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衫的手機屏幕上，一位年齡不過二十一二歲，鵝蛋臉的漂亮姑娘正腫著眼泡輕聲抽泣。
「我五歲開始學習京劇，練得是旦角青衣，唱念做打都是童子功。」
「每天清晨起來吊嗓子，十年如一日，固然無法成為四大名旦這樣名馳宇宙，晃動乾坤的大師，但我至少是一位專業的傳統戲曲演員。」
「哪怕現在京劇市場不好，可我至少有地方表演自己喜愛的戲曲。」
「前一陣子聽說喬木影視要做一檔弘揚傳統曲藝的綜藝節目，當時把我和我的那些朋友們給高興壞了，終於能有渠道宣傳我們熱愛的藝術。」
「最終我被選中參加節目，當時覺得萬分榮幸，我可是代表我們整個劇團學員班幾十號同學的榮譽前往的。」
「可到了節目現場才知道，這裡要做的事和我想像中的完全不同，要學要做的也不是傳統曲藝。」
姑娘講述了自己到達節目組之後的經歷。
學唱歌，學街舞，學說唱，反正就是不學傳統曲藝。
而大部分連她這位業內人士都感到佩服的小前輩們，有幾位成為藝術家的戲曲神童們，幾乎都在第一第二輪就被淘汰殆盡。
這時她才徹底明白，這節目要的就不是真正的曲藝表演者，而是明星。
「現在剩下的這些人中，我們其實都知道誰會晉級最終成團，好幾位都是喬木影視內定的，最終九人當中至少有六人已經內定了，剩下的他們會留下兩三個真正懂曲藝的。」
「而那些內定的人，她們根本就不是曲藝行業內部人員，這些人就在節目開始前臨時抱佛腳學了幾個月，就是為了上節目出名。」
說道這兒，姑娘哭的更慘了，就像是自己心愛的布娃娃被人扔到垃圾堆里反覆踐踏，沾滿了各種污穢之物。
一位從小受到傳統曲藝薰陶的「小藝術家」，心中對傳統藝術必有自己的偉大抱負，甚至會對傳統藝術產生「潔癖」，自然容不得如此商業化和這麼多潛規則去玷污自己的心頭好。
對她來說，喬木的行為就像是在宅男面前親手打爛了他的珍藏版手辦，還叫來了一幫熊孩子一齊蹂躪，事後還來了句。
「你這些東西又不值錢……」
物理和精神的雙重暴擊摧毀了這位年紀不大的姑娘。
張衫琢磨了一下，喬木影視肯定有保密協議，這姑娘的行為估計會觸犯合同中的某些規定。
不光要支付賠償金，還會永遠被攔在娛樂圈的大門之外，財源廣進的機會可就此生無緣了。
若非真心喜愛傳統曲藝，恐怕不會擔此風險也要振臂一呼。
其實張衫看完她所說的內容，心中毫無波瀾，因為這些內幕只要是關心娛樂圈並看過該節目的人基本就能猜到個大概。
此類事情早已稀鬆平常。
可最讓張衫覺得反感的便是這「稀鬆平常」！
習慣了，都這樣，這個世界就這麼回事……
觀眾別說底線了，底褲都快被突破了，卻早已習慣。
嘖嘖嘖……張衫頗為感慨，喬木啊喬木，若是讓這公司徹底掌控傳統曲藝的渠道，呵呵。
這視頻出現後沒多久，喬木影視便在微博發表了官方聲明，控訴這位小姐姐違反保密協議，並且所說的內容並不符實，公司將追究法律責任。
同時網絡上的視頻紛紛下架，喬木開始公關了。
果然如他所想，姑娘很勇敢，但立馬就遭到了資本的攻擊。
張衫兀自看著手機，直到被老爹的大嗓門所打斷。
「大寶，支上最大的湯鍋，準備熱水。」老爹提著雞鴨肉進門，還看了他一眼：「沒事又不幫忙，貓角落裡去。」
之前沒有大寶，自己還能打打下手幫幫忙，現在就只有被嫌棄的份。
