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邊,Lale正在為奧加細心地整理著被子,他已然睡著。
敲門聲輕輕響起的時候,女僕小姐推門走了近來,同時還拿著了一些衣物放下。
Lale看了一眼,張了張口。
這女人……又換了一套衣服,她一天晚上到底要換多少天衣服?
只是女僕小姐把衣服放下之後,點頭微笑著便轉身離開,什麼話也沒有說……Lale遲疑了片刻,便快步地追了出來。
「等一下……」
門前,Lale輕輕地把門關上,同時壓下了聲音。
「有事嗎,Lale小姐。」優夜淡然問道。
「那個…呃……」Lale支支吾吾了會兒,才低聲道:「那個…謝謝你們讓我們今晚暫時住下來……」
「要道謝的話,不應該親自去道謝比較好嗎。」
Lale張了張口,抬頭正好迎上了女僕小姐那似笑非笑的模樣。
……
房間內,在落地窗前,洛邱腿上蓋著了一張輕薄的毯子,旁邊只是開了一盞閱讀用的燈。
看的書是在這間套房書房內自備的,是一本關於大英民間故事的雜談。
當優夜帶著Lale進來的時候,洛老闆正好看到了莫德雷德叛逆的故事。
「Lale小姐,有事情嗎。」洛邱把雜談合上,站起了身來,隨手把毯子放好。
「Lale小姐說,想要向您親自道謝呢,主人。」優夜來到洛邱的身邊輕聲說道。
他朝著這位獸人少女看去,發現她頭上的獸耳正微微地顫動著,顯得十分侷促的模樣,於是便道:「喜歡喝茶嗎,Lale小姐。」
「啊?」
洛邱笑道:「我們女僕小姐泡的茶,很好喝的……優夜。」
說著,洛邱隨手打了個響指,在書房一角的小圓桌上,一副茶具悄然出現……Lale微微一驚,而更為驚訝的是這些茶具是她所熟悉的——這是她出生的國家常用的茶具。
「水果茶還是紅茶呢。」女僕小姐看著Lale,微笑著問道,「廚房有不少新鮮的水果,還有一點新鮮摘下來的櫻桃呢。」
「我…紅茶就可以了!」Lale連忙擺了擺手,「不用這麼麻煩的,其實!」
「請坐吧,Lale小姐。」洛邱來到了桌子前,先是拉開了一種椅子,然後才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Lale腳步頓時變得有些僵硬起來……她從來沒有碰過這樣的禮遇。或者說,從小長大的農場,那些照顧著她和奧加的人,都是隨性的,大大咧咧的人。
他們會圍在篝火前唱歌與跳舞,也會在收成的季節開懷大喝,啤酒花的味道總會伴隨著鬱金香的香氣在旁晚的夜風之中彌散。
「是…想起家人了嗎。」
Lale有些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坐了下來的了,又是怎麼突然陷入了回憶當中……只是這樣的問話,卻把她從美好的回憶中來回了現實。
「我沒有家人。」Lale下意識說道,然而接著輕咬嘴唇,「除了奧加,我沒有家人。」
說著的時候,她也不忘看著這位自稱女僕的漂亮女人沖茶的手法……還真是她祖國的手法。
「要幾勺白糖呢。」
「四……」
女僕小姐很是明確地收到了這樣的要求,左手輕輕提起手袖上的蕾絲,右手開始方糖……她突然有種自己在這兩個人面前就像是故事裡面的醜小鴨般的感覺。
「想好怎麼離開了嗎。」
洛邱的問話,讓Lale暫時打斷了腦中的胡思亂想,連忙說道:「明天一早,我就會帶著奧加離開這裡的,絕對不會再給你們添麻煩……」
「我說過了,關於找到你弟弟的報酬,已經取過了。」洛邱的耐性一向很好,不厭其煩道:「還記得你簽訂的那份契約嗎,它已經回到我這裡了。而你的生命,也以及各減少了一個月的時間……當然,你還年輕,所以並沒有什麼感覺。聽說獸人的壽命比普通人要長些,所以估計更沒有感覺了。」
Lale下意識道:「我是混血,壽命和普通人差不多……」
才剛剛說完,她就有些後悔了……對方會不會因此而好奇,然後問她的身世。她,又要怎麼回答才好。
