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人間樂土

  聽朱琳澤這麼一說,幾人才仔細打量起那些爭先恐後幹活的卡維亞人。

  「師叔祖,你是怎麼讓他們如此賣力的?「玄清子感嘆中帶著好奇和欽佩。

  朱琳澤想了想,搖頭說道:

  「不是我的手段有多高明,而是他們之前被欺壓得太狠。

  郎子聰說得對,只要讓他們有飯吃,有衣穿,把他們當做人來對待,卡維亞人就會感激無比。」

  聞言,尾隨在後的張豹忍不住策馬上前,驕傲說道:

  「團長讓這些卡維亞人幹活積公分,公分不僅能換吃的穿的,積累夠了還能換土地或者是參軍資格。

  他們聽說獨立團一個普通士兵每月可以拿到兩個比索,也就是可以換五十斤糧食,差點都瘋了。」

  三玄對視一眼,臉上露出了與有榮焉的表情,嘴上不說,心裡卻是對這個師叔祖越發崇敬。

  幾人穿過城鎮和農田,來到東北角的一塊荒地。

  荒地四周開通了水渠,中央還蓋起了幾間木板屋,見到幾人過來,負責此地的趙彪快步迎了上來。

  趙彪是原來昌隆瓷器行的護衛,一直跟著陳雄,現在是突擊隊第二小隊的一名隊員。

  背好燧發槍,整了整著裝,趙彪對著朱琳澤敬了個軍禮,稟報導:

  「報告團長,火藥作坊已經建設完畢,後方的污水處理池也已經挖好,請檢閱。」

  如今的天氣一天比一天冷,正是做硝化炸藥的好時候。

  朱琳澤回了個禮,接著帶領三玄檢查了工坊的各種設施和配套,滿意得點了點頭:

  「乾的不錯。」

  「團長交代的事情我老趙怎能不上心。

  這些天盯著上百個卡維亞學徒施工,可是一刻都沒敢眨眼。」趙彪咧嘴一笑,隨即指了指屋後:

  「為了增加這渠道里的水量,我還特意讓人加深了水道。

  這污水池挖了有十幾米深,跟口井似的。

  另外,周邊我也加強了警戒,親自帶隊巡邏,除非團長允許,否則一隻蒼蠅也不讓進來。

  還有……」

  對於這個話嘮朱琳澤是領教過的,他擺手打斷:

  「亡靈谷和棕櫚泉戰役中,你的表現都不錯,沒給娘舅丟人,過些日子會開表彰大會,是你的功勞自然不會少。」

  「哎!謝團長,那我就去忙了。」趙彪識趣的離開,不過心裡卻是美滋滋的。

  等趙彪離開,朱琳澤看向三玄,面色嚴肅地說道:

  「接下來,我會傳授你們硝化甘油、硝化棉和雷酸銀的製造方法。

  不過硝化反應是所有化學反應中最暴虐的一種,稍微不注意就會發生爆炸。

  前期,我不需要你們理解,只要嚴格按照步驟一步一步的操作,不求快,但一定要遵守規範。」

  聞言,三玄是既興奮又忐忑,玄清子站了出來,正色說道:

  「師叔祖請放心,徒孫一定看好兩個師弟,做好防護,按章操作。」

  朱琳澤點了點頭,開始介紹工作檯上的一些新的儀器:

  「這是水銀溫度計,是我讓這裡的玻璃作坊煉製的。

  水銀溫度計可以顯示反應過程中的溫度,而消化反應最核心的就是要控制好溫度。」

  說著,他又指了指窗外的溝渠:

  「後續你們進行硝化作業就在溝渠邊進行,用水渠中的水流冷卻,一旦發現冒煙無法控制溫度,就把整個瓷盆丟到污水池裡,不要怕浪費原料,命比什麼都寶貴。」

  此時,幾人才反應過來,在帆船上的時候這爆炸聲是怎麼來的,想起了悲催的胡一刀,玄靈子忍不住笑著調侃:

  「應該把胡一條調來巡邏,他的警覺性應該比其他人都高。」

  聞言,幾人哈哈大笑。

  接下來的兩天,朱琳澤都在火藥作坊中手把手的指導幾個徒孫製作炸藥。等三人可以完全上手,才定好了規矩離開。

  清晨。

  朱琳澤剛跑完十五公里越野回到市政廳,這時就看到張豹進來稟報:

  「團長,哈維想見您,說是想成為棕櫚泉的神父。」

  對於哈維,朱琳澤的態度有些複雜。一方面,他不喜歡宗教;另一方面,他對這個既固執又心懷憐憫的苦行僧有些欽佩。

  沉默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讓他進來吧。」

  俄傾,灰袍赤腳的哈維進入廳內,他氣質平和,可眼中卻比以往多了一絲堅定的神色。

  見到朱琳澤,哈維躬身行禮,恭敬道:

