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鴻俊帶著鬼王、玉藻雲穿過長廊,前往明堂正殿廢墟。
鴻俊停步,朝玉藻雲道:「你能找到旱魃下落麼?」
玉藻雲道:「跟我走!」
玉藻雲帶路,與鴻俊離開長廊,來到明堂大殿廢墟前,繞過廢墟,則是一個方形的巨大天井,天井深處,有一條通往地底的隧道。鴻俊想起來了,莫日根與陸許在洛陽城破前曾經來過這地方,底下有明堂鎮著的地脈出口!
「就在這附近。」玉藻雲抽了抽鼻子,說,「一股屍氣。」
「你能分辨出來?」鬼王十分意外。
「你的屍氣與他的屍氣不一樣。」玉藻雲四處看看,說,「不在這兒了,會不會是帶在身上?」
遠處傳來巨響,顯然又有樓宇被青雄摧垮了,鬼王說:「打鬥甚劇,應當是被吸引走了,麻煩。」
鴻俊說:「不會隨身攜帶,下去看看。」
鴻俊拖著千機鏈,踉蹌下了地底,果然,當初用來反制安祿山的地脈仍在,而地脈中央出現了一個法陣,就像存放不動明王法器的陣形一般,中央懸浮著四把飛刀,飛刀中間則是一枚翡翠孔雀翎!
「找到了!」鴻俊道。
也許是直覺,他也朦朦朧朧,說不清楚,不過是一試,居然真的在此處!
鴻俊欲上前去取,法陣卻發出光芒,將他逼開,地脈的藍色烈火轟然竄起,鬼王眼明手快,從背後拖住了鴻俊!
「你會被燒死的!」玉藻雲說。
鴻俊想起他們每次從法陣中取走不動明王法器,地脈能量都形成了強大的守護屏障,當時是有法器護體,保住了他們的性命,禹州未得不動明王承認錯取,險些被燒死。
「得將它引走。」鴻俊說。
「你別動。」鬼王答道,「我來試試。」
玉藻雲望向出口,顯然還有點不放心,問:「鬼王你行麼?」
鬼王沒有回答,只是走向地脈法陣,這法陣乃是袁昆所設計,當時他在萬妖殿中說「鎮著我」三字時,鴻俊便知袁昆與這地脈法陣淵源,雖未清楚就裡,但他既然將五色神光與斬仙飛刀放在此處,必設下了周全的防備。
「小心點。」鴻俊焦急道。
他低頭望向腳上千機鏈,只覺煩躁無比,自己被這麼困住,什麼也做不了。
鬼王走進法陣的剎那,轟然巨響,藍色火焰頓時旋轉,包裹了他的全身,緊接著鬼王一聲怒喝,散發出妖力,與地脈能量互相抵抗。
玉藻雲道:「鬼王!」
玉藻雲飛身躍起,在空中幻化出人形,依舊用的是楊玉環的容貌,鴻俊道:「你倆當心!」鴻俊只能在旁干著急,只見玉藻雲飛進法陣,背後現出九尾,頓時引走了大量地脈藍色火焰。
鬼王道:「這是個陷阱!」
鴻俊:「別拿了!走!」
火焰形成暴風,在地底空間肆虐,然而鬼王與玉藻雲已脫不出法陣,鴻俊欲衝上前去,卻被法陣擋住。
玉藻雲說:「有機會!」
鬼王:「你動手!將斬仙飛刀取走!五色神光不管了!」
玉藻雲也在苦苦支撐,一時那地脈法陣如同漩渦般,兩名妖王既無法靠近陣眼,又不得脫身,鴻俊驀然意識到了一股危險的氣勢,剎那轉身。
旱魃從隧道外躬身走了下來,喃喃道:「怎麼還有一個?」
他仿佛意識到了,祭壇上那個鴻俊是假的,充滿了詫異,望向這地下空間所發生的一幕。鴻俊的呼吸頓時屏住了,背脊一陣發涼,鬼王與玉藻雲還被困在法陣中,地脈烈火鋪天蓋地,旱魃則朝他緩緩走來。
「很好……」旱魃喃喃道,「一群叛徒……」
旱魃仿佛有點心不在焉,此時鴻俊若有羽毛,定是全身毛髮根根倒豎,緊張到了極致,死死地盯著旱魃。一時法陣中寂靜無聲,藍色地脈火焰吞噬了鬼王與玉藻雲,旱魃未發現法陣中還有兩名妖王,而是朝鴻俊走來。
旱魃顯然想不明白鴻俊是如何逃離囚牢的,他的目光從鴻俊臉上移到他的腳鐐上,雙方心下瞭然,鴻俊朝後退去,背靠地脈法陣與烈焰,已再無路可逃。