「要離開的話,對Lale小姐來說,似乎有點麻煩。」洛邱卻沒有追問,反而想著說道:「你們是被獸人販子抓來的,身上也沒有什麼身份證明,一般的交通手段或許用不了。」
Lale頓時鬆了口氣,連忙道:「沒關係的,我們可以潛入火車裝貨物的車廂,這樣就不用經過那麼多麻煩的檢查了,我們以前經……嗯。」
她連忙抿緊了嘴唇,頭低了下來。
洛邱想了想,手掌翻開,就有一份文件出現,另外還有一部手機——他把這些東西推到了Lale的面前,「這裡有一份明天通過海底隧道列車的班次表。另外這部手機上有翻譯的軟體,希望能對Lale小姐你的歸程有一些幫助吧。」
Lale早就吃遍了言語不通的痛苦——現代的科技手段她是知道的,也想到了手機翻譯的問題,只是身無分文的她真的要在這個陌生的異國搞來這些東西,大概就只有非法或者強搶的途徑。
資料和手機無疑幫了她一個大忙……她已經對這個神秘的魔術師那種憑空變出東西的手段有些見怪不怪——反正,她從小是知道的關於魔術師的傳聞,都是這些魔術師擁有各種神奇的力量。
「為什麼……」
洛邱道:「你就當作是…一點小小的自我滿足吧。」
……
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書房了,只是記得這位魔術師的笑容很溫柔,而女僕泡的紅茶很香甜。
房間內,奧加依然熟睡著。
Lale坐在了床邊,儘管也是疲勞到了極限,但還是打起精神來,開始就著手頭上的文件與手機,計劃著明天離開的事情。
……
書房內,洛邱還是回到了一開始看書的地方坐下,女僕小姐就在他的腿小,坐在了地毯上,宛如貓,俯在了他的腿上。
裙子是散開的,圓的,像是玫瑰般。
「主人,就這樣放他們離開了嗎。」女僕小姐抬起頭來。
洛邱低頭看去,手指在她的臉上輕觸著,「離開之前,我給自己寫了一句話……我在想,短時間內,如果不是無法抗拒的話,儘量做一些……可能是虧本的事情,暫時度過這個階段。」
說著,他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有一串沉香佛珠。
「類似救濟?」
洛邱笑了笑,伸手提起女僕小姐的下巴,「企業,不也是會做慈善嗎。」
「自我滿足?」女僕小姐目光盈盈。
「自我實現。」洛邱低頭下來,他開始有點兒喜歡上去觸碰這雙嘴唇的感覺。
良久,分開的時候,洛邱便輕聲說道:「等我準備好了……我去幫你取回放在天堂的身體吧。」
「嗯……」
……
……
海島上,一架武裝直升機緩緩降下。
風吹的正在指揮降落的人員,他們的衣服獵獵作響……終於,直升機完全停靠,艙門打開,一名穿著紫色連衣裙的撫媚女子,提裙走下。
她只有一個人……心靈女巫,吉蓮。
與此同時,四周瞬間有十數名男子持槍而來——這些槍的槍口,無疑列外,都是指著這位心靈女巫的。
「我只是一個來探監的人,也不能受到禮遇嗎。」吉蓮發出了輕柔的嘆息。
此時,一種持槍男子的後方,一名穿著白色西裝,帶著墨鏡的棕發男子緩緩走來,「面對的是魔術師協會女巫通緝榜上順位第五的心靈女巫,我想我們已經足夠禮貌了……吉蓮女士。」
「我能說這個排名,都是被人誣告才這麼高的嗎。」女巫掩嘴輕笑著。
這白衣男子卻淡然道:「吉蓮女士,按照普金斯爵士的吩咐,你只有二十分鐘的探監時間……二十分鐘之後,不管你出不出來,我們都會關閉監獄的入口,請你看好時間。」
女巫笑吟吟道:「被譽為十二騎士之下最強的大騎士,又是天生失明的人,可以說從根本上就克制著我呢……我就這麼不受利諾先生的待見嗎。」
「請。」白衣男子……利諾側開了身。
持槍的眾人,此時也分開兩排,讓這位女士通過……她抬頭看了一眼前方,在那海島的小山坡上,有著一座古老石料建築而成的城堡。
吉蓮優雅地走著,如同波斯貓般,一股紫羅蘭的香水味隨風而行,她想那山坡上的城堡走去,低聲念道。
——寬敞的大門巍然聳立,
——堅石的圓柱直插雲霄;
——天力跟人力同樣渺小,
——豈能把巨廈視若覆巢?
