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章 差一步太上忘情

  又聽到了一聲響亮的槍聲,套上了防彈衣的保安,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不在這個房間之內。

  太過驚恐,讓他趁著混亂的瞬間,並沒有顧上什麼奪門逃走……只是槍聲響起,讓他連忙蹲在了地上。

  那房間內,又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不知道,但他看到了人影……那從樓道上,正瘋狂奔跑而來的一個個警員,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

  近距離的槍聲,很容易對耳膜造成傷害……為什麼射擊俱樂部的會員要帶上防噪音的耳機。

  那巨響,再一次讓周玉笙的聽覺仿佛失去。

  他感覺命運對他開了一個玩笑……他休息夠了,醒過來了,那個把他叫醒的人,反而要睡了。

  殷紅的液體,自那胸處一點點的蔓延……如果他沒有把防彈衣脫下該有多好?

  力氣仿佛已經被抽乾。

  但暴徒的力氣依然還有,甚至更加的兇猛。倒在地上的暴徒瞬間推開了沒有力氣的周玉笙……也推開了洛奇。

  他依然獰笑著,因為在這場搏鬥當中,他很幸運……因為幸運女神眷顧了他,因為他從這種九死一生的局面當中,得到了最大的利益。

  洛奇平躺在地上,瞳孔還沒有散開,他只是看著天花板。

  或許此刻在他的腦海當中,有著太多的東西……周玉笙懂得這樣的目光。

  當暴徒再一次提起那把屬於自己的配槍,對準了自己的瞬間,周玉笙只感覺大腦再次一片的空白。

  ——你都不害怕,我害怕什麼。

  多久之前……可能只是十分鐘之前。

  「啊——!!!!」

  含著淚喊著血含著悲憤含著痛。

  含著榮耀含著墮落含著絕望,當匪徒手中的槍射擊之後的子彈命中在周玉笙的肩膀處的瞬間,他更像是一個野獸了!

  像是蠻牛。

  周玉笙一下子抱住了對方的腰部,瘋狂地推向了那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窗口。

  匪徒只是以為周玉笙想要搏命……但當他的腰部壓在了窗台的瞬間,他忽然明白……周玉笙,是想要和他共歸於盡。

  啊——!

  啊——!!

  啊——!

  周玉笙一聲聲地嘶吼著,臉色漲紅,眼球血絲湧現,他不要命了。

  二人翻過了窗台,直接墜了下去。

  ……

  ……

  砰——!!

  像是驚雷,劃破了黑暗,劈開了大地。

  周玉笙猛然睜開了雙眼,只感覺四周沉重……他好像聽到了什麼。

  「醫生,醫生,病人醒過來了……」

  但才劈開的黑暗,瞬間就再一次恢復,好像是一個籠子……籠子把他困在了裡面,他嘗試過呼叫,但發不出聲來。

  過了很久很久,真的很久,他再次聽到了什麼聲音……呼喚,他再一次睜開了眼睛。

  一陣微風,夾帶著花的香味,飄散而來,周玉笙看到的是一個正彎著腰,看著血壓計的護士小姐。

  「你終於醒了!太好了!」護士微笑著說道。

  周玉笙只感覺一陣的迷惘,下意識地想要起來,於是他雙手用力,但瞬間一種撕裂的痛苦,讓他無法起來。

  「別亂動!」護士連忙扶著,「你的肩膀中了槍,傷口還沒有癒合,亂動會讓傷口裂開的……」

  周玉笙下意識點了點頭,只感覺腦袋無比的痛……還有一種緊緊勒著的感覺,那是纏繞在額頭上的繃帶。

  護士說,他從高處墜落,不僅僅撞擊了頭部,身上很多地方都出現了骨折,沒有死真的是撿回來了一條命。

  後來高文來了,是收到了通知之後,第一時間趕來探望的。

  而周玉笙這時候才知道,他已經昏迷了足足兩周的時間。

  高文就坐在了窗邊,用刀子慢慢地削著蘋果,同時看著周玉笙,久久沒有說一句話……周玉笙似是在想著什麼,見高文此時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下意識皺了皺眉頭:「高隊,我…我臉上有什麼嗎?」

  「你…你真的想不起來了?」高文忽然問道。

  周玉笙搖了搖頭,同時捏著自己的額頭:「我真是忘了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只是記得……」

