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添兒席地而坐,她採用的是中國漢式跪坐,動作優雅,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風姿雅然,顯然是沉浸此道已久。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她指著對面的草坪:「請坐。」
望著這一刻臉色嚴肅而認真的女孩,燕破岳也認真起來,他盤膝坐到了李添兒對面。
「首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添兒,學的新聞傳媒專業,打造輿論領袖,塑造品牌形象,增加品牌價值,是我的專長。你們雖然是特種部隊,以保家衛國為天職,但是我認為,你們參加戰鬥,對敵作戰,也是在向僱主,也就是國家與人民提供一種服務,服務就是商品,有了標誌和品牌效應,會讓你們在以後的服務中,獲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燕破岳席地而坐,認真思索,想了大概有一分鐘,也許是李添兒跪坐的姿勢影響了他,也許是看多了《三國演義》之類的影片,燕破岳也變得文質彬彬、古風古氣起來:「聞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請,請繼續。某,洗耳恭聽。」
面前這台殺人機器突然開始掉書包,李添兒微微一笑:「首先,你們要業精於專,方顯卓越。而這個『專』字,本身就代表了堅韌執著與持續付出。既然要打毒販,就絕不能蜻蜓點水點到即止,你們要努力宣揚出一個只要通過原始叢林向中國邊境城鎮運送貨物,就會遇到中國特種部隊伏擊的信息。一開始,那些毒販會不以為然,用他們的心裡話來說,大概就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可是當一支、兩支、三支,甚至是十支、百支運毒隊伍被你們殲滅,那些毒販就再也不能忽視你們的存在。在他們的群體中,會互相警告,提醒彼此在運貨時要小心中國特種部隊。這樣,你們就達到了最初級的宣傳效果,走到這一步,那些運毒隊伍,在行動前就會三思而後行。」
燕破岳在點頭,卻提出了異議:「原始叢林太大,我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封住所有秘密通道,過十支隊伍,我們能打掉兩三支就已經是情報部門相當努力的結果。也就是因為這樣,在邊防軍和緝毒警的雙重聯合打擊下,那些毒販卻依然活躍。想要達到你提出的百分之九十消滅率,這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目標。」
在燕破岳眼裡看來,這是一個無解的死結,除非天天派無人機在原始叢林上空掃蕩,再駐上一兩個師的正規軍,全部化整為零四處遊蕩巡邏,才可能對毒販形成足夠的打擊面,否則的話,根本無法形成有效心理震懾。
但是李添兒的臉上卻掛著自信的笑容,作為一個傳媒專業的高才生,她的目光和職業軍人不同。或者說,她更擅長利用種種環境來打動人心。只不過這一次,她的目標,由普通讀者觀眾變成了毒販。
「如果不能形成高死亡率也沒有關係。一個人,很難用自己的行為思想影響一百個人;可是一百個人抱團,他們卻能影響到一萬個沒有組織和信仰的人,形成一個公認的強大團體。都是百分之一的比例,但是擁有龐大的基數之後,就從量變產生質變。」
燕破岳在思索消化著李添兒的質變理論。
一百個人到湖裡游泳,結果淹死了一個人,雖然這件事很不幸,但是大家也能接受,甚至還會說上一句「善泳者溺於水」之類的話。但是把這個比例放大,一萬個人跑進同一個湖裡游泳,最終淹死了一百個……這絕對是驚天地泣鬼神的超級慘劇!
保證二十年內,再沒有一個人敢跑進湖裡游泳洗澡,估計什麼神仙鬼怪之類光怪陸離的傳說都會隨之出現,而且很可能在一群八婆與碎嘴漢子的傳播下愈演愈烈,直至在人們心中形成一層揮之不去,絕不敢輕易去觸碰的死亡陰影。
李添兒的理論是,既然無法保證百分之九十的命中率,那就擴大基數,燕破岳他們天天在原始叢林中打轉,見到就殺,哪怕只幹掉了十分之一,甚至是二十分之一,殺上個一年半載,幹掉十七八支運毒隊,就會從量變產生質變,讓那些毒販再提起中國特種部隊,就會一個個聞名如見鬼。
想透了這一點的關鍵,燕破岳正視李添兒,他在心中默默念著「一言可興邦,一言可禍國」這兩句話。同時,他也在暗中反覆提醒甚至是警告自己,天下何其大,能者何其多,絕不要再小看任何人,哪怕這個人是在戰場上嚇得全身發顫的小女生。
眼前這位險死還生的女大學生,正在用她的新聞傳媒專長,為「始皇」特戰小隊出謀劃策。她就是想要為自己和楊凱心以及那些死掉的同伴報仇,她想讓毒販們付出更多的代價。一旦「始皇」特戰小隊接受了她通過燕破岳傳遞出來的信息與建議,可以預見,在未來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這片原始叢林中將會激戰不斷,不知道有多少毒販甚至是中國特種兵的鮮血傾灑在上面。
「下面,我們再談談品牌和標誌。你們肯定已經有自己的名號,那就是你們的品牌,我不便多說,我更關注的是標誌。」
燕破岳指了指自己手臂上掛的「夜鷹突擊隊」臂標,意思是他們已經有標誌了,李添兒搖了搖頭:「在蒙古大草原上,牧民把狼皮完整地剝下來,掛到蒙古包前的木桿上,狼皮會被風吹得隨風飄舞,這就是針對狼群而設立的標誌。那些活著的狼,如果不是快餓死了再沒有選擇,它們絕不會輕易靠近懸掛著它們同類毛皮的生物。我說的標誌,是一種精神上的震撼,而不是你們掛在胳膊上的布片。」
燕破岳瞪大了眼睛:「你不會是要我們把毒販的屍體掛得林子裡到處都是,來進行所謂的精神震撼吧?!」
李添兒抓起樹枝,在兩人之間的地面上畫出了一個骷髏標誌:「如果你在戰場上突然看到一塊牌子上畫著這東西,你還會不顧一切硬往前沖嗎?」
燕破岳搖頭。有這種骷髏標誌的地區,代表著死亡禁區,要麼有高溫,要麼有劇毒,要麼有地雷,總之裡面肯定有著什麼致命的玩意兒。他燕破岳又不是三頭六臂金身不壞,除非是被人逼急眼了不得不事急馬走田,否則誰會嫌命太長了往裡面硬撞?!
