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吉拉尼莫說起北美森林裡捕獵的危險,傅山也來了興趣,他放下手裡的毛筆,抬頭問道:
「尼莫,在亡靈峽谷,你見過團長擊敗過蘇格蘭傭兵,也見過我們打敗西班牙的兩個步兵連隊。
你覺得,我們組成狩獵隊進入叢林,會有什麼不足?」
「不足當然有。」吉拉尼莫狡黠一笑,「不足就是對環境不熟悉,進了叢林根本看不見太陽,滿山白雪很容易迷失方向,不過不用擔心,帶上我的族人就沒有問題了。」
想想也對,一個在美洲中西部山里生存了上千年的族群,還是擅長打獵的民族,自然是山里最好的嚮導……想到這裡,朱琳澤看向傅山,詢問道:
「先生,我想打獵加練兵,拉去山裡實戰訓練,你看如何?」
「可以,這樣一來,不僅可以鍛鍊隊伍,還能夠獲取不菲的食物。」傅山微微頷首,想了想,又補充道:
「不過防護要做好,尤其是凍傷藥傅某得要多配製一些。」
「凍傷藥難配嗎?」尼莫頓時來了興趣,見幾人看來,她不好意思地說道:
「以前族人凍傷,我只能用白雪幫著揉搓,皮膚沒有損傷還好,若是傷口潰爛,就無能為力了。」
看著這個好學的小薩滿,傅山是打心眼裡喜歡,他捋須笑道:
「不難,只需用棉花焙焦研末成粉即可。」
「先生,那我能跟著學嗎?」尼莫眼裡閃爍著小星星。
傅山含笑點頭:
「當然,你現在是我們獨立團的人,有什麼不能教的?」
朱琳澤見事情聊的差不多了,他站起身來,對傅山說道:
「先生,這事你和雄叔商議一下,拿個計劃出來,只要營團以上軍官半數通過,就執行。
我要出去一趟,幾天後回來。」
「出去,這是要去哪?」傅山好奇地發問。
「雞蛋總不能放在一個籃子裡,進山打獵是一條路子,另外東南邊的索爾頓湖我想去看看,聽說那裡有大量的野生火雞,說不定湖裡還有魚。」朱琳澤笑著解釋。
「這等小事讓偵察連去不就好了,為何要親自去?」傅山有些不解。
「先生,這索爾頓湖屬於內陸鹹水湖,每年冬季都有大量的鳥類從北方到此處棲息,場面非常壯觀,我想去散散心。」
傅山走到地圖邊,查看片刻才搖了搖頭:
「此湖距離棕櫚泉有五十公里之遙,來回就是二百里路,山間騎馬難行,我建議還是讓偵察連先去探路,等路線弄清了再去不遲。」
「哥,現在的棕櫚泉可離不開你,那雅各布派出去的人已經快半個月了,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有商隊來。」袁有容不想朱琳澤去冒險,想了想,又補充道:
「另外,還有半個月就過新年了,很多事情還要聽您的安排呢。」
「不能去!」這時,張順慈板和乙雅安從外面走了進來。
這些日子,張順慈一直在盤點鎮裡的物資,忙得腳不沾地,這剛回來歇會兒,就聽到外甥要出去冒險,自然不樂意。
似乎是覺得語氣有些嚴厲,張順慈輕咳兩聲,溫和勸道:
「琳澤啊,這鎮裡百廢待興的,很多事情都要你拿主意,你怎麼能撂挑子跑了呢。
娘舅知道你壓力大,想出去散心沒問題,可也要過了這陣子,讓偵察連把路探熟了再說。」
心思玲瓏的乙雅安沒有直接勸阻,而是把手裡的一摞帳簿放在桌子上,走到朱琳澤身邊,換了話題說道:
「團長,麥大師病了,聽朗處長說已經下不了床,身子虛弱的緊。」
「麥大師病了?」剛剛還有些鬱悶的朱琳澤立馬就被轉移了注意力,他著急地問:
「病了怎麼不找先生看看?另外,怎麼病的?」
「我問朗處長怎麼回事,可他只是唉聲嘆氣,也不肯說。
我猜測八成和麥大師的兒子麥焱有關係。」乙雅安搖了搖頭,憂心忡忡的樣子。
見朱琳澤一臉迷茫,袁有容插話解釋道:
「五年前,和郎子聰一起來美洲的有好幾個人,其中就有麥大師的兒子麥焱。
看這個情形,估計麥焱的情況不太好。」
麥正義是兩位大匠之一,麥朗步槍的締造者,若是這老爺子有個三長兩短,獨立團的損失可就大了。
朱琳澤也顧不上去什麼索爾頓湖了,略一思量,對張豹喊道:
「阿豹,去把郎子聰請來,就說我找他單獨聊聊。」
見眾人表情疑惑,朱琳澤隨之解釋道:
「既然朗大師不願意說,這裡面肯定有難言之隱,等我找郎子聰問清楚情況,再去看望麥、朗兩位大師。」
