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處理站前,邁·拉達就像是淘金者般,他一頭就扎入了惡臭的垃圾叢中,將一袋又一袋的垃圾翻開。
普林老師看著不禁張了張口……弄成這個模樣,大概日出之前環衛工人到來的時候指定是要破口大罵的。
他搖搖頭,將邁·拉達翻亂的垃圾儘量收拾一些,「或許,你可以告訴我,你丟的東西長什麼樣子,兩個人找總比一個人找的要好和快些。」
邁·拉達猛然停下了手來,目光凶厲地朝著普林老師盯來,冷冷地道:「人……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是不是想要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好處?」
普林老師先是吃驚,繼而吁了口氣,用著平和的聲線說道:「與人為善…聽說過嗎?」
邁·拉達頓時冷笑連連,他拋下了手頭上的垃圾,同時挺直了自己的胸膛,「我只知道人類的自大,貪婪,殘忍以及背信棄義……善?別開玩笑了。」
普林老師張了張口,隨後好奇問道:「這位…這位先生,你是不是對人類有什麼誤解?」
「誤解?」邁·拉達冷哼一聲,「若然有善,那也只是你們人類弱小的時候互舔傷口時的慰藉……當你們人類掌握了力量之後,剩下的只有惡以及侵略。」
「侵略?」
普林老師皺了皺眉頭,從新打量了眼前這穿著黑袍……多少與普通人的穿著有些不協調的傢伙——在他的觀察當中,這個滿臉厲色的高挑消瘦男子,也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你來自戰火的國家?」普林老師略微思考後,皺眉探性地問道:「…殺過人?」
邁·拉達只是冷笑不說話,繼續在垃圾叢中翻找起來……普林老師搖搖頭,繼續整理著因為邁·拉達而弄亂了的地方。
差不多的時候,普林老師才提醒說道:「這一部分大概已經是更早之前的了,我想找了這麼久了,大概可以判斷東西很有可能被人撿走了之類……所以,你真的不打算去報失嗎?」
「少管閒事!」邁·拉達怒道:「我做什麼,我怎麼做,輪不到你一個小小的人類來插手……趁著我還有耐性的時候,趕緊從我面前離開,不然的話,我……」
咕咕——!
驟然響起的咕咕聲音所來自的地方,在這即將要黎明的時分,尤為的響亮……邁·拉達此時臉色一陣的僵硬,但他還是一咬牙齒,讓自己看起來更為的兇狠,「你會後悔……」
咕咕——!!
「前面不遠有家食堂,24小時營業的。」普林老師此時莞爾一笑,「要去嗎?」
「我!不需要你們人類的施……」
咕咕——!!!
……
普林老師只是點了一杯黑咖啡,便安靜地坐著,自個兒地津津有味地看著一本精裝的讀本:【格林童話】。
桌子的對面,邁·拉達正狼吞虎咽地對付著一盤子的肉醬意面……吃相完全可以用餓漢來形容。
這其實已經是第五盤的肉醬意面了——但邁·拉達的肚子就仿佛是一個無底洞般,驚人的食量讓端盤子來的服務生很是嘖嘖稱奇。
「這種食物的味道還可以,叫什麼?」邁·拉達忽然抬起頭來問道。
普林老師放下了手中的【格林童話】,看著這嘴唇邊上都粘滿了肉汁,甚至直接用手抓起麵條吃的漢子,好奇問道:「你以前沒有吃過肉醬意面嗎。」
「我怎麼會吃人類的食物!」他瞬時冷笑與不屑……但他的神情很快便顯得有些尷尬。
他動作飛快地將滿是醬汁的手在衣袍上擦了擦,神色變得端正起來,淡然說道:「我說過,你帶我去垃圾處理站,我會實現你一個願望……算上這頓食物,就多加一個吧。說吧,你的願望是什麼?財富?權力?還是土地?女色?」
「我挺好奇的。」普林老師脫下圓框的眼鏡,緩緩擦拭著的同時問道:「你是怎麼認為,我會覺得你能夠為我實現…實現你說的這些東西——對於一個看起來如你現在這幅糟糕模樣的人來說。」
