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終於停了,空氣中飄散著濃重的硝煙和血腥氣味。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三十多名敢於深入山谷腹地擔任誘餌的僱傭兵,除了笑面虎之外,全部倒在了距離出口只剩下二十多米位置的谷底。他們當中,有人是被重機槍子彈打中,死得慘不可言;有些是被自動步槍打成了篩子,還有些是被榴彈炸死,整個山谷的泥土仿佛都被他們的鮮血浸透。
燕破岳右側地面上,彈殼拋得密密麻麻到處都是。三個死死抱在一起,用他們的身體支撐起重機槍的武警特勤中隊官兵,都被生生震暈過去。其他人用了很大力量,才終於將這三名同伴分開,並將他們抬上了擔架。
在抬著這三名滿臉是血的同伴離開時,那些武警特勤中隊的官兵面對燕破岳,全部選擇了沉默甚至是敬而遠之的態度。大家並肩作戰之後,彼此之間的氣氛,甚至不如剛剛見面那一刻。
燕破岳知道,形成這種結果的原因,在於他和那名為自己抱起重機槍的班長。
就算是中途有兩名士兵衝上來,抱住了班長的頭,那名班長也很可能受了不可逆轉的傷害。因傷退伍,幾乎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甚至那兩名士兵也無法逃脫這個命運。
但是燕破岳不後悔,就算是讓他重新經歷十遍剛才的戰鬥,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做出相同選擇。如果他不堅持開槍,用大口徑重機槍強行壓制,那三十多名明顯比武警特勤中隊成員更精銳、更善戰的僱傭兵,一定會趁機衝出山谷,再一路逃過國境線。
這樣做的話,他燕破岳是對得起那名班長了,但是放任雙手沾了那麼多戰友和同胞鮮血的入侵者逃出戰場,逃出中國,他又怎麼對得起那些戰死沙場為國捐軀的兄弟?
這些入侵者可是主動伏擊中國軍隊,甚至是早有預謀地試圖全殲一支中國特種部隊!如果讓這樣的敵人成建制順利逃脫,會讓外面更多的僱傭兵發現,原來所謂的「中國是世界僱傭兵禁地」只是一句口號,中國這個曾經喊出「陸軍天下無敵」的國家,他們最自豪的部隊,也不過就是一隻紙老虎。這樣的話,會有越來越多的僱傭兵在高額佣金刺激下抱著僥倖心理,帶著武器走進中國,在中國製造出越來越多的流血衝突。
所以,他們必須全軍覆沒,只有這樣,才會讓那些有奶就是娘的僱傭兵對中國繼續保持敬畏,繼續把中國列入「僱傭兵禁地」。
武警特勤中隊的官兵們也明白這一點,才會用沉默的態度,來面對燕破岳這樣一個以一己之力扭轉整個戰局走向,同時也讓他們三名同伴付出最慘痛代價的戰友。
在原始叢林中的槍聲,也已經停歇下來。
十九名裝備了最先進武器,由世界各國特種部隊退役老兵組成的王牌僱傭兵部隊的所有成員全部倒在了叢林各個角落。無一例外,在他們心臟停止跳動的同時,他們的頭盔和身上背的單兵戰術組件就全部自動銷毀。簡單地說,在他們心臟停止跳動的瞬間,他們一直背在身上的炸彈就被引爆,將他們的屍體連同裝備一起炸毀,當真是將毀屍滅跡應用到了極限。
消滅了這樣一支世界頂級特種部隊,「始皇特戰小隊」也付出了最慘痛的代價。當戰鬥結束,還能以自己的力量手持武器支撐著身體沒有倒下的人,已經不到十個。
燕破岳匆匆趕過來,當他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就算是已經做了充足心理準備,仍然驚呆了。
隊長權許雷戰死;一班長右腿被炸斷,就算是能被搶救回來,也必然會退出軍營;二班長、四班長戰死;孤狼戰死……
曾經目空一切,以特種部隊中的特種部隊自居,而且也的確實至名歸的「始皇特戰小隊」,在這場短暫得只有二十分鐘的戰鬥中,真的被打殘了。傷亡率超過百分之七十,如果按照國際常規慣例,他們甚至已經被敵人成建制給殲滅。
遠方的天空中,傳來直升機螺旋槳高速轉動發出的破風聲,在激戰已經結束後,援軍終於姍姍而來。
望著隊長權許雷倒下的位置,再看看面前這片被炸得支離破碎,到處都是彈殼和鮮血,在迫擊炮炮彈爆炸的位置還冒著裊裊青煙的叢林,看看面前這群陣亡的比重傷的多,重傷的比輕傷的多,輕傷的比沒事的多的「始皇特戰小隊」兄弟,燕破岳一拳狠狠砸在身邊的大樹上,硬生生在堅硬的樹幹上砸出半寸多深的拳印:「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所有還能站著的人都握緊了雙拳,他們當中,大半人都高高昂起了自己的頭,只有這樣,他們才能讓自己眼眶裡正在迅速聚集的淚水不要流出眼眶,只是被含著濃重硝煙味道的山風一點點吹乾,直至再也看不到半點痕跡。
雖然大家都說什麼「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雖然大家都知道,保家衛國縱死無悔,是軍人的天職,在他們中間,還有著「職業軍人死在保家衛國的戰場上,就像是蠶蛹蛻變成蝴蝶一樣自然而美麗」之類的話,但是面對眼前的這一切,看著這麼多朝夕相處的兄弟戰死沙場,換成你是「始皇特戰小隊」的士兵,是否真的可以無動於衷,沒心沒肺地來上一句「這只是軍人天職?!」
兩架直升機停在了叢林上空,背著急救箱的醫護兵正在通過索降,迅速進入這片已經被徹底打殘了的戰場。還有兩架武裝直升機在叢林上空呼嘯而過,站在被炸得七零八落的叢林中抬頭向上看,就能看到這兩架武裝直升機的火箭巢里,已經填裝了貨真價實的火箭彈。他們的任務,顯然是去追殺在十分鐘前放棄作戰選擇逃跑的敵方迫擊炮小組。
三天後,回到軍營的「始皇特戰小隊」成員,只剩下十四個,而且幾乎人人帶傷。至於那些被送進醫院、必須住院接受治療的兄弟,還有多少能重新返回軍營,他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是他們都知道,有二十二個兄弟是永遠也不可能回到軍營了。
包括隊長權許雷在內,二十二人,陣亡!
