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輸

  「開門。」

  王悅川思考片刻,便朝著停屍房的大門,相當從容地喊了一句。

  「想都別想!你你你殺了人!我是絕對不會開了這扇門的!」老警一聽到王悅川說話,頓時便更為的緊張起來,「出了什麼事情,我承擔不起!」

  「你只管開門就行。不會牽涉到你。」王悅川淡然道:「你應該知道我的來歷,這次我帶著特別的任務過來……這是任務當中的一部分。」

  「任務?什麼任務?要殺人?」老警搖搖頭,「對了!你是怎麼進去的!我怎麼不知道!鬼鬼祟祟……你一定有什麼不見得光的事情!這個人,還是外國人!」

  「開門!你不開門,出了什麼事情,你更加承擔不起!」王悅川冷喝了一聲。

  他的聲音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口吻,那老警一聽,心驚膽跳,差點兒就被嚇得動手去搬把堵門的座椅。

  「我……我做不了主,對不起了!」老警既然一直守在這種沒什麼油水也沒有什麼升遷空間的崗位上,早就修成了一套明哲保身的深厚功力,這事情說什麼也不會自己去攬的,「我……我報告上去!」

  「你……!」

  王悅川咬了咬牙,此刻任他平時多麼的冷靜,也差一點失去了分寸。碰到這種事情,即便有一千種理由也說不清楚——跟何況,他根本無法將這件事情隨便告訴一個普通看守停屍間的老警。

  哪怕說了,人家也只會把他當作是神經病!

  「啊!馬SIR!你怎麼來了!」

  猛然間,王悅川聽到了那門外的老警帶著一絲驚喜的口吻叫嚷了起來。王悅川聽到,心便直接沉了下來——如果說是這老警的話,他還有本事和對方周旋,盡想辦法。

  可換做了是馬厚德的話,那情況自然是不一樣的——因為某些原因,一開始他和這個局子的馬SIR之間就充滿了火藥味,這馬厚德顯然是各種地看自己不舒服,這時候又怎麼會輕易地放過自己?

  這傢伙別的不怎樣,可嫉惡如仇卻也是貨真價實,這一點王悅川他自己也無話可說。

  「哦……準備下班,隨便過來看看。咋的啦,發生什麼事情,看你慌慌張張的?」馬厚德的聲音不緩不急地響了起來,顯然還是不清楚這裡發生的情況。

  馬SIR是真的不知道這裡發生什麼情況啊——天地良心,今晚本來是打算好好地陪馬夫人燭光晚餐,借著二孩的喜事,打算好好地追回一下年輕時候的激情的,要不是林峰說看見王悅川帶著人鬼鬼祟祟地跑停屍間的話,他才懶得來這種晦氣的地方。

  也不知道來這種地方會不會沾染到了晦氣,等會和老婆吃飯會不會有影響啊……正這樣想著,看守停屍間的老警便說了一句讓馬大警官下巴快要掉地上的話。

  「馬SIR!裡面,殺人了!!那個省局的王SIR,在裡面殺人了!殺了一個外國人!」

  「哦,你說老王殺人了啊……」馬厚德點了點頭,「不是什麼大事情嘛……等下,你說的啥!!!????」

  看著馬厚德吹鬍子瞪眼的恐怖模樣,老警頓時急忙道:「王悅川在停屍房裡面殺了人!我親眼看見的!還有視頻作證!」

  「我去……什麼情況?」馬厚德動了動口,不可思議地看著那被座椅堵著的停屍間的大門。

  「還真的是……」旁邊一聽到消息,就連忙走到了監控屏幕前查看的林峰,此時也是震驚地回過頭來,「馬SIR,你看……」

  那監控錄像當中,只見盤坐在地上的王悅川忽然之間站了起來,然後朝地上摔了什麼東西,接著就和那個驚恐的外國老頭說了幾句,便暴起殺人!

  清清楚楚,完完整整,毫無水分地殺了人!

  「王悅川,你真的殺人了?」儘管視頻上已經看的真切,但馬厚德還是下意識地朝著那門口看去,並且沉聲問了一句。

  他對這個傢伙確實沒有好感,但不可否認,這傢伙工作方面倒是也有值得讚賞的地方。本能地,馬厚德並不相信這個傢伙會做出殺人這種事情。

  退一步來說,這傢伙卻是一副很叼的樣子,可是他果真還真是那種很吊炸天的人,並且有很偉光正的前途,要不是腦袋被門板夾了,怎麼會去殺人,自毀前途啊?

