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隔山打牛

  剛從艏樓下的火藥作坊出來,朱琳澤就愣住了。

  眼前有幾百人聚在甲板上,一臉愁眉不展的樣子,有的眉頭緊鎖,有的唉聲嘆氣,有得夾著兩腿直哆嗦。

  「團長,你可出來了。」乙雅安快步上前,苦笑著說道:

  「再不出來,我這衛生秩序就要維持不下去了。」

  眼前的畫面加上乙雅安的話結合起來一聯想,朱琳澤就明白了怎麼回事,他無奈地揮揮手:

  「都去如廁吧,現在安全。」

  聞言,來不及歡呼雀躍的眾人爭先恐後地朝著廁所奔去。

  此刻,張順慈也湊了上來,遲疑片刻,表情複雜地說道:

  「團長,那個什麼詛咒出現了,好多西班牙俘虜都出現了嚴重不一的症狀。」

  「詛咒,你是說敗血症?」朱琳澤邊脫笨重的鎧甲,邊問。

  「應該是,那受了詛咒的俘虜臉色蒼白浮腫,不少牙齦出血,有得還疼得滿地打滾,這與團長之前說的症狀異常相似。」剛到底艙檢查完的傅山上前解釋。

  「漢人有出現這個症狀嗎?」

  張順慈回想片刻搖了搖頭:

  「不僅漢人沒有,就連呂宋水手和投降過來的西班牙船員都沒有得病,估計是喝了茶水的緣故。」

  把脫下的鎧甲交給張豹,朱琳澤隨之說道:

  「胡安三人以後都供應茶水好了,至於其他俘虜的飲水安排交給冷秉處理。」

  現在的俘虜,要麼是沒有策反價值的,要麼就是不肯投降的,對這類人朱琳澤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等幾人到了船長室,傅山猶豫片刻,還是建議道:

  「團長,是不是可以把訓練量稍微降低一些。

  陳連長的格鬥訓練實在是太費藥,傅某的止血粉快要見底了。」

  半月前,偵察連的訓練科目增加了戚家拳和戚家刀,陳雄又是個極其嚴苛的教官,要求拳拳到肉,刀刀見血,這讓傅山這個兼任的醫務處處長頭疼不已。

  聞言,張順慈也附和道:

  「是啊,全員訓練太費糧食了,這船又不能經常停,每次捕撈上來的海魚都不用晾曬就糟蹋沒了。」

  朱琳澤沒有接話,想了想,目光投向以雅安:

  「雅安姐,咱們的棉花和棉布是不是還有很多?」

  「棉布有幾百箱,棉花也有一些。」乙雅安雖然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就沒問題了,雄叔訓練有分寸的,至於止血藥,我來做。」

  傅山一愣,面露詫異之色:

  「團長,難道這棉花和棉布能做止血藥?」

  「哥哥,擦把臉吧。」乖巧的袁有容已經準備好了濕毛巾遞了過來。

  朱琳澤接過毛巾邊擦臉,邊笑道:

  「記得我以前說過,火藥也是藥,現在硝化甘油已經做出來了,過些天再把硝化棉做出來。

  這硝化棉不僅可以當做無煙火藥用,還可以做止血繃帶,止血殺菌效果很好。」

  袁有容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崇拜地問道:

  「哥哥,那這硝化甘油是不是也能當做藥用?」

  「當然,」朱琳澤把毛巾還給袁有容,坐下來喝了口水才解釋道:

  「這硝化甘油是治療心血管疾病的良藥,估計我們用不到,可歐洲那些大魚大肉,腦滿腸肥的王公貴族恐怕願意花重金購買。」

  傅山目光灼灼,追問道:

  「這心血管疾病指的是?」

  「就是高血壓,心絞痛,心肌梗塞類的,油脂吃多而不運動,就容易有這種病。」朱琳澤解釋了幾句就轉移了話題,看向張順慈:

  「娘舅,你不是成天和胡安泡在一起的嗎,那證券研究的如何了?」

  聽到朱琳澤有辦法,張順慈也就放心下來,他在一旁的椅子坐下,抱怨道:

  「胡安也得了那什麼敗血症,一說話就滿嘴血,看得滲人,所以我就上來了。」

  說著,他又興奮起來,感嘆說道:

  「這歐洲番子的重商主義還真是發揮到了極致,居然發明了利益共享和風險共擔的法子,這是集全民之力發展對外搶奪和貿易,若是我大明有此之法,何愁國力不興!」

  此話一出,傅山和乙雅安都來了興趣,後者虛心求教道:

  「張大人,要不您給大夥說說。」

  見幾人好奇地投來目光,張順慈輕咳兩聲,坐直腰板,娓娓道來:

  「這西方的對外探索,與我們大明的三寶太監下西洋不同。他們的行動,多數源於商家的推動,西方稱之為公司……」

  張順慈將從胡安那裡得知的消息詳細敘述了大半個時辰。

  待他講述完畢,乙雅安也不禁發出感慨:「真沒想到,一項小小的創新竟能讓尼德蘭這樣的小國成為海上霸主,就連我大明的雞籠島(台灣)也被其奪了去。」

  「雅安姐,你可別小看這制度創新。」朱琳澤搖了搖頭,隨之解釋道:

  「對外搶劫是有風險的,他們用公司機制運作,又把公司證券化,這等於是把舉國分散的財富集中起來變成擴張的風險資本。

  也因為如此,尼德蘭的商貿船隊和私掠船遍布全球,具體數字我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們的貿易額超過了全球的一半。」

  張順慈頓時驚愕:

  「團長的意思是這尼德蘭比西班牙還強?」

  朱琳澤微微頷首,想了想說道:

  「軍事上可能還有所不如,不過商業上尼德蘭已經遠遠超過了西班牙,而且用不了幾年,尼德蘭就會從西班牙下面全民獨立出來成立荷蘭共和國。」

  「那我等應該如何應對?」乙雅安柳眉微蹙,有些著急道。

  朱琳澤擺了擺手:

  「說這些還太早,等我們在美洲占領了波多西,才有籌碼和他們玩,現在嘛,最重要的是積蓄力量。」

  看朱琳澤胸有成竹的模樣,傅山心中稍安,略一思量,緩緩說道:

  「按照團長之前的分析,這西班牙就是個土財主,只懂得把大量的金銀運至歐洲揮霍,結果卻帶動了周邊國家,尤其是尼德蘭、英格蘭、法蘭西幾國的發展。

  所以我等占領銀山,掐斷西班牙往歐洲的白銀輸送,如此隔山打牛,也算是遏制了其他國家的發展。」

  對傅山的智商,朱琳澤是由衷的佩服,他拍著手掌讚嘆道:

  「先生所言不錯,這歐洲的快速發展依賴的是海外大量的財貨輸入。

  這輸入路線又分兩條,一條就是以西班牙為首的亞洲-美洲-歐洲東線,另一條就是以葡萄牙和尼德蘭為首的西線。

  等我們控制了東線,再考慮西線的問題。」

  乙雅安美眸閃動,遲疑片刻,詢問道:

  「那我等是否要提前在歐洲布局?」

  「局是一定要布的,胡安也好,加斯帕爾也罷,都是我們可以利用的觸角。」朱琳澤點了點頭,隨之分析道:

  「一旦我們占領銀礦甚至控制美洲,輸入歐洲的白銀和中國商品會大量下降,這樣荷蘭東印度公司經營的西線就會成為香餑餑,到時他們的股票會暴漲,我們可以考慮從裡面分一杯羹。」

  作為商業運作的高手,乙雅安一聽就明白了怎麼回事,她驚訝道:

  「團長的意思是先低價購入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股票,等我等占領銀礦再高價拋售?」

  「不,不是占領銀礦就拋售,而是開始動西線之前再拋售。」傅山喝了口酒,哈哈一笑。

  張順慈也回過味來了,他興奮地站起來,激動說道:

  「若是我等打一打放一放,豈不是會引起股票劇烈波動,到時還能做波段交易?」

  娘舅也是人才啊,連波段交易都學會了……朱琳澤心裡感慨,想了想,他拍了拍手收回話題:

  「好了,還是回到當下,對於布局的事情先生,雅安姐和娘舅有空一起琢磨琢磨。」

  說著,朱琳澤對門外喊道:

  「阿豹,把加斯帕爾帶上來,我請他喝茶。」

  俄傾,加斯帕爾被帶入了船長室,他臉色蒼白,頭髮凌亂,看上去蒼老了不少。

  剛進房間,加斯帕爾先是愣了一下,沒想到一個多月沒見,原來膚白還略帶青澀的少年已經大變樣。

  此時的朱琳澤比之前長高了不少,皮膚也從白皙變成了小麥色,雖然還是少年郎的臉,可濃黑的眉毛,銳利的眼神和剛硬的臉部輪廓讓他看上去就像一把鋒芒畢露的戰刀。

  「老帕,坐。」朱琳澤做了個請的手勢,又給倒了杯茶推了過去。

  加斯帕爾收斂了驚愕的表情,面帶不悅地問:

  「王子閣下,數月前我誠摯地向您發出合作邀請,可你卻把我關在船底不聞不問,這要殺要和總得有個說法,這一直拖著算不得紳士所為。」

  「禿子,你胡說什麼呢!」一聽說朱琳澤的不是,袁有容立馬就不樂意了,她瞪著水汪汪的眸子,指著加斯帕爾嬌聲罵道:

  「哥哥一聽說你們番子得了『詛咒『,就邀請你上來喝茶,你可知道這茶水能救你的命?」

  聞言,加斯帕爾先是愣了一下,轉而想到自己最近身體的不適,突然醒悟過來,急切問道:

  「你是說這茶可以解除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