  「尊敬的王子閣下,感謝您的仁慈和憐憫,您不僅解救了梅斯卡萊羅部落,還善待了棕櫚泉的卡維亞人。

  您就是上帝派來的天使,把主的榮光播撒在了美洲的土地上。」

  「坐吧。」朱琳澤讓袁有容端來茶水,這才平和問道:

  「神父有什麼事?若是歌功頌德就不必了。」

  沉默了幾秒,哈維才一臉嚴肅的說道:

  「這些天,我向上帝祈禱了很久,終於明白要解救世人建立樂土,僅依靠教會,遵循教皇的誥令是不行的。」

  朱琳澤淡淡一笑,重新打量著這位飽經滄桑的苦行僧,試探道:

  「怎麼,哈維神父開始認可新教的觀點了?」

  在17世紀,基督教分為天主教和新教,二者最大的分歧主要是教會和教皇的地位。

  天主教認為只有通過教會的傳授和儀式,信徒才可以得到上帝的恩澤和關愛。

  而新教強調個人信仰和個人與上帝的直接聯繫。他們認為人人都是祭祀,只要虔誠,上帝就會寬恕他們的罪過並對其進行庇護。

  說白了,新教就是剔除了天主教這種中央集權的教會形式,轉而以地方教會的形態和政權結合。

  出乎朱琳澤意料的是,哈維卻是搖了搖頭:

  「天主教的問題並不在於教會,而在於主掌教會的神職人員。

  神職人員是上帝的僕人,是傳播福音,感化萬民的服務者,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靈。

  而新教的幾個教派過度弱化教會的影響力和教皇的權威,這樣下去就會讓教義和教規變得混亂不堪,這對傳播主的福音並無好處。」

  聽這麼一說,朱琳澤大體是明白了,他有些驚訝地問道:

  「怎麼,哈維神父想對天主教進行改革,重振天主教曾經的榮光?」

  哈維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摸著手裡的十字架,虔誠地說道:

  「君王降臨人間,是為了給民眾帶來和平,是帶領著他們能吃飽穿暖,肉體免遭傷害。

  神甫來到世間,是為了救贖民眾的靈魂,讓他們善良平和,遠離墮落。

  君王和神甫都是上帝的僕人,都是為了打造人間樂土的存在,他們彼此相互扶持,互為補充,是夥伴而非隸屬。」

  朱琳澤皺了皺眉,納悶說道:

  「我對神父的想法感到欽佩,不過你和我談這些,該不會是想讓我支持你吧?」

  「不錯,」哈維原本清澈的目光變得炙熱,點頭說道:

  「無論是在馬尼拉帆船上,還是在亡靈谷,又或者在這棕櫚泉,王子閣下的所作所為無不顯示您就是任慈的天使。

  您沒有私慾,所有編織的規則都是為了剔除腐朽重造樂土,這和我們方濟各會的理想不謀而合。」

  朱琳澤無語,強壓住吐槽的衝動,耐心說道:

  「首先,我們漢人不信上帝,即使有宗教,也需要在朝廷的約束之下。

  再者,你的想法是好的,但過於理想化。

  西方宗教改革的本質是欲望和權利之爭,是神權和王權的博弈,是新興的資產階級對舊有勢力的衝擊。

  你僅憑空想,如何去博弈,又拿什麼去改變?」

  「不,不是我去改變,而是王子閣下帶著我們去改變。」說著哈維看向門外,認真說道:

  「在帆船上,閣下就收編了不少西班牙人,在這裡,又有很多信奉上帝的卡維亞人加入了你們。

  除此之外還有法蘭西人、尼德蘭人,我相信以後還有更多的信徒加入到您的麾下。

  對於這些人,他們是需要信仰歸宿的,您總不能讓他們躲在角落裡偷偷地做禮拜和齋戒吧?」

  經這麼一提醒朱琳澤才想起來,棕櫚泉的牧師帶著狂熱信徒去炸堤壩已經被他殺了,幾個相關的修士也被投入了監獄,如今的教堂是關閉的。

  不過哈維說的是實話,要想快速壯大力量,僅僅憑藉漢人是不夠的,還需要各方勢力的加入,而西方的學者、工程師、匠人都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尼德蘭那麼一個小國為何可以快速崛起,就是因為有寬鬆的信仰環境做基礎,使得讓大量的猶太人和新教徒遷移此地。

  英國在北美的殖民地為何後來居上?原因也是因為對信仰的束縛很小,從而吸引了大量高素質的清教徒移民,比如說聞名遐邇的『五月花『號。

  朱琳澤陷入了沉默,思考良久,才徐徐說道:

  「我可以把教堂交給你,也允許宗教信仰自由,但前提是宗教必須在獨立團的管理和控制之下。」

  聞言,哈維眼睛帶光,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

  「這是自然,王子閣下是為了打造人間樂土,福音的傳播自然要在您的監視之下進行。」

  我怎麼就在打造人間樂土了,就算是,好像和你也沒太大關係吧……朱琳澤心裡腹誹,卻帶著調侃的意味問道:

  「神父剛才還說神權和王權是並列的存在,彼此之間互不隸屬,怎麼這會兒又願意接受獨立團的管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