俄傾,書房。
面容俊朗,穿著T恤的郎子聰滿臉是汗的走了進來,他本想作揖,可想到新的禮節,又趕緊換成了敬禮:
「團長,你找我?」
「坐吧。」朱琳澤倒了杯水,輕輕推了過去,寒暄道:「兵工廠的情況如何?」
聽朱琳澤問這個,郎子聰放下心來,嚴肅地說道:
「前些時日改造車床遇到一些麻煩,不過現在解決了。
有了幾種水利車床,加上軍械處的那批鑽頭,一天可以產三根槍管,加上其他零部件的加工和生產,團長交代的任務應該能在五十日內完成。」
朱琳澤滿意地點了點頭,略一思量,問道:「那煤炭煉鐵的問題可以解決嗎?」
「這是自然。」郎子聰臉上露出微笑,解釋著說:「咱漢人在西漢時期就懂得煤炭煉焦,再用焦煤進行煉鐵,這樣就可去除煤炭中的不潔之物,從而解決無法鍛造成型的問題。」
「對白人,你是故意藏拙?」朱琳澤臉上露出笑容。
聽到這話,郎子聰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若不是團長要求子聰配合,我定將他們個個扒皮抽骨,生啖其肉。」
朱琳澤記得攻占棕櫚泉的那天,郎子聰就帶著卡維亞人殺了不少白人士兵,甚至把投靠白人的卡維亞酋長和一干貴族都全部幹掉了。
沉默片刻,朱琳澤才緩緩開口:
「子聰,報仇有很多種方式,殺人是最快的,卻未必是最好的。」
郎子聰收斂了情緒,點了點頭:
「我知道,所以團長命令下來後,子聰就帶著白人工程師一起重建城鎮,並未有一點怨言。」
很記仇,能隱忍,有手段,是個人物……朱琳澤在心裡評價了一句,想了想,引出了正題:
「我記得你說過,五年前到達美洲,你先被送去了羅克塔島,然後經由阿卡普爾科被送到了墨西哥城的奴隸市場,在那被賣給了附近的莊園主是吧?」
「是。」郎子聰胸膛微微起伏,面色開始變得潮紅,他雙手捏成拳頭,指甲深深地掐進了肉里。
見到這副模樣,朱琳澤端起茶杯緩緩喝了一口,才試圖安撫道:
「我無意探究你的過往,但我很在意美洲的漢人,如果你能和我說說這三個地方漢人的情況,我會感激不盡。」
「團長,你要去救他們?」郎子聰突然身子前傾,雙手按在桌子的邊沿,滿臉的急切。
聽到這話,朱琳澤笑了起來,搖頭問道:
「我可以救阿帕切人,可以救卡維亞人,為何不會救自己的袍澤?」
「可……可你為何要和雅各布做貿易,還讓加斯帕爾住在二環最好的房子裡?
另外,我看教堂又重新開放了,那些番子一到周末就去裡面又唱又跳,看得我怒火中燒。」郎子聰猶如連珠炮般,一口氣問出了很多問題。
朱琳澤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
「朗大師和麥大師也有相同的疑問嗎?」
「那倒沒有,父親和麥伯伯都很信任團長,他們只因為短期內不能攻打羅克塔島而難過。」郎子聰搖了搖頭。
朱琳澤盯著郎子聰,冷不丁問道:
「這麼說,麥焱還在羅克塔島?」
「對……」話一出來,郎子聰就意識到了什麼,連忙閉了嘴。
「是你父親和麥大師怕打亂了我的計劃,所以不讓你說,也不讓你來找我,對嗎?」朱琳澤追問。
郎子聰臉頰抽搐了幾下,狠狠握緊了拳頭,眼中淚光閃爍:
「團長,求求你,救救麥焱吧,還有那些在煉獄中的漢人。」
見話匣子打開了,朱琳澤微不可察地吁了一口氣,平和說道:
「今天來,就是要你說說具體情況,否則我無法制定營救計劃。」
郎子聰擦了一把眼淚,才開始訴說起那不堪回首的過往。
五年前,六個小夥伴有了一起去海外闖蕩的念頭,於是參加了馬尼拉帆船的招人考核。
麥焱由於造船技術最好,已經是大匠,被直接錄取,而其他幾人只是普通匠人,達不到上船要求,無奈下,只好上船做了水手和僕役。
抵達羅克塔島後,帆船悄然駛入島上一處隱秘的暗港,那是深藏在峭壁中的大洞,洞內昏暗幽深。
一進入港口,所有人都被戴上了頭罩,之後的事情就變得模糊不清。
數日後,帆船離開羅克塔島,抵達了阿卡普爾科。
此時,郎子聰驚訝地發現,在馬尼拉通過考核上船的人,竟然都留在了島上,沒有隨船返回,這其中就包括麥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