李添兒又在地上畫了一個核輻射標誌:「如果在戰場上你看到這個標誌,又會怎麼樣?」
燕破岳老老實實回答:「看到骷髏標誌,我也許還敢冒險一搏,但是看到核輻射標誌,我會有多遠閃多遠,除非是穿著防護服,否則的話誰進去誰完蛋。」
「這就是標誌在戰場上的意義,就算豎這些標誌的是敵人,看到它們你也必須三思而後行。它們的含義已經盡人皆知,對敵方心理威懾,遠遠大於懸掛什麼屍體。」
在燕破岳睜大眼睛的注視下,李添兒將一面小白旗插到了他們中間的土地上,和骷髏標誌、輻射標誌形成了三足鼎立局勢。
「白旗在戰場上,一旦舉起就代表著其中一方想要投降認輸,但是你拿著白旗,卻可以例外。」
李添兒輕點著插在地面的小白旗,眼睛中閃動著陰沉智慧,她的聲音中透著一絲冰冷的肅殺:「你是白起,用白旗作標誌,取其諧音,不但可以消除歧義,絲毫不落氣勢,反其道而行更會讓人印象深刻。只要你們能連續出擊打響名號,保證一個毒販也無法逃掉,而每次戰場上總會留下這樣一面白旗,就會在毒販心中和骷髏標誌、輻射標誌一樣,直接和死亡畫上等號,甚至是尤有過之。要知道,死亡、失蹤、未知的神秘,這些都是促生恐懼謠言的搖籃。也許不出一年,再進入原始叢林作戰,在作戰開始前就打出你的旗號,縱然不能讓毒販放棄抵抗轉身逃跑,在氣勢上也會先弱三分!」
說到這裡,李添兒那雙漂亮的眼眸慢慢眯起,她的話也隨之變得鋒利如刀:「中國進入了高速發展時期,看這個形勢,和平會持續很多很多年,對國家、對我們這些平民來說,這是一種幸福,對那些普通的士兵來說,是一種幸運;但是對你們這種受過最嚴格訓練,一旦戰爭爆發,就可能脫穎而出建功立業,甚至能夠史冊留名的特種兵來說,卻是一種不幸。你們生錯了時代。你們就像國家戰略終武庫中的核彈頭,最大的意義不是派你們走出國門參戰,而是告訴別人,我們也擁有可以轉戰千里,在千萬軍中取上將首級的特種部隊。而這樣的部隊,對成員必然有著近乎苛刻的要求,你現在還年輕,但是你能在這樣的部隊待多久,五年,十年,還是二十年?」
這些道理,燕破岳他們都懂,長江後浪推前浪,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遲早有一天,他們這些人會成為老兵,被新的、更優秀的士兵所替代。
「你們是最鋒利的劍,與其每天在訓練場上對著木頭槍靶來展現自己的槍法,或者在演戲多過實戰的演習中去向普通部隊逞威風,還不如踏踏實實把自己釘在這片原始叢林,卡住毒之通路,做一些真正利國利民的事情,將來當你們脫掉軍裝、重新變回一個平民時,你們至少可以告訴自己,身為一名特種兵,你們對得起身上的軍裝和國家人民的供養!」
李添兒坐直了身體:「劍,要常常磨,時時礪!是要當一把干將發硎的殺人之劍,還是當一把包金鑲玉,看起來美輪美奐,掛於書房牆頭,可以引來客人讚美無數的裝飾之劍,你們要想透了,選好了。」
燕破岳站了起來,他雙手抱拳,對著面前這個女孩誠心誠意地彎下了腰,深深地敬了一個古禮,他的動作和真正的古禮有著明顯差異,顯得不倫不類,但是他卻嚴肅而認真,只說了六個字:「精彩,佩服,謝謝!」
李添兒雙手合十,對著燕破岳回拜下去,她的動作猶如那些士為知己者死的無雙國士,透著一種中華民族繁衍五千年,已經刻進骨子裡的執著:「添兒只是一小女子,平日喜好與同學以舌為劍,各抒己見激辯不休,也知嘴上威風,鍵盤英雄,冷嘲熱諷自詡高明,於事無補。為國為民挺身而出,方為俠之大者;懇請,拜託,勿讓毒禍之恥,在我泱泱中華,錦繡大地,再次興起。」
一個連軍官都不是的特種兵、一個還沒有走出校門的大學生,他們兩個人相距三米,彼此對拜,他們行的古禮儀,讓人看了就想捧腹而笑;而他們憂天下之憂,煩天下之煩的態度,更會讓一些自詡為舉世皆醉我獨醒,就是喜歡用抨擊時勢、抨擊國家,甚至是抨擊整個中華民族,來表現自己優秀與超然的嘴上英雄鍵盤大俠們感到滑天下之大稽!
