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不能呆了。
就算是自己過于敏感也好,沈美緩都覺得自己不能在留在這個地方。
隨便找個酒店住下吧……反正馬上就到發車的時間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氣,隨意地梳攏了自己的頭髮,正準備打開門。
「家傑,媽媽回……」
她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和,但當鑰匙插入門鎖的瞬間,房子的門卻輕輕地移動了起來……沒有鎖上!
沈美緩一驚,連忙推門而入,並且喊著兒子的名字。她走入了客廳,沒人。走入了房間,沒人。走入了浴室、廚房……沒人!
都沒有人!
沈美緩一下子就慌亂了起來。但她卻很快就冷靜下來。因為,她兒子之前也是自己走出去過一次。
「家傑!」
可那時候她兒子雖然不會說話,但看起來至少還和普通人差不多……而這次!
她不敢想像,要是讓人看見顧家傑現在的模樣,到底會引起怎麼樣的事情!沈美緩心亂如麻,已經無法讓自己冷靜下來。
才剛剛回到了這裡,她便連忙又衝出了街上,甚至連門也沒有鎖上……她已經不關心這些事情。
只是夜了。
夜了。
她一個人在街上。
……
……
「家傑!家傑!你在什麼地方,家傑!」
她一邊走著,一邊喊著。晚上的城中村,除了夜宵檔口燈火通明之外,其餘的地方都顯得相當的安靜。
她的聲音能夠很響亮地傳開。
只是並沒有走出多遠,沈美緩就不得不停了下來,甚至馬上就轉過了她的身去……打算離開她現在所走入的這條巷子。
但是有人顯然也看見了她,並且連忙地走了上來——「顧太太,顧太太!是你嗎?顧太太!先別走!」
男人一下子跑到了沈美緩的面前,把人給攔了起來,「顧太太,終於找到你了!」
沈美緩慌張地轉過臉去:「我不認識你,走開!」
卻又聽見了另外一道男人的聲音……馬SIR的聲音。只見馬SIR一跛一跛地走來:「顧太太,這人你不認識,總認得我吧?我們找你有些時間了。你丈夫報了案,說你失蹤了。」
「別提那個傢伙!」沈美緩一下子抬起頭來。
「我不提。」馬厚德搖了搖頭,走到了沈美緩的面前,皺著眉頭道:「我們來聊聊你兒子的事情,怎樣?」
「沒什麼好聊的!你們人也找到了,可以回去了!」沈美緩轉頭就走:「我是成年人,我清楚自己做什麼。顧峰那樣對我,我離開他不行嗎?沒有威脅沒有綁票,是我自己要走的。你們別跟著我了!」
看見沈美緩向前走了好幾步,馬厚德才衝著她的背影道:「我剛剛看到你兒子了!」
「什麼!」
沈美緩一下子轉過身來,神色緊張,遲疑著一下,「你……你真的看到他了?」
馬厚德聽到這裡,像是鬆了口氣似的。他點了點頭,正色道:「顧太太,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你是不是還有一個兒子?他和顧家傑應該是雙胞胎的兄弟吧?你和顧峰是再婚的,那個孩子應該是你和上一任丈夫所生下的吧?不然,這天下也找不到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人了。」
「你……你說什麼?」沈美緩一聽,露出了極度錯愕的神色,「我……另一個?」
「怎麼?難道猜錯了?」馬厚德看著沈美緩的臉色。
她像是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情一樣——但如果作為母親,剩下的是雙胞胎,不可能不知道的!但沈美緩的這種反映實在是太詭異了!