——鋼鐵的堡壘莊嚴崇高。
「你在說什麼?」持槍的眾人中,一人精神似乎處於極度緊張的狀態,此時大喝一聲,扣著扳機的手指,已經把扳機壓下了一般。
那位利諾先生卻伸手壓下——他雖然天生失明,當相對地,其餘的觀感反而遠超常人。
「這是《愛丁堡監獄》中的其中一段,小說中的角色巴特勒在探監遭受拒絕的時候,對監獄大門的吟誦。」利諾淡然說道,「不是什麼咒語。」
「嗯……利諾先生也是一位感性的人呢。」
女巫回眸一笑,一笑間,那位朝著他喝止的男子,卻突然驚恐地大叫起來,甚至把手上的武器慌亂地摔倒了在地上,驚叫道:「蛇!!蛇!!」
不僅僅是大驚,此刻的他像是看見了什麼最恐怖的東西,整個人都處於失控的狀態。
利諾大騎士皺了皺眉頭,會讓一記手刀打在了這失控的男子頸後,把他擊暈在地上,同時面朝女巫不咸不淡道:「吉蓮女士,我並不介意把你的路程時間,也算入探視的時間當中……如果你喜歡在這裡停留的話。」
「我想收回對你的讚美了。」
女巫轉身,再次出發,只是這次步速略微快了一些。
從停機坪出發,到山坡上的城堡,步行不過用了半個多小時的時間,眾人已經來到了城堡之前。
此時,利諾從脖子上掏出了一根用項鍊穿著的鑰匙,走到了城堡大門之前,將鑰匙插入了大門中央的門孔當中。
古來的大門接著緩緩降落下來……入口處,漆黑一片。
「記住,你只有二十分鐘的時間。那個人,這個時候,如無意外就在東翼的塔上……去吧。」
「我強烈要求這二十分鐘從見面開始計算,而不是從我踏入這裡開始。」吉蓮女士忽然聲音變得平淡起來。
利諾先生像是沒有聽見一樣,揮了揮手,一名下屬就取出了電子計時器,在利諾一句『開始』之後,就按下了計時鍵。
「真是無趣又無情的男人。」女巫幽怨的地看了一眼,才提起裙子,走入了城堡的門內。
利諾又一次把城堡的大門關閉,同時站在了門前。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雙手虛握著……像是手持著一把劍的模樣,就這樣站著,滿臉嚴肅之色。
「我第一次看見利諾先生這樣的凝重……」
下屬們小聲地交談著。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裡面關著的,可是百年前,就曾經一人就幾乎讓大英所有圓桌機關癱瘓,甚至擊殺了五名十二圓桌,史上最凶最惡的騎士啊……」
「真的有人能活這麼久嗎?」
「好想說,是被詛咒了……」
……
螺旋的樓道上,吉蓮女士手上拿著一盞油燈,一步步地往上走著……這螺旋結構的樓梯,看不見盡頭也看不見身後,黑暗中僅有燈光照耀。
終於,在用了十多分鐘的時間,女巫小姐才走到了塔頂的位置……面前的門是虛掩的,並沒有鎖上。
她推開了它。
房間內,只有蠟燭橙色的光……光影因為蠟燭的搖曳也跟隨著擺動,青石的牆壁上,是投射而來的一道人影。
吉蓮深呼吸了一口氣,看著那牆壁上的影子,怔了怔,才轉而看向了那影子的本體。
高塔房間唯一的窗處。
只見一名黑髮的男子,此時正坐在了窗台上。他的頭髮黑長,幾乎垂落到地上,而他的雙手與雙腳,都同時帶上了鐐銬。
他的手上拿著了一本小小的讀本,顯然在女巫小姐到來之前,他正在挑燈夜讀,並且還沉浸在書裡面的世界當中。
他還是聽到聲音了,所以抬起頭來……看來。
燭光與月光的交輝中,只見一張瘦削得如同厭食症晚期病人般蒼白的臉,浮現在女巫小姐的眼前。
她輕啟貝齒,輕聲叫道:「莫德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