但是他們兩個人,卻認真而嚴肅。
他們雖然並不是那些登高一呼就可應者如雲的強者,也許百年之後,他們都無法讓後人記住自己的名字,就猶如歷史長河中兩顆小小的水珠,驚不起任何波瀾,也不會留下任何顏色。但是,他們只是在說出自己的心聲,要努力去做自己能做的事!
李添兒不知道的是,他們之間的對話,通過燕破岳身上的步話機,傳送到了武裝直升機上每一個特種兵的耳機中,又通過武裝直升機上的大功率通信設備,傳送回了「始皇」特戰小隊隊部;再由權許雷下令,把它傳送到了夜鷹突擊隊指揮部,最後由秦鋒批准,將他們的對話,通過軍營內的喇叭播放出來,在整個軍營的上空迴蕩。
正在訓練場上摸爬滾打、揮汗如雨的士兵,從地上爬了起來;正在和面蒸饅頭的炊事員,擦著手走出了廚房;正在辦公室寫訓練計劃的軍官,推開了窗戶……
整個夜鷹突擊隊,兩千多名官兵,都在他們的崗位上,靜靜聆聽著,沒有一個人說話,就連那些在訓練場上,如包黑子般嚴厲的教官,面對這一幕,也沒有放聲呵斥。
燕破岳和李添兒的話說完了,高音喇叭里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電流聲,可是很快,就又被大隊長秦鋒的話聲所替代:「同志們,我們在鮮為人知的大山中磨礪自己的殺人技術,可是就像那個女孩所說的一樣,也許我們一生都沒有利劍出鞘為國而戰的機會。也許直到我們脫下軍裝,也沒有拿到一枚軍功章,當別人問起我們當兵幾年,究竟有什麼成績,我們會無言以對,因為,在訓練場上揮汗如雨,這是一個士兵的本分;在演習場上取得勝利,這只能說明,我們訓練得不錯。」
秦鋒的話,無疑是道出了所有人的心聲,大家都昂起了頭,在靜靜地聽著。
「但是,請問,核武器我們一直放在武器庫中,絕不會主動使用,那些已經封存了幾十年,會被逐一銷毀的核武器,就沒有了存在的價值與意義了嗎?就是因為有了幾百萬軍人,拱衛在邊防線,無論誰敢入侵,都會遭到共和國守衛者的全力反擊,我們的祖國,才贏來了最寶貴的和平與發展。」
說到這裡,秦鋒對著話筒,猛然放聲狂喝道:「我可以斷言,到了今時今日,再也沒有哪個國家敢於輕易對中國言戰!開上一艘戰艦,對著中國打上幾發炮彈就能讓中國屈膝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在我看來,在大廈將傾時力挽狂瀾是英雄;用自己無悔的青春,用訓練場上的摸爬滾打,用演習時的勝利與成長,支撐起了共和國的脊樑,將危險和死亡拒之門外,讓自己的親人和朋友,可在一片和平的沃土上,平凡而幸福地活著,這更是英雄!」
秦鋒的話說完了,喇叭里再也沒有了聲音,整個軍營依然一片寂靜。
山風吹拂而過,帶來陣陣的清涼,可是再多的山風,也無法吹開每一個人身上不斷升騰而起、正在不斷凝聚的火熱。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孤零零的掌聲,在訓練場的某個角落響起,旋即,整個訓練場就被潮水般的掌聲給覆蓋。李添兒也許永遠都不會知道,她和燕破岳的一席話,再加上秦鋒的最後總結,給了夜鷹突擊隊兩千多名官兵多麼大的震撼。
誰都知道,防火的功勞沒有救火的大,但是……
「嘴上威風,鍵盤英雄,冷嘲熱諷自詡高明,於事無補。為國為民挺身而出,方為俠之大者。」
就憑這兩句話,夜鷹突擊隊的士兵們就已經覺得,自己所有的辛苦,將來可能要去冒的危險,都不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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