那他看到的那個顧家傑到底是什麼身份?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讓馬厚德背上的汗毛幾乎豎立起來。
「沒……沒有。」沈美緩搖搖頭:「我確實還有一個孩子,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他早就死了才對。沈美緩心中默默想到。
沈美緩猶豫了一下……她也迫切想要從這個警員的口中打聽她復活回來的兒子的去向——這天色這麼暗,這個警官或許沒有注意到家傑身上的異常,並不知道他其實是一個復活回來的死人……所以才做出了這種猜測。
當然,這種猜測確實是真實的。
「我和我之前的丈夫早早就離了婚。」
沈美緩似是不太願意提起這段過往,簡單地道:「離婚之後,我帶著現在的兒子離開,另外一個留在了他父親那邊。離婚後不久,我向法院申請要回另一個孩子的撫養權,可是我那時候已經找不到他們了。這麼多年,也沒有了音訊。」
沈美緩搖搖頭:「你說你看到了家傑,怎麼會,我兒子那天就已經死了……對了,我還有一個兒子,我還有另外一個兒子!」
沈美緩一下子激動地抓緊了馬厚德雙手,「警官!你告訴我,你真的看到他了嗎?他在什麼地方?」
「顧太太,你先冷靜點。」馬厚德皺了皺眉頭道:「不過,原來你還真有另外一個孩子,這證明我沒有看錯。不過很可惜的是,我一看到他,就被驚了一下,沒有注意,就讓他給溜走了。喏,看到我的腳了沒有?這就是讓他給踩的。」
「溜……溜走了……」沈美緩一臉失望地鬆開了手。
馬厚德道:「顧太太,雖然我不知道你另外一個孩子的具體事情,不過我發現,他似乎在跟蹤你。這幾天,你應該有感覺吧?我其實剛在小食店的時候,就看到你的反應了。而你另外一個兒子,也是在那時候發現的。」
「什麼……跟蹤我的是……」
沈美緩一下子低下了頭,不敢置信——她的腦袋之中一片的混亂。她復活回來的兒子,馬警官口中的那個兒子……她當年和丈夫離婚之後沒有帶走,可是已經死去的那個兒子……
她張開了口,做著好幾次的呼吸,她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她始終不知道自己需要說些什麼。
「我……我……」她似乎呼吸有些困難般,伸手按住自己的額頭:「我……我有點亂……有點……」
她倒在了地上。
「顧太太!顧太太!」
「馬SIR,她好像暈過去了……這臉色好白!」
……
……
醫院。
他是摘掉了自己的帽子,然後塞入了褲袋之中,才走進來的。當然,他的手上還拎著從外邊打包回來的食物。
經過護士站的時候,正在這裡值班的護士顯然看到了他,馬上便站了起來,有點生氣道:「劉家輝,你怎麼又跑出去了?你知不知道自己情況的?」
他……劉家輝一愣。
「我肚子餓,就到外邊買點吃的。」
「你知不知道,你奶奶剛剛暈過去了?」護士嘆了口氣,接著正色道。
劉家輝急忙地走上前來,驚恐道:「她……怎麼了?」
「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事情了。」
護士搖搖頭道:「只是突然發燒,然後暈過去了而已。不過她老人年紀不小了,這次做完手術之後身體變得很差,你得注意一下。我們打電話給你,關機了。」
「手機沒電了。」劉家輝搖了搖頭,「對不起,不會有下次了。」
「好吧,你去看看她吧。」護士輕聲道:「你奶奶剛睡著了,不過一直喊著你的名字。她就剩你一個親人了,你要好好看著她,知道嗎?雖然……記住,你一定要堅強,知道嗎?」
劉家輝點了點頭,沒有說什麼,轉身離開。
護士嘆了口氣,坐了下來,和旁邊一同值班的同事道:「這孩子也夠可憐的,這么小,但要承擔這麼多的東西。」
同事淡然道:「醫院每天都能夠看到命不好的人,一個個都去可憐的話,誰來幹活……幹活吧。」
……
他伸出手,雙手。
雙手在玻璃門前的掛鎖上不停地鼓搗著……他像是要打開這把鎖,但始終找不到方法似的,只能夠不停地擺動著。
如同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他見打不開鎖了,就這樣朝著這玻璃門走去——碰到,停了下來,再走,再碰到,停下,再走。
就這樣,一下一下地輕輕地碰到了玻璃門前,然後彈開一些,然後接著。
「你想進去?」
有聲音出現在他的背後,但是他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依然自顧自地做著這種簡單重複的動作。
「你會在想些什麼?那就進去吧。」
揮了揮手,站在了他背後的並不是誰,而是俱樂部的老闆——揮手之間,這鎖著玻璃門的掛鎖便自動脫落,而玻璃門也自動打開。
至於門內的砸門也自動地卷了上去。
這一次,他終於沒有碰到任何的東西,十分輕易地走進去了這個地方,走進去了這家……遊樂中心。
洛邱跟著他,也就這樣走了進去。
洛邱接著打了個響指,這裡所有關掉的燈,一下子亮了起來。
而那些停止了的機器,也就自然而然地運作了起來。
有了聲音。
因為有了光,所以他的模樣已經變得清晰,脫落了的頭髮……顯得乾枯而灰白的皮膚。
行走在這老舊的遊樂中心的蟑螂和蒼蠅似乎嗅到了香味,開始朝著他而來。但他並沒有在意。
因為有了聲音,他仿佛找到了目標。
他來到了一台打烏龜的機子面前,抓起了錘子,一下一下地敲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