「你看不起我?」邁·拉達如同被踩著了尾巴的惡狼,目光瞪圓。
普林老師側了側頭,忽然說道:「你應該比你的外表看起來,還要小一些……長得比較老成的緣故?」
不管怎麼看,邁·拉達看起來都像是三十五六的漢子,如普林老師這般的年紀。這個年紀應該是沉穩的,哪怕是性格火爆衝動的類型,也不至於如此的缺根筋死心眼的模樣,固普林老師才有此一問。
邁·拉達竟是二話不說就抓起了叉子朝著普林老師刺來。
只是這突然的攻擊最終讓普林老師用手頭上的【格林童話】給擋了下來……邁·拉達皺了皺眉頭,儘管失去了一身力量,甚至如普通人般受到飢餓的困擾,可自問這一下的攻擊已經是出其不意。
擋下了……而且還是不慌不忙地擋了下來。
邁·拉達緩緩地收回了拿著叉子的手,皺眉問道:「你跟著我,到底有什麼企圖?」
眼前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般的男人,或許是和那個人類老法師一樣,是隱藏在人群當中的【非人】也不一定……已經失去了力量的邁·拉達,此時甚至連敏銳的感覺都已經失去,只能單純地去判斷,因此並不確定。
但是邁·拉達是知道的,【非人領域】當中的【非人】與現世一直保持著密切的聯繫,甚至不少的【非人】都直接居住在現世當中。
「並沒有什麼企圖。」普林老師搖搖頭:「首先你是個生面孔,所以會感覺奇怪。其次就是你看起來好像被麻煩困擾著。」
邁·拉達冷笑不已,顯然是不相信普林老師的這番說話.
「既然你什麼都不要,那就不要再接近我。」如此說著,邁·拉達一步步地後退,直到走出了這家24小時營業的餐廳。
但讓邁·拉達沒想到的是,他才剛走出餐廳的門口,幾道強光就迎面而來……只見餐廳的門口處,已經停下了兩輛的警車,以及三輛的機車……六名警員,此時正拔槍指來。
「別動!別試圖反抗——!」警員們此時大聲叱喝著。
邁·拉達顯然沒想到這些人會如此之快地找到自己……他顯示一怔,隨後捏了捏拳頭,只是曾經澎湃的力量早就已經失去了蹤影,他不得頹然地鬆開了手。
「把手舉高!轉過去!放棄抵抗!」
邁·拉達咬了咬牙,他見過這些人類造出來的槍械……知道這些槍械的威力——放在半天之前,他是完全不畏懼這些火器的,可現在……
邁·拉達只能緩緩舉起自己的雙手,感受著這份奇恥大辱,暗自發誓……他緩緩轉過身來,此時卻透過了餐廳的玻璃門,看見餐廳裡面的普林老師,正朝著自己走來。
邁·拉達心中不禁一怔。
餐廳的門前,此時忽然升起了一陣灰白色的濃霧……幾名警員不禁慌亂了一下。
可是這濃霧來得詭異的同時,走得也十分的迅速。但當這些濃霧消退之後,他們已經失去了逃犯的蹤影……邁·拉達不知道何時消失不見了。
……
幾條的巷子之外,邁·拉達眉頭一皺,就甩開了普林老師抓住自己手臂的手掌……濃霧當中,邁·拉達被對方直接拉著,隨後便快步地走到了這個地方。
那不是普通人類應有的速度,但邁·拉達並沒有太過驚訝,因為他早就認定了對方的不簡單。
只是這種急速的行走,卻讓喪失了力量的他顯得十分的狼狽……他企圖調整自己的呼吸,讓自己看起來正常一些,但卻無法掩蓋略顯得無血的臉色。
「他們為什麼要抓你。」普林老師轉過身來,目無表情問道。
「你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抓我……為什麼還要救我?」邁·拉達丟回去了一個問題。
普林老師淡然道:「總會有走錯路的時候……走錯了路,糾正回來就好了。」
邁·拉達不禁冷笑道:「你怎麼知道這條錯了的路還有回頭的可能?他們都想看著他死啊?」
普林老師卻吁了口氣,幽幽地道:「那至少,讓我成為他們之外的一個……讓他知道,至少也還有一個,想要告訴他:喂,你走錯路了。」
「幼稚。」邁·拉達冷哼一聲,隨後打量著四周的環境……只是此時顯得要小心得多。