「你是妖族。」鴻俊緩緩道,「又是鬼王的老朋友,現在放棄還來得及。」
旱魃旋即發出一陣猖狂的大笑,鴻俊冷靜看著旱魃。
「你能做什麼?」旱魃冷冷道,「就憑現在的你?」
鴻俊緩緩喘息,旱魃嘶啞陰沉的聲音說道:「當年若非你們人族出賣了我,又怎會造就我如今的這一副腐爛身軀?!」
鴻俊聽到那句「你們人族」時,心臟不由得劇烈地跳了起來。
「你也曾是人。」鴻俊顫聲道。
「人的爾虞我詐、爭鬥互齧,比這世上至為兇惡的天魔更為直接與赤|裸!」旱魃瘋狂地大喊道,「你早就該死了!懦夫,叛徒!妖族的雜種!」
鴻俊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懼與顫抖,他四處觀察周遭局勢,無時無刻提防著旱魃的瞬間出手,此時他沒有外援,沒有法術,他絕不會是旱魃的對手。而旱魃也非常清楚,只要一招就能鎖住他的喉嚨,將他拖到青雄面前去。
旱魃只將此時的鴻俊視作螻蟻,吼完那一聲後,一如尋常地出招,抬起左手如疾電般朝鴻俊攫來!
就在那電光石火瞬間,鴻俊的嘴角不動聲色地輕輕一扯,旱魃手臂揮出之際,鴻俊朝後猛地一個空翻。旱魃已如影隨形到得身前,而那一招,乃是鴻俊所面對的第三次,同樣的招式令他早有應對,當即接著原地後翻之力飛起一腳,甩出腳踝上千機鏈!
旱魃萬萬沒想到,鴻俊先前的驚懼與顫抖不過是令他輕敵的伎倆,而就在千機鏈甩出的剎那,旱魃瞬間意識到這廝絕不像表面般人畜無害!正要收手時業已太晚,他撲了個空,而鴻俊借著那一踢之力,令腳踝上鎖鏈盪起,纏上旱魃高大身形,繼而翻身一騎,騎在了他的背上!
旱魃縱聲長嘶,鴻俊沉聲道:「沒想到吧?」緊接著他手持千機鏈一揮,再一甩,鏈條頓時纏住了旱魃脖頸,旱魃欲轉身飛撞,將鴻俊掙下來,被那千機鏈一纏,鏈條頓時發出強光,束住了他!
旱魃怒吼道:「你!」
鴻俊騰空而起,要的就是這麼一剎那,緊接著他一腳踹上旱魃後背,旱魃現出猙獰恐懼的表情,一頭撞進了地脈法陣里!鴻俊腳踝上仍纏著那千機鏈,另一頭拴在旱魃脖頸上,將他結結實實踹進法陣後,地脈火焰頓時爆起,灼燒旱魃全身。
第三隻大妖怪撞進法陣,地脈能量頓時展開反擊,旱魃又是全力施為,引發了藍色火焰暴風的衝擊,旱魃馬上轉身欲出法陣,背後卻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對不住了,前輩。」鬼王瞬間從旱魃背後現身,橫臂一扳,帶著旱魃來了個橫摔,將他狠狠摜在了地上!一聲巨響,鴻俊被那鎖鏈拖得險些摔進法陣,在最後一刻堪堪穩住了身形。
旱魃發出狂叫,吼道:「你……是你!」
鬼王一手死死按住旱魃,旱魃方意識到,自己的輕敵大意竟是要送掉性命!當即發起更為猛烈的掙扎,地脈能量頃刻間全部衝著旱魃而去,轟然注入他的全身!
眼看法陣中壓力漸輕,鴻俊單膝跪地,拖住腳上鏈條,喊道:「狐王!快!」
法陣中所有的地脈能量全部衝著旱魃而去,陣眼防衛力度一掃而空,說時遲那時快,玉藻雲沖向陣眼,將飛刀與五色神光奪了過來!
旱魃的哀嚎聲不斷減小,在肆虐的火焰之中,他的全身泛起藍光,龐大的屍軀如同被焚燒後碎裂的炭屑,飛速分解崩離,換作平日他原本不懼戰死屍鬼王,奈何被千機鏈纏住脖頸,法力不得宣洩,地脈火焰又在身周狂噴亂燒,妖力竟是不斷潰散。
一代妖王,竟是在這法陣內不斷衰弱,鬼王只是死死按住旱魃胸膛,無論如何不讓他離開,而他的渾身衣物漸毀,現出雄壯軀體,胸肌、肩背開始漸漸碎裂,按住旱魃的右手手臂至為嚴重,已現出灰黑色的骨骼!
