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感應到了什麼,林宜心中一跳,屏息凝神去聽電話那頭的聲音,也只是模糊的聽到了兩個字眼。
「好,我知道了。」陸硯南說了這句之後,就掛斷了電話。
他把手機握著手裡,另一隻手掌輕輕托住林宜的後腦勺,低頭看著她,「有件事可能不太好。」
林宜呼吸一窒,「是不是我媽?」
她和姚美瑜在一起相處的時間雖然寥寥無幾,卻很了解她的性格。
她長得貌美,又有才華,即便人到中年,也依舊風韻猶存。當年殷老那樣的人物,為了得到她,都可以不擇手段的害的林家家破人亡,可想她年輕的時候一定也是傾國之姿。
在女孩子最美好的年華里,姚美瑜的身邊一定不缺乏追求者。後來嫁給殷老之後,她也並沒有坐享其成,一度進修成為了享譽國際的著名設計師。
可見,她是個有胸襟有抱負的女人。
今天晚上卻發生這樣的羞辱,繼子扒了她的衣服,還當著那麼多人的面,道出殷老當年所做的一切……
這樁樁件件對於姚美瑜來說,都是打擊。
她會自盡,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是。」陸硯南點點頭,一面命司機掉頭回去,一面安撫林宜的情緒,「情況可能還沒那麼糟糕,我們先回去看看。」
「嗯。」林宜心慌的厲害,但還是強自鎮定。
——
車剛駛出別墅區,並沒有開多遠,就又開了回來。
下車後,林宜兩腳踩在草地上,仿佛踩在棉花上一樣,綿軟無力的感覺自她腳底一路蔓延。
要不是陸硯南握著她的手,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往前走了。
二人剛繞到後院,就看見葉凜他們已經把所有人都撤到了院子裡面。
殷景初也在。
他的身上有血跡,就站在姚美瑜的身旁,垂首。
聽到腳步聲,他抬頭看向林宜,雙目中閃過一道明顯的愧疚之色。
而姚美瑜,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臉上也全是血。
葉凜走過來,低聲道:「她想跟殷景航同歸於盡,被殷景航奪了刀,反被捅傷。我已經打電話叫了救護車,很快就到。」
他又對林宜說:「她一直在念叨你的名字,你過去看看吧。」
葉凜他們過的就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日子,看一眼便知道,姚美瑜是傷到要害了。
這一刀,是能要了她的命的。
如果不把林宜叫回來,說不定母女二人連最後一面都見不著了。
陸硯南鬆開了手,「去吧。」
林宜腳步虛浮的走過去,她的視線緊緊的黏在姚美瑜的身上,幾乎挪不開。
姚美瑜平躺著,胸口在微弱的起伏著。
似乎是聽到了腳步聲,她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小宜……」
她朝林宜伸出手。
林宜猶豫了一下,整個人緩緩蹲了下去。
她握住了姚美瑜的手,卻是說不出一個字。
「小宜。」姚美瑜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媽這一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你不要原諒我,一輩子都不要。」
林宜輕輕的搖頭。
姚美瑜喘了口氣,繼續說道:「陸硯南是個好男人,值得託付終身。盛家一家也都是好人,我的女兒,你能遇到這些人,終歸是你的幸運。媽不配,我只希望,你後半生都能平安無虞,開心快樂。」
林宜的眼角濕潤,「您不要這樣說,我是怪過您,但是沒有恨過您。」
姚美瑜搖頭,似乎力氣已盡。
林宜緊張的道:「我知道當初是您買通了給我換心臟手術的醫生,您並沒有為了殷蔓,就犧牲我的性命。有些時候我能體諒您的難處,媽,您不要死。跟我回榕城,我會對您好的。」
旁邊的殷景初聽到這句話,神色狠狠一震。
他先是看著姚美瑜,而後又緩緩的看向林宜。視線在她心臟的位置停頓了片刻,眼底的痛苦瞬間席捲蔓延開。
姚美瑜笑了,「小宜,謝謝你。」
「媽……」
「我好像看見蔓蔓了……」姚美瑜的視線直直的望著天空,露出慈愛的微笑,「我好想她。蔓蔓來接我了。景初……」
她忽然喚起殷景初的名字。
殷景初站在那,沒有動。
「景初,景初……」姚美瑜急切的喊著,似乎要交代什麼遺言,又似乎他不答應,她會死不瞑目。
可殷景初只是站著,毫不動容。
直到林宜抬頭看向他,一雙眼裡裝滿了殷切懇求,他才皺了皺眉,抬腳往前走了兩步。
他沒有蹲下,而是筆直的站著。
垂首,神色複雜的看著姚美瑜。
「景初……」姚美瑜朝他伸出另一隻手。
那隻手在半空中堅持了七八秒鐘,殷景初也沒有給出回應。
他只是冷漠的站著,冷漠的看著。
姚美瑜終於力竭,手重重的掉下來。
「媽……」林宜眼淚不斷的往下滾。
姚美瑜閉上雙眼,緩了緩,輕輕嘆出一口氣,「唉……孽緣啊……孽債。」
片刻後,她睜開眼睛,看著殷景初道:「景初,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都放不下蔓蔓。我求求你,能不能看在蔓蔓的面子上,放了小宜?」
「……」
沒有回應。
殷景初抿直了唇角,始終不肯給一個回答。
姚美瑜就這麼看著他,「景初……在我臥室的保險柜里,有一個日記本。那是蔓蔓的日記本。我死了,你就去拿吧。」
聽到蔓蔓的日記本,殷景初冰冷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道裂縫。
他轉身,幾乎毫不猶豫的朝殷家別墅走去。
那腳步生風,恨不得馬上拿到那本日記。
姚美瑜握住林宜的手臂,忽然渾身一陣哆嗦,「小宜,媽快不行了……對不起……對不起……媽要先走了……你要……你要好好的……好好的生活……」
姚美瑜的話,在此戛然而止。
林宜抱著她,卻明顯感覺到一條鮮活的生命,正在慢慢的逝去……
「媽……」
「媽……」
「媽媽……」
林宜一聲聲的呼喚,再也沒有得到過回應。
當她低下頭,姚美瑜已經安詳的閉上了雙眼,沉沉睡去。
救護車的聲音刺破夜色,呼嘯著來,呼嘯著去。
林宜還跪坐在草地上,大概是夜色深了,草下的濕意鑽過她的皮膚,陣陣寒涼鑽進她的身體裡。
忽然她覺得肩頭一沉,回頭對上陸硯南的眼睛。
「小宜,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