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脫困法寶

  「真是見了鬼了。」莫日根說,「阿泰到底去了哪兒?」

  裘永思喘息道:「這不挺好?至少他沒危險了。」

  鴻俊皺眉道:「你們究竟是怎麼被騙進來的?」

  原來那夜眾人分頭行動後,莫日根、裘永思、李景瓏三人還未等到鯉魚妖的消息,便都踏入了陷阱。護城河底另一條隧道、大雁塔不遠處民宅,以及城外的山洞,都布設了與鴻俊、阿泰所見一模一樣的法陣。

  想必鯉魚妖只找到了阿泰,便在河道四處找尋其他人下落。

  裘永思與莫日根同樣,都在法陣中注入了力量進行檢查,遭到了血滴的襲擊。而李景瓏則是遭到了偷襲,就在被偷襲的瞬間,李景瓏下了一個大膽的決定,既然逃不掉,不如索性示弱裝昏,於是到得此處。

  只有鴻俊與阿泰是把那銅盤端起來,於是避過了被法陣傳送到此地的結果。

  「可是正常人……不都應該把靈力注到法陣里,試試看是什麼效果麼?」莫日根說道。

  「對啊。」鴻俊說,「所以我們不是正常人啊。你才知道?可趙子龍又去了哪兒?」

  鯉魚妖四處看看,提著個裝滿離魂花粉的錦囊,在黑暗的長街上飛奔,一路跑到驅魔司外,喊道:「鴻俊!你去哪兒啦?!」

  「趙子龍兄?」

  「哇啊——」鯉魚妖被駭得魂飛魄散,回頭一看,竟是阿泰。

  一炷香時分後,一人一魚站在天井裡。

  「這下好了。」阿泰說,「鴻俊也失蹤了。」

  天大地大,鴻俊最大,把人給弄丟了,說不定還有危險,鯉魚妖想到萬一被曜金宮老大知道,簡直是人為刀殂我為魚肉的下場,不知道要被凌遲片成生魚片還是油炸成松鼠魚,頓時整條魚都在瑟瑟發抖。

  「你怎麼沒跟鴻俊在一起?!」鯉魚妖幾乎是嚎叫道。

  「我太困了。」阿泰說,「一日一夜未睡,在橋下眯了會兒就睡著了。」

  鯉魚妖:「怎麼辦怎麼辦啊啊啊!」

  阿泰擺手示意鯉魚妖不要再慌張下去,反正好歹天也塌下來了,趕緊地找人去。

  「走。」阿泰說,「已經有點兒眉目了。」

  阿泰將鯉魚妖帶到九曲橋的橋底下,鯉魚妖抬起頭,瞥見橋底的曲折法陣。

  「這是一處。」阿泰說,「再跟我來。」

  一人一魚涉水前行,鯉魚妖戰戰兢兢道:「我只是路過平康里,進去看了一眼……」

  「不要說了。」阿泰一手扶額,答道,「沒人會怪你的,你又不是驅魔師。」

  「可我的使命是守護鴻俊啊!」鯉魚妖陡然神經質地叫道,「讓你們保護好他,保護去哪兒了?」

  阿泰:「……」

  「別叫啦,你看這兒。」阿泰停下腳步,面前也有一個法陣。

  鯉魚妖看了一眼法陣,阿泰又帶它去隧道深處,依次找到四個法陣,鯉魚妖注意到鴻俊的腳印,最後,他們順著先前鴻俊的去路,來到了空曠的山洞之中。

  阿泰看了眼其中的銅盤,內里已空空如也。

  鯉魚妖傻乎乎地看了半天,抬起一隻腳,嘗試著往裡頭踩了踩,沒有異狀。阿泰想起那天自己與鴻俊第一次發現這法陣時的情形,現在看來,與眾人失蹤一定有著密切的關係。不待鯉魚妖發問,阿泰便將法力緩慢地注入進去。

