什麼。她照做便是。
秦敏等了半個時辰不到,芍藥就趕回來了。
她連護衛都沒有到,就讓芍藥推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