  他用盡一切的辦法想要回想起來,目光怔怔出神,「……記得,那時候洛隊長把防彈衣脫了下來,然後我沖了出去,接著他也沖了出去……後面的事情,我真的想不起來了。後來怎樣了?洛隊長呢?他沒事吧?」

  「洛奇前幾日下葬了。」高文低聲說道。

  周玉笙一下子沉默了下來。

  好久高文也沒說一句話,後來電話響了,是局裡面打來的,高文才站起身來,拍了拍周玉笙的肩膀,「醫生說你頭部受到撞擊,可能會影響你的記憶…不過沒關係,應該很快就能好的。這段時間你先好好養傷吧。對了,前幾日那個被你們救了的人質,送來了錦旗,我替你收下了,放在了你的桌子上。」

  周玉笙沒有說些什麼,只是有些抗拒……不知道為何,心情異常的低落。

  高文此時又道:「你這次表現得很好,雖然你的配槍丟失了,不過應該是你和匪徒纏鬥的時候,同時墜落而丟失的,現在已經找回來了。這算不算什麼污點……好好養傷吧,我們等著你歸隊。」

  周玉笙點了點頭。

  這之後,他就睡不著了,一直睡不著……幾年來,他都沒有好好睡過。

  他怕自己睡著了,就醒過不來,繼續休息下去。

  ……

  ……

  客廳中,一股股的黑氣,從洛邱的身上,緩緩散發著。

  他坐在了沙發上,雙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坐姿是挺直的……而這樣一坐,便是一整個晚上,直到天微微亮了起來。

  黑氣越發的多了起來,仿佛濃郁的墨汁……但到了最後,他還是緩緩睜開眼睛。

  那濃郁得如同墨汁般的黑氣,就這樣開始收縮,到了他的掌心當中,最後凝聚成為了一顆珠子。

  珠子下一個瞬間,就在洛邱的掌心中破碎,最後消失不見……他長長吁了口氣。

  看著沉睡中的周玉笙,洛邱久久為動……好久之後,當微亮的天引來了一抹緋紅日彩的時候,洛邱站了起來,把沙發上的毯子拿起,輕蓋在了周玉笙的身上。

  「你已經死過一次,再死也就沒有價值了。」

  洛邱伸手從周玉笙衣服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個瓶子,緩緩消失。

  ……

  高文有一種十分難以控制的感覺,像是突然間的心血來潮,像是某種呼喚一樣,冥冥中,似有什麼東西牽引著他,讓他再一次來到了墓園。

  明明前一日才來過。

  當他到來的時候,只見墓碑之前,一名年輕人,此時正專心致志地清掃著墳墓……高文目光一下子收縮了起來,下意識地,他以為自己又再一次看到了這幾日困擾著自己的幻覺。

  高文默不作聲,看著這年輕人一點點地清掃著這原本已經很乾淨的墳。

  好一會兒,年輕人放下了清掃的東西,隨後帶來的香火點燃,插在了墓碑之前。

  忽然間,年輕人給高文遞過來了幾注香,高文不禁一愣。他沒有說話,下意識地接過,隨後點燃了香,也插在了香爐之上。

  墳前保持著肅靜,是對死者最大的尊敬。

  好長一段時間,洛邱與高文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墓碑。

  「謝謝你,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經常來這裡探望我父親。」

  這是洛邱開口說的第一句話。

  高文依然分不清真實……這個曾經在課堂上和自己討論過問題的年輕人,一如他第一次見的時候,那種感覺讓他揮之不去。

  他並沒有在這個年輕人的身上,看到一絲洛奇的影子。

  「你是……真的嗎?」高文遲疑著問道。

  「你希望我是假的嗎。」洛邱平靜反問。

  高文搖了搖頭,他皺了皺眉頭,心知道這一切如果是真的,洛邱不可能這幾日一直都出現……並且出現得如此的詭異。

  可如果是假的,他為何又會清楚?

