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當中,德克雷亞伯爵從未曾受過如此刻的痛苦。
若然痛苦有著標準的等級劃分,它所承受的,必然是已經超過了最高等級數倍,數十倍,甚至百倍之上。
極度的痛苦反而造就了德克雷亞伯爵前所未有的專注,無數的記憶宛如走馬燈閃過——它不由得憤怒地察覺了一些事情。
面前的這個根源正統的代理人,似乎有些不同。
正統代理人並非無法殺死……至少皇家之力就能夠殺死,傳說中永恆帝王就親手殺死過正統代理人,取而代之——但伴隨著永恆帝王的死亡,根源正統的位置缺失,才會有『零點』領域當中眾多的候補的爭奪。
它的老師西塞羅,就是在那場爭奪當中,成為了失敗者,退出了舞台!
因此,德克雷亞伯爵才確信,根源的正統代理人可殺。
可……可如果正統代理人已經變得無法殺死的話……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根源什麼時候更改了這方面的規則?
一旦正統成為了不滅的存在,那麼所有『零點』領域中的候補,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這根本……根本不公平!!
不公平!
德克雷亞伯爵心中瘋狂地吶喊著。
然而,那抓緊了自己腦袋的手掌,卻讓它無法發出聲來。
它此刻就像是能夠感知到外界一切痛苦,並且痛苦被無限放大,但始終無法發出聲音,做出任何條件反射的植物人般——這樣的困境,讓它甚至感覺比死亡更為難受。
時間像是被切割成為了無數的分段,而它則是被永遠地困在每一個分段當中,哪怕默默數著時間的過去,卻依然無法脫離,又不得不陷入來回的循環當中。
不知道過去多久。
終於,當德克雷亞伯爵的意識臨近崩潰的瞬間,它所承受的痛苦瞬間消去了一空。
這讓德克雷亞伯爵甚至有種從地獄深處,瞬間被拋入了極樂世界般的幸福感。只是,這樣的幸福來得突然的同時,也來得極為的短暫,因為下一個瞬間,它再一次需要承受著,不斷地放大著的痛苦。
如同被火焰灼燒,如同被寒冰冰封,如同被強酸侵蝕,如同被野獸撕咬……思維當中,每一個原本應該存在的,在擁有真正身體時候存在的敏感的部位,此刻都如同被一根根燒紅了的鋼針刺入般……
它的理智又一次因此而臨近崩潰,而所有的痛苦在這瞬間消失——它再一次體驗到了那種被拋入天堂似的幸福感,然而在極短的時間之後,它又一次被打下了痛苦的地獄當中。
多少次?多少次?多少次?
無窮次……而精神,也漸漸地因為承受不住這樣的痛苦,而變得麻木起來。
終於……或許只是幻覺,但終於,德克雷亞伯爵感覺到這些痛苦再一次遠離自己而去。
這一次,它並沒有感受到那種被拋入天堂的幸福感。
只是單純地感覺到痛苦停了下來。
當洛邱的手掌從它的額頭上鬆開,德克雷亞伯爵噗通了一聲,直接癱倒了在地上。
它的目光渙散著,它的身體不停地抽搐著,它的嘴唇無意義般地顫抖著,發出了單純而又痛苦的喘氣聲。
「一百年。」洛邱時冷眼看著不停抽搐著的德克雷亞伯爵,「我讓你在精神的世界當中,承受著所有我能夠想像到的極限痛苦,一百年的時間。但是……」
德克雷亞伯爵目光恢復了一些聚焦,視線中洛邱的臉容漸漸變得清晰起來……本能地,德克雷亞伯爵閉上了眼睛。
它不敢看。
「但是。」
洛邱又一次提起了德克雷亞伯爵的身體,抓住了它的脖子,「即便是這樣,還是無法讓我心中的憤怒消去,哪怕只是百分之一。我真的是很不喜歡這種狀態……我應該,要怎麼折磨你才對。」
「給…給我一個痛快……」德克雷亞伯爵聲音也顫抖了起來,「求你……」
像是一切恐怖之物的集合……如此的平靜,卻讓德克雷亞伯爵打從靈魂層面也顫慄著……它甚至分不清楚,眼前的到底是根源的正統代理人,或者是一頭憤怒的惡魔。
洛邱淡然道:「這樣其實不好……我的情緒失控了,簡單把你殺了,沒有辦法讓情緒平復下來,就更加不好。每個人都有比較不怎麼好的一面……顯然我也不例外。但它似乎被壓制的時間,太久,太久。」