據說武警特勤中隊和緝毒大隊那邊,也沒好到哪裡去。
事後聯合部隊打掃戰場,並沒有發現毒品。現在國家安全部門已經全力介入展開調查,雖然還沒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但是有一點可以確定,這是一場以大批量運送毒品為誘餌,針對「始皇特戰小隊」精心準備的軍事行動。
官方還沒有得出結論,但是在私下裡,卻有專業人士以個人見解做出了合理的解釋:從緬甸運送毒品到中國境內的,除了那些有奶就是娘的毒販,還有一直「立志」分裂中國領土,建立所謂「天朝王國」的恐怖分子。他們從緬甸私運毒品到中國境內,在銷售一空賺得盆滿缽滿後,再用從中國人身上賺到的錢,返回戰亂不斷、只要有錢就能買到包括坦克在內各種武器的緬甸,購買大量「物美價廉」的武器,然後再把它偷運到中國,武裝他們的狂熱分子。對恐怖組織來說,「始皇特戰小隊」封鎖住的不只是一條運毒通道,同時也是恐怖組織用來組建軍隊的武器通道!
被「始皇特戰小隊」壓制的大量積壓貨品,倉庫里堆滿貨物,卻愣是變不成現金,也買不到食物,被逼得幾乎要帶部下一起去啃樹皮的金三角地區軍閥頭頭;依託毒品種植基地生存發展,處於毒品產供銷鏈條中,收益最大的毒梟毒販們;通過毒品賺錢,再通過同一條運輸路線購買武器裝備,境內的恐怖分子;在西方反華勢力資助下,自以為身經百戰所向無敵,更兼裝備了一批具有跨時代意義新式武器,終於形成了那場讓「始皇特戰小隊」損失慘重,差一點就被全軍殲滅的生死激戰。
這位國家安全部門工作人員當然懂得保密條例,他以「私人身份」向「始皇特戰小隊」講這些東西,未嘗不是代表國家安全部門,向燕破岳他們這批身經百戰而且傷痕累累的共和國守衛者做一個交代:「我們剛剛收到情報,全世界二十多個國家的四十多個激進恐怖組織,在土耳其聚首。他們試圖在五年時間裡,組建一支正規軍進行搗亂!」
一直待在軍營里,鮮少與外界接觸,這一兩年時間,更是以原始叢林為家的燕破岳他們,直到這個時候,才知道境內恐怖組織竟然已經囂張至極!