  「那…那你?」

  洛邱從口袋中拿出來了一個瓶子,隨後送到了高文的面前,高文下意識接過。

  「利培酮……」只聽見洛邱輕聲道:「這種藥,以後就不要再給周玉笙吃了。」

  「你…你都知道?」終於,高位臉色微變。

  「不重要了。」洛邱搖了搖頭。

  高文卻深呼吸了一口氣,那儒雅的神色瞬間變得凶厲起來,他往前走了一步,一把抓住了洛邱的衣領,睜大了眼睛,「你說不重要?你難道不知道,你父親是怎麼死的?他是被周玉笙一槍打死的!你說不重要!!」

  洛邱淡然道:「所以你後來偽造了檢驗的結果,是嗎。」

  高文厲聲道:「我只能這樣!!洛奇是完美的,完完全全完美的!!我不允許他以這種方式死去!!他哪怕是殉職,也應該是英勇的,而不是這種可笑的死法!!」

  洛邱也沒有讓高文鬆開手,只是靜靜地看著他那凌亂的雙眼,「然後呢,然後讓周玉笙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是為了讓洛奇變得完美嗎。」

  「這是一種延續!!!」高文頃刻間咆哮道:「是洛奇的延續!!!周玉笙的命是洛奇的,我要讓他日日夜夜受到折磨!!他奪走了我唯一的朋友!不可原諒,不可原諒!!」

  「我一直以來多麼的努力!可是從來沒有人正眼看的起來!不管我多麼的努力,我永遠因為是高官的女婿!我的升遷,就是因為走了後門!我都知道這些人在背後怎麼說我!!只有洛奇,只有你父親,只有他才真的明白我,從來都不看輕我!只有他,才能走進我的心裡,明白我,鼓勵我,支持我!!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他是完美的,不能出現污點的……絕對不能!」

  「周玉笙就是一個垃圾!!一個畜生!!一直以來,都妒忌我搶了他的位置!懶懶散散工作,一無是處!!他從前立了功又怎樣!那是從前!!一個沒有了鬥志,就只是知道怨恨別人搶了他位置的人,有什麼資格呆下去!有什麼資格活下來!!失憶?開什麼玩笑!是他自己不願意記起來!!要不是我無意中首先看到了歐陽老頭的檢驗資料,這個真相還只會一直被隱藏下去!!!一定是周玉笙下的黑手!!一定是他!!」

  「他以為我不知道?不可能!!」高文大怒道:「他甚至還有臉來找我,希望我給他做心理輔導?更加不可能!!他不是妒忌我拿了他的位置嗎?他不是想要得到原諒嗎?好啊!可以,我給他!!我把位置讓給他,讓他做了隊長,我每次做輔導的時候催眠他,他想要記起來?沒門,我就讓他什麼都不知道,卻什麼都能感覺得到!!這就是對他最好的懲罰!!他的罪,要用一輩子來還!!我會一直看著,一直看著!!!」

  洛邱看著這個神情激動的中年人,把手放在了高文抓住自己衣領的手腕上,一點點拿開。

  「我父親他,不可能是完美的。」洛邱幽幽道:「他唯有作為我父親的時候,才算是完美的。他工作上會犯錯誤,生活上一樣會發脾氣。另外,我父親或許能做所有人的朋友,但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做他的朋友。他的朋友,從來都是沒有害人之心的。」

  霎時間,高文身子一抖,雙手垂了下來,頹然。

  他頹然地看著洛邱,「你…你原諒?」

  「我爸他,會原諒的。」洛邱看著高文,幽幽道:「再不原諒他,或許我爸會突然跳起來,打我一頓的吧。」

  高文怔怔沒有說話,只是轉而看向了洛奇的墓碑。

  「我…我還能來這裡嗎?」

  「我爸他很喜歡自己的朋友,你要是想做他的朋友,歡迎隨時能來……另外,謝謝你保存了我父親的名聲。」

  洛邱已經走遠了。

  高文長嘆了口氣,然後猛然用力,把手上的瓶子給扔了出去,頹然離去。

  ……

  ……

  負三層的祭壇前,已經來過多次的洛邱此時直接坐在了祭壇的旁邊,靠著。

  祭壇給予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冷漠的感覺,像是變成了冰冷的機器。

  一點點地看著那浮動在自己眼前的文字。

  ——是否復活洛奇。

  ——需支付洛邱一切關於洛奇的記憶,同時抹去所有人關於洛邱的記憶,並且直接抹除代行者所有情感,不予保留。

  ——欲承其器,必受其重,代行者不需要多餘的情感。

  洛邱低著頭,苦澀道:「我怎麼會不想,從第一天開始,就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