「你…你想做什麼……」德克雷亞伯爵全身顫抖著。
「一百年不夠,一千年,一萬年?」
洛邱看著德克雷亞伯爵,神情異常的安靜,「或者,一個沒有盡頭的時間,一直承受這樣的痛苦,如何?放心,我會讓你精神不會崩潰,時刻保持理智…我甚至打算一直讓處於積極的狀態。你知道的,只要我想,我就能夠做到……只是一念之間。」
「蓋亞……一切都是因為蓋亞!」德克雷亞伯爵恐慌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回來,為什麼能夠回來,甚至還成為了這一代的正統……但、但是我可以用我的技術,讓她恢復過來!我…我可以讓她變成真正的皇女!只要你放過我……我會完全臣服在你的身邊!獻上我的忠誠,我的所有!」
「我說過,只要我想,我就能做到任何事情……其實我一直都知道這一點。但我很害怕一旦習慣了那種狀態之後,所有的事情對我來說都會變得索然無味。」
洛邱搖了搖頭,「明白嗎?我並不需要你任何的效忠……所以,你所擁有的,就只剩下讓我怒火消去的這點價值。」
「我不甘心——!!!!」
德克雷亞伯爵發出了憤怒的咆哮聲。
「對了,我想起來了一個很好的主意。」
洛邱忽然放下了德克雷亞伯爵,在它錯愕的神色之下,「西塞羅好像給你留下了困難……其實告訴你也沒有關係,你的老師似乎也願意讓你繼承他的一切——只是不喜歡讓你簡單的得到,所以給你留下了一些困難。不過……只是給你留下了苦難,並沒有最終確定讓你必定能夠繼承。」
德克雷亞伯爵只感覺自己此時的身體一點點地消去……體內的異體之源,此時一點點地被提取了出來……分離!
它的意識,與異體之源構造的身體,在洛邱的意念間,直接分離。
「我會賜予你身體。」洛邱說著,手指在德克雷亞伯爵的意識團上點了一下,「但只是很脆弱的身體,或許你連一隻野狗也無法勝過。」
一具孱弱無力的身體,此時緩緩出現,德克雷亞伯爵的意識,也在此時緩緩融入了這幅身體當中——它猛然睜開了眼睛,前所未有的孱弱,讓它驚恐!
「最後,我會讓你享受一個,永遠都無法完成的繼承遊戲……」
洛邱的聲音,輕輕地主控室內迴蕩著,像是耳邊的低語,讓的德克雷亞伯爵的神經一瞬間繃緊了起來,心臟——它如今的心臟,正瘋狂地跳動著。
「你會不死,你夢寐以求的東西也會永遠地都在你觸手可及的面前,但是你始終無法真正的觸碰它……」
仿佛是在導演著一場簡單的戲,譜寫著一個不會改變的劇本般……洛邱的聲音,讓德克雷亞伯爵絕望地方跪倒了在地上。
「你會一直保持樂觀積極,就算你覺得沮喪的時候,你也會打起精神來……」
劇本還在繼續著……
德克雷亞伯爵恐懼地蜷縮著此時新的身體,緊張地咬著自己的手指。
「對了,每一次的失敗,都會成為你的動力,對心中所希冀之物的渴求,會成為你一次次的動力……你會每一次地增強自己的信念,直到你覺得自己可能已經是無所不能,直到……你繼續失敗,然後你繼續嘗試,接著失敗,你再嘗試,但你還是失敗。於是,你就這樣,陷入無盡的循環當中。」
「別說了啊!!!!!」
主控室內,德克雷亞伯爵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發出嘶聲裂肺般的聲音。
此時,它只感覺眼前一暗,它的意識就在這瞬間沉睡了過去,它的思想在瘋狂地抗拒著洛邱的聲音……抗拒這他所描述的『遊戲』,本能地關閉它自己一切的觀感。
德克雷亞伯爵,隨之倒在了地上,昏迷了過去。
洛邱這才閉上了眼睛,緩緩地吸了口氣。
……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神色已經變得不再這樣的冷漠——洛邱又緩緩地吐了口氣,同時攤開了自己的手掌。
一股黑霧,在他的掌心中緩緩冒出。
洛邱收攏著自己的手掌,把這些黑色的霧氣扼散……他的神色再一次緩和了起來,「舒服多了。」