「你們是打得挺慘,但是在這一年多時間裡,你們死死卡住了金三角地區向中國境內運輸毒品和武器的最大通道!先不說這種壯舉讓中國少了多少癮君子,單說中國境內的恐怖組織,他們至少因為你們損失了百分之二十的活動經費和百分之六十的武器來源。」
說到這裡,國家安全部門的工作人員絲毫沒有掩飾對「始皇特戰小隊」的尊重,沉聲道:「『始皇特戰小隊』功在當代,你們不斷在原始叢林中四處轉戰,不但打寒了毒販的心,更讓境內那些試圖分裂國土的恐怖組織真正知道了中國軍隊的可怕,讓他們再不敢吹噓自己的強大,讓他們的發展計劃受到了致命重創!已經創造出這樣的奇蹟,別說三天前你們打贏了,就算你們打輸了,眼睜睜地看著對方逃走,又有誰敢小看你們,又有誰敢說你們不是英雄?!」
在場的所有「始皇特戰小隊」成員聽到這裡,都深深地吸著氣,對著面前這位已經違反安全條例,向他們透露出太多內幕的工作人員,齊刷刷地敬上了一個認真的軍禮。
死者已逝,如果人死如燈滅,那自然是一了百了,但是如果真的烈士有靈,聽到這樣的評價,他們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七天之後,天空飄起了細細的雨絲。
整支夜鷹突擊隊二千多人,靜靜站在烈士陵園前。二十二座墓碑,整齊地排成了一行。潔白的花圈,紅色的國旗,形成了最鮮明的對比。
就是在這一天,燕破岳他們第一次看到了隊長權許雷那白髮蒼蒼的母親,只有四歲的兒子,還有那個靜靜站在一邊,長得並不是特別美麗,卻氣質恬靜,讓人一看就心生好感的妻子。
不知道為什麼,這樣的組合讓燕破岳想到了電影《高山下的花環》中梁三喜的家人。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中國經過幾十年的發展,無論是軍事科技還是經濟,都得到了飛躍式提升,權許雷又是特種部隊中的少校軍官,無論如何,也不會出現電影中梁三喜的母親用撫恤金加賣豬的錢湊在一起還債的畫面。
老人伸出她如樹皮般乾枯而滿是皺紋的手,顫抖著輕撫著墓碑,她漸漸泣不成聲,直至抱著墓碑放聲哭號。老人的嗓音沙啞得厲害,更透著發自內心的濃濃悲傷,豆粒大小的淚珠更不停地從她那刻滿時間印痕的臉上淌落下來,她不停用手拍打墓碑,似乎想要用這種方法,讓自己的兒子能夠重新睜開眼睛。
「我的兒啊,你怎麼就這麼走了……娘老了沒人送終沒啥,你的小子,才四歲,才四歲啊……你從小就沒了爹,別以為娘不知道,村子裡的人罵你是沒爹養的野孩子,你天天和他們打架……你比誰都清楚,沒爹的孩子有多苦,你怎麼忍心讓你的兒子也從小沒了爹?!」
在墓碑上,相片中,權許雷臉上露著一個淡淡的微笑。
他可否知道,自己白髮蒼蒼的老母親,正在他的墓前泣不成聲?
他可否知道,自己那個只有四歲的兒子,因為奶奶的哭泣害怕得跟著一起哭泣起來?
他可否知道,他的妻子,那個溫柔而恬靜的女人,眼睛裡的悲傷與堅定?
雨,如髮絲,細細密密,帶著一股清冷的寒意。山風陣陣,吹拂起了四周的萬株大樹。又有多少人知道,在這片鮮為人知的世界中,共和國的守衛者正在為他們的英雄送行?
清脆的槍聲響起,可是又有多少人能聽到這為烈士而鳴的禮槍?
其貌不揚的女人走上前幾步,站到了權許雷的墓碑前。她直直凝視著權許雷的眼睛,低聲道:「我會再找一個男人嫁了。」
以遺孀的身份,對著剛剛戰死的丈夫和哭得泣不成聲的婆婆說出這樣的話,猛地聽上去,真的是太過無情。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到了女人的臉上,但是她卻依然平靜:「這個男人,可以沒有多大本事,可以沒有房、沒有車,但他必須忠厚老實,願意接受我們的孩子,和我一起奉養你娘。」
說完這幾句話,女人伸手攙扶起了白髮蒼蒼、嘴唇都在輕顫的婆婆,用手帕幫婆婆擦掉了臉上的淚痕,又招手讓四歲大的兒子跑過來。兒子聰明地抱住了奶奶的大腿,這種血緣相關的親密,加上赤子沒有任何掩飾,也不會有任何虛假的依戀與喜歡,終於大大沖淡了老人的悲傷與絕望。
子孫三代人靜靜地站在一起,山風吹拂起了他們的衣衫和髮絲,帶動了烈士陵園中那一株株萬年長青的松柏和那一排長長的墓碑,這組成了一幅燕破岳這一生都不會忘懷更不敢忘記的畫面。
三天後,權許雷的家人離開了。他們並沒有帶走權許雷的骨灰,用白髮蒼蒼的老母親的話來說,權許雷一輩子都把時間和精力放到了軍營里,他葬在烈士陵園,有那麼多戰友和兄弟陪著,比把他帶回家更讓他開心。
他們帶回去的,是屬於權許雷的一枚特級軍功章,以及權許雷曾經穿過用過的物品,他們會在家鄉為權許雷建起一座衣冠冢。
在他們離開的時候,天空依然陰霾,「始皇特戰小隊」所有成員都靜靜地站在軍營大門前,目送載著這祖孫三代的汽車離開。直到汽車駛出了很遠很遠,都沒有人挪動腳步。
就是在這死一樣的寂靜中,又有一輛汽車駛進了軍營,透過車窗,可以看到坐在裡面的人手臂上已經戴起了黑色臂章。這是其他戰友的家人聞訊趕來了。
有些戰死者的家屬來得早,有些來得晚,在一個月時間裡,「始皇特戰小隊」那已經空曠的宿舍和軍營,註定會被悲傷與哭泣填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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