  法陣亮起光芒,然則少了中央一滴血的力量,通道遲遲無法開啟。

  與此同時,洞穴頂部的法陣亮起光芒,驅魔司餘人如臨大敵,各馭法寶,緊盯著法陣的光。

  「……不行……」阿泰的聲音隱約傳來,「……缺少陣眼主控,激發不了法陣。」

  「阿泰!」李景瓏喝道,「別走開,也別進來!」

  鯉魚妖的聲音道:「我好像聽到倒霉鬼的聲音?」

  李景瓏:「……」

  阿泰:「你是心理作用吧……」

  眾人忙上前,裘永思喊道:「阿泰!注意身後!」

  「還有那傻大個。」鯉魚妖的聲音說道。

  裘永思扶額,說道:「居然還給咱們起了外號。」

  「趙子龍!」鴻俊喊道。

  「鴻俊!是鴻俊——!」

  鯉魚妖險些狂喜亂舞起來,這次阿泰也聽見了,忙喊道:「鴻俊!你們在裡頭嗎?」

  法力透過傳送陣,雖無法傳送人,雙方卻已隱約聽見了彼此聲音。鯉魚妖忙問道:「鴻俊你沒受傷吧?」

  鴻俊捂著剛止住流血的耳朵,喊道:「沒有!你們都沒事吧?你上哪兒去了?」

  鯉魚妖:「我去西市順便買菜了……晚上想吃什麼?」

  「趙子龍你快走開!」阿泰焦急道,「換長史,究竟發生什麼事兒?」

  李景瓏上前,抬頭將整個過程說了,阿泰答道:「那麼,我們還得去找血滴……」

  「不不。」裘永思說,「這個法陣現在看上去只進不出,你再進來,說不定也是一樣的出不去。」

  虢國夫人與霸下離開時,都未曾使用過這個法陣,而是隨手畫了個符便憑空消失了,想必離開時,會有別的方式。

  「阿泰,你們去找正主。」李景瓏吩咐道,「找到以後,儘量觀察她,無論如何拖住她,我們再在這兒想想辦法。」

  阿泰應了聲,與鯉魚妖離開。

  這天全長安都颳起了大風,寒風凜冽,阿泰把鯉魚妖背在身上,前往虢國夫人府,卻得到消息,陛下與貴妃、虢國夫人又回驪山去了。阿泰只得前往地下市集租馬,策馬飛奔,前往驪山。

  洞穴中,時間慢慢過去。眾人不發一言,各自運氣勁療傷。

  李景瓏深吸一口氣,問:「恢復得如何了?」

  鴻俊是恢復得最快的,現在一身修為已回來了接近兩成,飛刀亦漸能操控。裘永思說:「你們記得虢國夫人臨走前畫的符咒不?興許可以試一試。」

  李景瓏憑著記憶,在地上畫出了那個符,說:「我不懂符法,不知道對不對。」

  裘永思端詳片刻,而後捋起袖子,持筆打了個圈,嘗試著凌空畫符。

  鴻俊則盤膝坐在血池前,忍不住想起虢國夫人臨走前的那句話。

  「他的父親,殺了我的妹妹。今天可算全都落我手裡了……」

  而就在不久前,見楊玉環時,楊玉環似乎表現出某種驚訝,也就是說,貴妃與虢國夫人都認識他父親?

  此事是重明親自交代,哪怕不是他親口所說,鴻俊也得查清父母的死因。漸漸地,他又聯想到聞過離魂花粉那天,所產生的幻覺……

  那是我爹娘嗎?鴻俊眉頭深鎖,

  「鴻俊?」裘永思把鴻俊從思考中拉了出來。

  李景瓏皺眉道:「他已經很累了。」

  鴻俊抬頭,見三人一臉迷茫地看著他,莫日根問:「有什麼法術,能突破出虛空?」

  裘永思提筆,凌空畫了道符咒,那符咒只是嗡地一閃,無法將人傳送走。回憶起虢國夫人抬手指畫傳送符時,戒指亮了一亮,所以在外界,一定有著某件法寶,在進行跨越空間的呼應。

  「這個符咒借『呼應』的力量,將施法者進行傳送。」裘永思抬頭道,「虛空中有血池,使用一滴血,與血池進行呼應,就像鑰匙開鎖一般,血滴是鑰匙,血海是鎖,開啟法陣後,就能將人傳送進來。」

  鴻俊沒想到裘永思這麼快就研究清楚原理了,答道:「也就是說,咱們也得在外部設下一把鎖。」

  裘永思點頭,問:「你能感應到虢國夫人帶走的五色神光麼?」

  鴻俊答道:「我試試看。」

  鴻俊將手搭在裘永思手背上,他沉吟片刻,而後搖頭,皺眉道:「不行。」

  眾人於是再次陷入沉思之中,莫日根問:「趙子龍帶著的離魂花粉,能不能用?」

  「必須是配套的法寶。」裘永思焦慮道,「還得是法寶之間有著互相呼應的特質……」

  鴻俊:「有了!」

  眾人一起望向鴻俊,鴻俊現出笑容,說道:「斬仙飛刀!四套一把,還有一把,一定在虢國夫人身上!放著我來!」

  說著鴻俊便開始捋袖子,李景瓏馬上道:「做好萬全的準備再出去,接下來,只要遇見虢國夫人,不要廢話,動手再說。她要是還手,就已證明是妖怪,跑不掉了。不還手更好。無論如何,都定將有一番大戰。」