這之後,洛邱走到了倒在了地上的少女身前。
她顯然已經昏迷了過去,此時正倚靠在白色的圓柱之上,散落的髮絲幾乎遮蓋了她大半的臉容。
看著仿佛安靜睡去的少女,洛邱餘下的憤怒,一點點地消退著。
他用手為少女梳理著散亂的髮絲,也擦拭著她臉上的淚痕。
「我的記憶中有你…但這顯然不是屬於現在的我的東西。」洛邱的手指放在了少女的臉上,感受著少女皮膚的細膩,「那麼……你對我來說,又是什麼。」
少女的睫毛微微地顫動了幾下,似乎即將要醒來。
洛邱此時把她給抱了起來……身體的動作似乎比他思考還要快一些。
他看了一眼主控室內,看著倒在地上的德克雷亞伯爵,嘀咕道:「看來,西塞羅給你最後的苦難,就是我了。」
說著,洛邱便從這主控室內消失不見——與此同時,一同消失不見的,還有那被安置另一根圓柱之上的『阿賴耶之書』。
……
……
一道身影從下方飛上。
只見百劫道人此刻正被女僕小姐提著衣領,就這樣被帶回到了蓬萊宮外的廣場之上——而毫無疑問,一行原本並不在廣場上的來客,也正在此時出現在了女僕小姐的視線當中。
這赫然是龍夕若與蘇子君等一行人。
「主人。」
當看見蘇子君憑空出現的時候,Jessica先是一驚,隨後鬆了口氣,直接就跑到了蘇子君的面前——只是,雷西亞號的攻擊依然沒有停下。
一道光炮,此刻已經來到了Jessica的背後——蘇子君臉色微微一變。
只不過這瞬間,一道黑光閃過,那即將集中Jessica的光炮,在這瞬間被抵消無形——Jessica一驚,回神過來的時候,發現是遠處的女僕小姐出手救了她。
「Jessica小姐,請不要離開安全的距離。」優夜此時淡然說道。
「對不起。」Jessica連忙說道。
「已經沒事了。」優夜搖了搖頭。
但她所說的沒事,並不是指Jessica度過了一劫——而是天空之上那巨大的雷西亞號,此刻已經停下了它那瘋狂的光炮攻擊。
一切都停了下來——是的,在不知不覺間,停下了所有。
只是眼下,整個蓬萊寶庫,就如同被隕石的雨所撞擊過後的大地,千蒼百孔——蔥鬱的森林,絢麗的地形,那些放在外邊會讓人追逐,讓人瘋狂的財富寶物,此刻恐怕沒有多少能夠留下來。
軒轅宮依然頑強地浮動在它原本的位置——它就像是天空之城般,浮空於大地之上。
給高空出的雷西亞號,靜止懸停著。
這才發現,它的巨大,像是一顆菱形的巨大水晶,在日光之下,發射著金屬的光澤。
此時,大哲回來了——他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折來了一根粗長的樹枝,捅在了王虎的身後——身後褲子上的腰帶,就這樣挑著王虎回來。
順便,大哲的鼻子上還塞了幾片揉碎了的樹葉,老實巴拉的模樣就像是剛剛挑糞回來的工人。
「齊了。」女僕小姐這會兒壓根就不看王虎一眼。
她看向了龍夕若一行,接著掃過了百劫道人,這之後才是秦初雨,淡然道:「各位可以離開了。」
女僕小姐在廣場上打開了一扇扭曲了的通道。
見狀,大哲二話不說就把手上的特製扁擔扔了出去——順帶把上面的王虎也扔進了通道的裂縫當中,這才按住了鼻孔,把揉碎的樹葉噴了出來。
龍夕若此時皺了皺眉頭——她不知道雷西亞號上發生了什麼,並不怎麼情願就這樣離開。
「請。」女僕小姐此時微微一擺手。
「走!」龍夕若咬牙說了一聲,扭頭就走入了通道當中。
這之後,龜千一與鬼嬰便只好扶著簫聲默,也跟了上去——蘇子君此時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天上的雷西亞號之後,便也一同跟上——Jessica也只好快步跟上,不過臨走之前,還是向女僕小姐打了個招呼。
看著眾人一一走入入離開的通道,百劫道人此時緩緩地吁了口氣,幽幽道:「我等洛老闆回來吧……這生意還是要做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