「鬼王!」玉藻雲喝道。
鴻俊猛力拉扯鎖鏈,喊道:「鬼王!快出來!」
任憑旱魃如何掙扎,鬼王猶如山巒,旱魃的哀嚎漸化作求饒,呻|吟道:「放……了……我……」
鬼王依舊面無表情。
玉藻雲帶走法寶,地脈火焰愈發強大,如同一個巨大的熔爐,冶煉著兩具曠古屍王。
旱魃虛弱道:「你竟為了一個半人半妖的……雜種,要……置我……於……死地……」
「效忠他才是你最好的選擇。」鬼王沉聲道,「我給過你這個機會。」
鴻俊在法陣外猛力拉扯,吼道:「鬼王!放過他!我只要你活著——!」
鬼王紋絲不動,下一刻,地脈之火鋪天蓋地,瞬間吞沒了鬼王與旱魃,鴻俊發出一聲瘋狂的大喊,要衝進去救人時,玉藻雲倏然變幻為人,從背後一把拖住了鴻俊!
緊接著,地脈法陣驀然爆發,朝著四面八方席捲開去,鴻俊與玉藻雲一起被撞開,千機鏈飛出,另一頭已再無牽繫。
漫天烈火朝法陣中驀然一收,單膝跪在旱魃胸膛前的戰死屍鬼王緩緩起身,左手一撈,接住一枚紅光閃爍的內丹,轉身走出了法陣。
火焰在他的身周亂竄,鴻俊朝後仰坐著,眼中充滿了震撼與淚水,只見鬼王被毀去小半身,全身肌肉被燒得焦黑,高大的身軀朝鴻俊前傾,緩慢地單膝跪地,伸出左手,手中是旱魃那枚閃爍的內丹。
而另一邊,延慶殿前已被摧為廢墟,眾驅魔師齊上,竟是奈何不得金翅大鵬鳥,狂風之中,白鹿騰空飛至,袁昆則亮出一把手裏劍,刷然飛射,禹州喝道:「陸許!當心!」
禹州飛來,將白鹿一撞,鯤神再幻化出萬千手裏劍,沒入颶風圈內,霎時颶風已作充斥劍刃的巨大殺陣,鯤神喝道:「在此處殺了他們!」
李景瓏喝道:「救不了了!撤退!」
李景瓏在遠處朝鴻俊投以遙遙一瞥,祭壇前,「鴻俊」依舊跪著,望向李景瓏。
四周的吶喊聲、狂風聲漸遠離,仿佛天地靜謐,李景瓏手持長弓,彎弓搭箭,看著鴻俊不住發抖。突然就在那一刻,他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迸發出超乎尋常的強大意志,大吼一聲:「鴻俊——!」
緊接著,李景瓏迎向漫天肆虐的利刃,往祭壇直衝而去!
袁昆等的正是這一刻,當即轉身,將蒙眼布一摘,黑袍在風裡盪開。
他的左眼傷勢未愈,仍在淌血,沉聲道:「李景瓏,你輸了。」
霎時間,整個祭壇湧出強大的能量,地面法陣光芒一閃,朝著袁昆身上匯聚!能量集中到袁昆身上,他的另一隻眼中,迸發出燦爛星河,時光剎那凝駐!
天空中翻飛的磚瓦與斷木;地面被颶風卷得傾側的大樹;白鹿昂首轉身剎那;莫日根射向空中離弦的一箭,甚至就連金翅大鵬鳥拍打翅膀纖毫畢現的瞬間。
無數利刃定格,繼而齊齊轉頭,朝李景瓏飛射而去!
眼看李景瓏身形被定,萬千利刃頃刻間就要扎向他的身體,再下一刻,橫里飛來一道鎖鏈,猛地捲住李景瓏腰身將他拖離利刃覆蓋範圍。李景瓏只覺眼前一花,整個人朝後疾飛,暴雨般的手裏劍傾盆狂涌而下,平地爆出飛灰,轟然淹沒了祭壇下方圓數丈區域。
「走!」莫日根高喊道。
莫日根連珠數箭射向天際,金翅大鵬鳥拉起高度飛開,颶風停得一停,驅魔師沖了過來,搶走李景瓏,眾人閃身衝出了戰團。
袁昆一個趔趄,不住喘息,眼中淌下黑血,青雄鐵青著臉落地,憤怒無比,一巴掌將「鴻俊」扇到一旁。
「帶下去關押。」青雄沉聲道,「旱魃呢!將旱魃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