  驪山,華清池,黃昏時分。

  李隆基泡在池中,長長吁了一口氣,早已疲憊不堪。

  楊玉環在一旁,以一把銀色小刀刮著珍珠粉,低聲道:「陛下還在想先前那事兒呢?」

  「我愁吶。」李隆基嘆道,「國家大事,尚可託付,可你說妖魔鬼怪,亨兒要如何應付?」

  楊玉環微笑道:「既有狄公遺命,又有李景瓏輔佐,想必不會有大礙。」

  「妖怪都跑到面前來了。」李隆基說,「朕想起那天,簡直忍不住一陣陣地後怕。」

  楊玉環柔聲道:「所以這正是托陛下之福,天佑我大唐,這些孩兒們才能及時除去妖邪嘛。」

  李隆基笑了起來,又自言自語道:「那天狐妖之患後,國忠朝朕說過幾句話,朕聽了以後,更是擔憂了。」

  「說的什麼?」楊玉環詫異道,「驅魔司雖說歸他管,可他也不甚放在心上。」

  「他說……」李隆基仿佛頗有感觸,「驅魔司個個本領高強,尋常兵士,你說有誰是對手?光拿伊思艾來說罷,以一當百,想必是無問題的。這些人對大唐忠心耿耿時,足可當將士表率,萬一哪一天,他們對大唐不再忠心了呢?」

  楊玉環不說話了。

  「是人,都有七情六慾。」李隆基又說,「昔年我削門下省之權,正是為了中書、尚書、門下三省彼此制衡。如今驅魔司雖官員不多,可萬一出了事,又有誰來制衡他們?」

  楊玉環沉吟片刻,而後答道:「李景瓏與他身邊那孩兒,眼神清澈,一身未染之氣,想必不會為禍朝綱。」

  「是這麼說。」李隆基說,「可是十年後、百年後,甚至千秋萬世之後呢?治國之道,不能總以相人為憑據,這正是朕最擔憂的。」

  楊玉環微笑道:「慢慢來嘛,總會有辦法的,說不定,右相與驅魔司長史,也會這麼想……」

  正說話時,楊玉環手中那銀柄小刀突然亮起光芒,發出「嗡」的一聲。李隆基與楊玉環同時一怔。

  楊玉環皺眉道:「怎麼回事?這剛說呢……就……」

  「快放下它!」李隆基道,「從哪兒來的?」

  「這……我也忘了……」楊玉環放下刮珍珠粉那銀刀,答道,「上回在大姐家見了,正調珍珠粉時,便從她房裡隨手拿的!」

  「你問過她沒有?」李隆基震驚道,「這是什麼法器?」

  銀刀越來越亮,緩慢升空,不住震動,刀刃朝向李隆基,這一下楊玉環再不遲疑,「嘩啦」一聲躍進池中,驀然一轉身,擋在了李隆基身前。

  雲鬢濕透,長衫貼身,楊玉環背靠李隆基,兩人一同看著那飛刀,楊玉環不住喘息。

  銀刀越來越亮,其上更帶有噼啪電光,李隆基回身,持一個琉璃盞要上前將它扣住,然而緊接著,那銀刀陡然間光芒萬丈,電光四射,「嗡」的一聲,電光中飛出了李景瓏!

  李景瓏一身血,「嘩啦」一聲墜入池中,楊玉環尖叫一聲,喊道:「來人!」

  李隆基大喝道:「來人!快來人——」

  「這兒是……」

  下一刻,裘永思與莫日根嘩啦啦入池,再緊接著光芒萬丈中,鴻俊一個頭朝下栽進了池裡!

  「好痛啊——!」鴻俊耳朵上的口子還沒癒合,被溫泉水一浸頓時痛得咧嘴,一個踉蹌從溫泉里起身,四人在池裡撲了幾下,鴻俊不小心還踩了楊玉環的腳,楊玉環尖叫道:「是誰?!「

  「對不起對不起!」鴻俊忙道,「大叔……」

  「是陛下!」李景瓏頓時喊道。

  李隆基瞪著眼,半晌作不得聲,李景瓏這下跪也不是,站也不是,忙躬身行禮,沒想到一臉撲在水上,噗地噴出滿口水。

  莫日根與裘永思忙不住抹臉,拉著鴻俊上前。

  「有刺客——!」

  「抓刺客!」

  神武軍衛兵這時間全部沖了過來,手持強弩,不問緣由地便全部扣動扳機。

  「等……」李景瓏還未開口,李隆基卻大喊一聲:「住手!都給我放下武器!」

  李景瓏不住喘息,踉蹌出池,說道:「陛下,容臣稟告……」

  「你們怎麼了?」楊玉環反而說道,「受傷了?」

  「正在追捕狐妖……」李景瓏正要開口,倏見虢國夫人匆匆前來,雙方打了一個照面。

  「動手!」李景瓏不再理會李隆基與楊玉環,吼道。

  說時遲那時快,莫日根架箭上弦,裘永思大筆一揮,釘頭七箭呼嘯而去,伴隨著墨韻渲染,「嘩」一聲華清池面前飛速變為水墨景象!