  只是,面對著馬厚德的問話,那停屍間內卻毫無反應,要不是此時監控錄像中依然還拍著王悅川的模樣,以及地上崔佛教授的屍體,馬厚德甚至以為裡面早就沒有了人。

  「我自首吧。」

  正當詭異的氣氛在這裡蔓延的時候,冷不丁的,馬厚德和林峰卻是聽到了王悅川緩緩地說了這麼的一句說話。

  這丫的……真的殺人了?

  馬厚德和林峰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和不解……

  ……

  ……

  硬幣在兩手之間不停地旋轉著,在城市的觀光大巴的二層的最后座上,神色落魄的青年正靠在了窗口的位置上,看著一款款從面前掠過的GG牌。

  因為是平安夜的原因,此時坐著觀光大巴的人極少,三三兩兩,但是成雙成對。然而這並不代表四周十分的安靜——相反,四周還十分的喧囂,路上車如流水。

  劉子星感覺有些冷了,微微的寒翼從腳底出開始蔓延,但總的來說身子骨並不算是太過的難受。其實生活在這個年代,哪怕是乞丐或者是路上的流浪漢,都不容易感覺寒冷,因為因為衣物並不會真的緊缺。

  可他卻有種衣不蔽體的感覺。

  總的來說,劉子星並不怎麼抗拒平安夜這種外來的節日。畢竟許多年前,父親就把他送到了國外求學,在那段日子裡面,他度過了好幾個不同的平安夜。

  相對國外來說,國內的氣氛雖然也不錯,但顯然還是差了不少,而且更多地只是屬於年輕人的節日。

  可這是,本應該屬於家人的節日。

  忽然間,他把兩手指頭之間旋轉著的硬幣往上一彈,上升而後又掉落的硬幣最後落入他的掌心當中,然後被另外一隻手掌蓋住。

  正面,還是反面?

  劉子星沒有打開來看,只是臉色漸漸暗淡得可怕。忽然,他手掌緩緩拿開,看了一眼那掌心當中的硬幣的朝向。

  他只是看了一眼,頭便又再次靠在了車窗上,那硬幣又開始在他的手指間轉動起來。

  三十七次。

  連續三十七次,即便是同樣猜正面,都未能夠得到一次真正的硬幣的正面,運氣可謂是差到了幾點。

  前面其實在堵車,似乎是更前面發生了車輛碰撞的原因。劉子星緩緩地吁了口氣,只感覺腦袋有些偏重,耳朵的傷口不斷地傳來讓他感覺十分難受的感覺,一切的感覺都糟糕極了。

  尤其是剛剛度過了昨日一天在賭廳當中大殺四方,化險為夷,如有神助之後,再到此時的倒霉,劉子星有種盛極而衰的感覺。

  他又開始拋起了第三十八次的硬幣,心中默念了一句正面。

  手掌輕輕地那開之後,卻是反面,總是不如人意。

  第三十九次……硬幣拋棄的時候,發出了嗡嗡,嗡嗡的聲音,但立馬就被四周車輛的喇叭聲蓋過。

  正面。

  還是反面。

  劉子星目無表情地站了起來,選擇在這個地方下車。司機並沒有阻攔,事實上大巴一層已經有好幾個人在更早的時候就已經下了車。

  「司機,距離白雲路南還有多久?」下車前,劉子星回頭問了一句。

  「走路過去嗎?沒多遠了,十來分鐘吧。」司機隨口應了一句。

  白雲路南有家小有名氣的茶座,那就是劉子星這次的目的地。正如司機說的一樣,才不過是十來分鐘的路程,劉子星很快就來到了這茶座前面。

  說它小有名氣,說的是在富人的圈子裡面小有名氣。論實在的,這茶座在全程是頗有名氣才對。儘管消費十分的昂貴,不過在這樣一個特意的夜裡,不少的年輕男性還是願意狠心一把。

  劉子星入了門,迎面走來的一位服務員正要問話,卻被他搖搖頭拒絕,然後便徑直地朝著一個方向走去。

  這不是那種真的規矩十分嚴,並且故意賣弄噱頭的地方,沒有必須身穿正裝才能夠進入的規矩。劉子星從一張張的台子走過,最後來到了角落的一個位置前。

  這裡早早就坐著了一個女人了,帶著墨鏡,點了一杯咖啡,不時地看著手機上的時間,似乎正在等人,並且漸漸地已經著急起來——直到劉子星的到來。

  女人分明看見了從遠處一路走來的劉子星,她連忙摘下了墨鏡。

  劉子星終於來到了她的面前,微微動了動口,遲疑了片刻,才說了一句:「不好意思,堵車了。」

  「先坐吧。」女人急忙忙,也壓低聲音地說了一句。等劉子星坐下之後,她才有連忙說:「有什麼事情嗎,我沒多少時間。我是騙媽說我家裡有點事情,所以才出來一趟,我得趕快回去……」

