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金城友誼飯店裡學習了這兩年，學了很多的東西，天天還起五更睡半夜的，幹著最髒最苦的活，一個人頂三個人......」
父親繼續嘆道：「我又讓你爹幫忙，在鄉下給友誼飯店收了很多的駱駝蹄子......」
「友誼飯店的高經理，就看上了我，要把我調到友誼飯店裡去，他還說，去了就先給我解決戶口，兩年以後，再想辦法解決家屬的戶口......」
「高經理讓友誼飯店給局裡發了公函，提出要把我調到金城去......」
「可是，局裡的人，哪裡肯放我？」
「當年派人去友誼飯店學習的時候，局裡的幾個廚師，都是爭得頭破血流，還是王局長一力安排，才讓我去的！」
「現在，友誼飯店要把我調去金城，局裡的人就都炸了鍋，說我忘恩負義，愛攀高枝，說我不知道天高地厚，就堅決不肯放我！」
「局裡不簽字蓋章，友誼飯店也沒有辦法接受我！」
「不僅如此，局裡還發了公函到友誼飯店，說局裡的工作忙不過來，讓我提前結束學習，回到局裡來......」
「我這才趕了回來，他們就給我分了單人宿舍，給我輪番做工作，要我留下，不再去金城友誼飯店！」
「這......」
狗蛋娘仨，都愣住了。
「那......王局長呢？」
母親問道。
「王福恭調到縣人大當主任了，局裡的事情......他現在也插不上手！」
父親嘆道：「局裡的人，現在都換了一茬，這個趙日炎，以前啥都不是，現在卻搖身一變，成了總務股的股長，管著食堂大灶......」
「他摳得很，連東子在灶上吃飯都計較！」父親嘆道。
「這......」
母親和東子狗蛋，這才明白，父親為什麼一直陰著臉。
原來，他在單位上，遇到了這麼多的煩心事情！
母親早原諒了父親剛才的一巴掌，便擔心地說道：「那你打算咋辦？」
「還能咋辦？」
父親嘆道：「我下午去了郵局，專門給高經理叫了電話，高經理說，局裡不放我，他們也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
「算了，我就回局裡吧！」
父親喟然長嘆：「是局裡出錢把我送到金城友誼飯店去學習的，我要是走了，的確也算是忘恩負義！」
「我能在友誼飯店裡學幾年，已經知足了！」
「再說，借著這個機會，我讓局裡給我分了這間宿舍，還解決了狗蛋上學，也該知足了！」
「那些剛分來的大學生，真的還都擠在集體宿舍呢！」父親又嘆道。
「好吧......」
母親也是長嘆。
「只要娃娃們把書念好了，將來他們出頭了就行呢！」
父親嘆道：「我一個燒火做飯的，到哪裡也是洗碗擰抹布，也沒有什麼區別！」
「......」
母親無語。
原來，父親在金城，依舊是拼命地幹活，就又受到了高經理的賞識，想把他調去友誼飯店......
可是，水利局不給他簽字蓋章，父親也去不了友誼飯店。
後來，父親還一直幫高經理，收購駝掌。
再後來，國有企業改制，金城的友誼飯店也沒有了，父親就和高經理，失去了聯繫。
直到前幾年，高經理讓兒子輾轉打聽到了父親的電話，和父親取得了聯繫。
高經理說，他現在已經定居海南，請父親有機會了，去海南找他......
「以後，你可不能再慣著娃娃們了！」
父親又說道：「我這輩子已經就這樣了，他們可不能和我一樣！他們要考大學，要去大城市！」
「他們的命運，要自己掌握，不能像我一樣，由別人來安排！」
「好吧......」
母親無奈地嘆道。
她雖然無數次說要帶著東子去鄉下種地，可她也就是嘴上說說。
她也知道，城裡的教學條件，要比鄉里好很多。
她要是真的帶著東子回了鄉下，可就徹底改變了東子的命運，說不定，就會把東子給毀了！
母親賭不起！
所以，她只能忍辱負重，委曲求全，呆在她不喜歡的城裡，只為了兩個娃娃......
「東子也是因為一個人在這裡上學，沒有人管束，成績才落下來的，他畢竟還是個孩子......」
母親嘆道：「你得好好給他說，他肯定能再學上去呢！你動不動揪住就是一頓打，下手又沒有輕重，怕是要起反作用呢！」
「哼！他天天闖禍打架，就是欠揍呢！」父親狠狠瞪了東子一眼。
東子若無其事，狗蛋卻嚇得一哆嗦......
吃過飯，父親就又出去了。
他總是有忙不完的事情，干不完的活......
東子頓時如臨大赦，長舒了一口氣，把鋼筆扔在了一邊，站起來伸懶腰......
「你可仔細，要是你爸再回來見你沒有寫字，肯定又要打你呢！」母親擔心地說東子。
「我都寫一天了......」
東子鬱悶地說道：「寒假作業我都寫完了，還讓我寫啥？」
「你寫啥我不管，你明年上學，可得往前考，別讓我跟著你挨打受氣！」母親冷冷地說道。
「我......」
東子低頭，半日才說道：「媽，爸剛才......是不是把你打疼了？」
「我們大人的事情......不用你管！」
母親嘆了一口氣說道：「你爸，也是單位上受了挼挫，心裡不痛快，才脾氣大了些......」
「不過，他說得也對呢！我們這輩子，已經老骨頭扎就已了，可你們還小，一切都還有機會！」
「只要你們好好念書，將來就能和你爸說的一樣，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不用受人擺布！」
「嗯。」
東子便只好坐回了三屜桌，拿起了鋼筆。
母親這才放心的，收拾洗鍋，去了裡間做針線活。
狗蛋卻發現，東子手托著腮幫子，愁眉苦臉地看著窗戶，半天一個字都沒有寫。
「你咋不寫字？」
狗蛋低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