  虢國夫人不假思索,袍袖一拂,釘頭七箭頓時倒卷回來,緊接著雙目閃爍強光,一道氣勁驀然爆開。

  「殺了他們。」虢國夫人冷冷道。

  華清池前,所有神武軍將士同時彎弓搭箭,「唰」一聲,漫天箭雨無差別籠罩了李景瓏眾人,甚至還在池中的李隆基!

  與此同時,阿泰背著鯉魚妖,策馬狂奔,一路上了驪山,倏然聽見遠處一聲炸響,所有神武軍衛兵全朝著華清宮奔去。

  「保護陛下——!」

  吶喊聲、暴喝聲四起,阿泰一撩袍襟,疾步衝進了華清宮,四周箭矢橫飛,鯉魚妖在阿泰背後大喊道:「哇啊啊,你當心箭啊!我可不是盾牌!」

  「怎麼回事?!」阿泰道,「自己人打自己人?!」

  場面混亂無匹,到處都是神武軍的將士在自相殘殺,華清池處一聲巨響,仿佛有什麼被折斷,屋頂驚天動地地垮塌下來。

  「虢國夫人意圖謀殺朕!」李隆基於混亂中迅速、準確無比地切入了正題,喝道,「就地斬殺!」

  李景瓏道:「陛下,事態緊急,若有打鬥……」

  李隆基披著龍袍,頭髮散亂,一把揪住李景瓏,喝道:「長話短說!」

  「我怕毀、毀、毀……」

  「隨便毀!」

  李隆基只是一揮手,眾人登時如得大赦,李景瓏喊道:「儘量不要傷了神武軍弟兄性命!動手捉妖!」

  鴻俊、裘永思、莫日根同時迎合,朝虢國夫人直追而去。

  是時場面混亂無比,殿外衝進越來越多的神武軍士兵,到得虢國夫人身前,竟全部倒戈,只是一個失神,便朝向驅魔司眾人。

  裘永思喊道:「我打頭!你們跟上!隨便毀!陛下說的!」

  緊接著裘永思以手中毛筆一揮——

  ——整個華清宮中陣陣震盪,剎那間雕欄畫棟、山水異獸壁畫,甚至瓷瓶宮燈上所有的繪圖仕女、獅、鷹、魚、甚至蟠龍紛紛飛出,神光萬道,疾射向虢國夫人身前的士兵!

  神武軍士兵頓時被纏住,蟠龍柱上飛出的彩龍雖不能噴火,卻體積巨大,一時盤旋撞去,將士兵們撞得人仰馬翻!

  「還有這招?!」李景瓏喝道,「怎麼不早用?!」

  裘永思:「我倒是想用!山洞裡頭有畫嗎你說?」

  只見虢國夫人一聲嘶吼,狐身拔地而起,撞倒了柱子,口中噴出黑色火焰,席地捲來,神武軍士兵在那火海之中哀號。

  「好嘞!隨便毀!」

  莫日根隨後躍起,幾步踏上倒下的橫樑,飛身於半空中頭下腳上一個翻身,將長弓掄成滿月,剎那連珠箭發,七箭全出,射向那狐妖。

  「出手嗎?」李景瓏問。

  「等等!」鴻俊還在數那狐妖的尾巴,一、二、三……八條尾巴?還少一條?!

  狐妖嘶吼聲響,顯然十分忌憚莫日根的釘頭七箭,在華清宮內四處避讓,轉身撞倒紅漆木柱,眾人便翻身上了房頂,直追而去!

  鴻俊幾步躍上高處,李景瓏喊道:「鴻俊!你在做什麼!出飛刀!」

  鴻俊朝李景瓏打了個「推」手勢,李景瓏不明就裡,兩人對視一眼,鴻俊猛一點頭,指指自己,焦急之色盡顯。

  李景瓏一轉頭,瞥見那八尾天狐脖頸繫著的碧玉孔雀翎。

  「把他的五色神光搶回來!」李景瓏喊道,「在狐妖的脖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