  劉子星看著面前的這個女人,他的妻子。

  他有些苦澀,本來並不抱希望這個女人能夠出來見自己,卻沒想到一通電話打過去之後,她還是答應出來。

  此時千言萬語。

  劉子星最後只能苦笑道:「謝謝你能出來見我,我原本以為……」

  女人神色頗為複雜。她目光微微一偏,艱難地從劉子星略微熾熱的視線之中挪開,終究還是嘆了口氣:「畢竟夫妻一場,我也不想做得太絕……」

  「孩子……」

  「挺好,不過最近晚上有點咳嗽,常常睡不著覺,媽媽說這是小兒百日咳,需要慢慢調理……」

  劉子星笑了笑道:「我小時候身體也不怎麼好,這孩子應該像我,不過咳著咳著就習慣了,長大了會好起來的,要多鍛鍊身體。」

  「平時也沒見你怎麼做運動啊?」女人笑了笑,是那種很自然的坦然笑容——但這樣的笑容很快就暗淡下來。

  劉子星分明感覺到了自己和妻子之間還有著感覺。他忽然明白過來,哪怕失去了擁有親情的資格,可是妻子對於他來說,也不僅僅只有親情。

  或許,愛還在,只是自己從前的所作所為讓它失望,所以悄悄地掩了門,躲了起來。

  「不說別的,你今天約我出來,到底是為了……什麼?」

  「媽的身體還好嗎?」劉子星想了一會,忽然問道。

  「還行,不過最近不怎麼吃得下東西。公司的事情也忙……」女人搖了搖頭:「從前我以為媽就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大小姐,沒想到重新掌控公司,手段要多強勢就有多強勢,簡直不像是同一個人。」

  「公司,當初是媽和我爸爸一切打拼,才有了現在的規模。」劉子星搖搖頭:「她其實是一個女強人,只是後來有了我之後,才有了點變化吧。可是,我總是讓她失望。」

  女人忽然看著劉子星,咬咬牙道:「子星,你……你的耳朵……」

  劉子星把帽子拉點了一些,搖了搖頭。

  「媽媽還是心軟的……」女人壓低聲音:「或許她這次是真的惱你,所以想要給你點教訓,虎毒不吃兒,跟何況那是你親生母親。等過段時間,媽她消氣了之後,不如讓我……」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樣落魄的劉子星,不知道是否錯覺,這個一直睡在她枕邊的男人,仿佛幾天不見,就蒼老了十年。

  「嗯,好。」劉子星輕輕地點了點頭。

  如果真的能夠這樣的話,那自然是最好不過。只是也唯有他知道,這件事情是絕無可能。當初被他所賣掉的東西,怎能還在?

  他只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妻子對自己還殘留的一些情感,並不願意讓她太過於失望和痛苦——或許,在妻子的想法當中,會有那麼一天,他得到了劉夫人的原諒,並且改過自新,重回劉家,從此過上幸福的日子。

  這樣的祈願,大概每一個女人都有的吧?

  在這個特別的日子之中,哪怕明知道這樣的願望不會實現,還是不要說破,讓它輕輕地,輕輕地,伴隨入夢吧。

  「對了,這個,你打入公司的戶頭吧。」劉子星朝著妻子,慢慢地推出了一張支票。

  支票上的金額,讓妻子也不免動容。她不可思議地盯著自己的丈夫,似乎正在窮儘自己的心力,想要猜測出來,他到底是從什麼地方弄來龐大的一筆財富。

  「放心,雖然算不上是正當來源,不過也不會被查起。」劉子星輕聲道:「開戶的名字,你只要問一問就知道,四季集團,不是什么小公司。這些錢,就當作補償我這些年敗掉的吧。有了這筆資金,我相信公司會有更好的發展。我……我先走了。」

  劉子星起身離開,妻子的手掌放在了支票上,看著劉子星離去的背影,幾次想要張口挽留,直到劉子星的背影快要消失在茶座的門前時,她才猛然站起身來,「子星!」

  劉子星身影一頓,最終還是推門離開。

  他走出了茶座,在大街上抬頭看了一眼,聽說冬天的空氣要乾淨一些,只是他卻沒有可看到很多的星星,就算是北斗星,也只是隱隱約約。

  他自嘲一笑,從口袋把硬幣掏出,大拇指一彈,旋轉的硬幣落入了手臂上。他心中默念:正面。

  結果手掌打開一看,依然還是反面。

  這已經是第五十三次,結果還是……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