「你這個樣子出去,很容易會被抓住的。」普林老師提醒說道。
邁·拉達不屑道:「只是一些拿著火器的普通人而已,要不是我……哼!」
「天快亮了,天亮之後你要藏起來會更加的困難。」普林老師此時卻淡然說道:「既然你丟了東西想要找回來,那至少不要讓自己被抓住。」
邁·拉達一回頭,沉吟著道:「你有躲藏的地方?」
普林老師默默點了點頭。
……
「我住這裡。」普林老師指著這間看起來像是已經丟空了許久的屋子說道。
邁·拉達詫異地看著這房子……這傢伙怎的不是開玩笑的?這房子看起來不僅僅像是丟空了許久,更像是另一個世紀的建築——與四周的房子對比起來。
「這裡平時沒什麼人到來。」普林老師此時笑了笑道:「警察一般也不來……這裡以前發生過兇案,我來這裡的時候,這裡住了一隻幽靈,平時喜歡嚇人。」
那隻幽靈後來怎樣,普林老師沒有說,但邁·拉達很容易就想到了好幾種可能,索性也就懶得理會一隻小小幽靈的事情。
他隨意地靠著屋子的牆壁坐了下來,也不嫌棄地板已經鋪滿了灰層……為了躲避魔術師協會的追捕,比這裡惡劣百倍的環境他也呆過,此時自然不會在意這些。
普林老師給擰開了水龍頭,給他接了一杯水過來。
他接過沒有喝,反而說道:「你去幫一個人,難道就不怕這個人十惡不赦,所造就的罪,造就足夠他死了成千上萬次?」
「當然會怕的。」普林老師聳聳肩道:「但最怕的還是他明知道路的盡頭是毀滅,也不願意回頭。」
「真是偽善的傢伙……」邁·拉達冷笑道:「如果這個人是殺死了你至親的人,讓你在痛苦當中度過下半生……你還能這樣堅定嗎?」
普林老師對著他緩緩地坐了下來——也是席地而坐,「我從小就被遺棄在一家教堂的門口,是教堂的神甫收養的我。」
邁·拉達皺了皺眉,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
普林老師卻自顧自地說道:「十歲的時候,教堂闖進來了一個小偷,被神甫發現了……掙扎當中,小偷用燭台刺中了神甫的心臟。」
「你把這個小偷殺死了?」邁·拉達目光一眨不眨。
普林老師看著他,一言不發,看的邁·拉達下意識地躲開了他的目光,他才接著說道:「我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有些異於常人的能力……那一次,我有些不能控制自己,我差點殺死了這個小偷。」
「差點?」邁·拉達張了張口。
普林老師淡然道:「我的教父臨終之前,讓我原諒這個小偷。」
「你放走了他?」
「放了。」普林老師點了點頭,「長大之後我又碰到了他一次,他的時間到了,過馬路的時候被車撞倒了……為了救一個孩子。」
邁·拉達辯駁道:「或許,他原本就是一個好人,只是迫不得已才要去教堂盜竊……所以,才會救人。可是不要忘了,有人天生為惡!」
普林老師卻是搖頭:「我告訴你這些,並不是想要和你辯駁什麼。我只是單純地想要告訴你,這是我成長的環境,以及我會這樣做的原因……最終接受,還是不接受,我也不打算勉強你。簡單來說,就是看你好像還能搶救一下,就搭把手而已。」
邁·拉達詭辯道:「如果我明天就去殺人,殺死那些追捕我的警察,你會不會後悔現在幫我?」
普林老師還是搖搖頭:「在我能見的範圍內,我不會讓你做這些。但在我看不見的地方,不管你做了什麼,都不會影響到我,因為……那都是你命運,時間會給你最公正的審判。」
邁·拉達張了張口,最終沒反駁些什麼,接著他裹了裹衣袍,聲音低沉:「晚安。」
普林老師隨意地笑了笑,隨後找到了一張淡然的沙發坐了下來,然後打開了【格林童話】又開始看了起來。
雖然屋子並沒有亮燈,但他卻能夠清晰地閱讀……因為他的身後,有一道幽幽的火光——是一團慘白色的漂浮在空中的小火團……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