眼見著就要到晚餐時間，小店又忙了起來，張衫為了不占著桌子，只能拿了張塑料凳坐在了櫃檯內。
看到小飯館的生意依舊如中午一樣紅火，張衫倒是挺欣慰，老爹這位勤勞的糙漢子雖然嘴上抱怨太忙，但明顯樂在其中。
而且他一忙起來就沒時間搭理自己，也挺好。
在櫃檯里就得干櫃檯的活，忙著收錢結帳，還得給人從冰箱裡拿飲料，這種看上去繁複的工作倒是能讓人放空大腦，洗滌被城市中各種煩惱所攪亂的思緒。
他甚至都想著，要不自己哪天攢夠錢了退休了，也開上這麼一家小店享受生活？
他正想著呢，就聽到距離自己最近的那桌客人起身向他招了招手。
「老闆！」
「你好，要飲料還是結帳？」幾個小時的工作已經讓張衫能夠本能的發問。
「我想說的不是這個，老闆，你能開下電視嗎？」
「哦。」張衫連拿起遙控器，電視就掛在櫃檯頂部的天花板上，整個小飯館都能看到。
「你要看什麼節目，哪個平台的？」
「哪個平台都行，我要看五一晚會，這都快八點了，那位老師的節目要來了！」這位客人說話時略帶興奮。
他一開口，不少客人紛紛抬起了頭。
「臥槽，兄弟，你也是為了看至尊寶老師的小品才看的五一晚會吧。」
「那是，沒有這節目誰看那破晚會啊。」
「同道中人！」
「+1！」
「我也是！」
附和聲在這小小的店鋪內絡繹不絕，張衫輕笑一聲，他沒想到自己還有這人氣。
小飯館坐滿了也就四五十人，竟然有七成都很期待今晚的小品。
這幫粉絲互相確認過眼神之後，便開始了至尊寶老師小品粉絲之間的基本操作。
「你別耍嘴呀！」
「我要是耍嘴我是個棒槌！」
「腦袋大脖子粗……」
「不是大款就伙夫！」
「
「母豬的產後護理！」
哈哈哈哈……
少部分食客對這些一邊接話，一邊樂的前仰後合的顧客非常不理解，甚至露出了看瘋子的眼神。
只能說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時鐘很快就指向了八點，與小飯館內的顧客們一樣，無數的觀眾也正在各處，或者網絡上玩起了至尊寶老師的小品梗和名台詞接龍，這種粉絲間的互動是任何娛樂項目都無法比擬的。
此時老爹也提著炒勺從後廚走了出來，直直的看向屏幕。
「大廚，我的松鼠桂魚好了沒有啊？」
「還有我的回鍋肉。」
「我的宮保雞丁……」
生意太好，哪怕老爹是個經過部隊訓練的頂級快手，此時也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等會，我先看完這個節目。」
「您也是至尊寶老師的粉絲？」
我是他爹……
張父沒有說出口，只是輕「恩」了一聲。
「那我們的菜不著急。」粉絲對待同好者都是異常寬容的。
「畢竟沒人能擋住至尊寶老師小品的魅力。」
「沒錯，上回我正和女朋友……，還停下來看小品呢。」
「飯可以不吃，小品不能不看。」
「對嘍。」
老爹回頭看了眼這幫自己的客人，兒子的粉絲，又看向張衫。
眼神中略帶驕傲。
可在張衫抬頭和他對視的瞬間，老頭又換上了一副不屑的面孔。
唉，老傲嬌了。
電視中，一位港島歌手剛剛獻完一曲，而這位正是《使徒行者》的男一苗哥，他所演唱的正是當年讓他成名的武俠劇主題曲。
《使徒行者》火了之後，他便接到了李立的邀請。
一首歌，讓不少三四十歲的人覺醒了兒時回憶。
而且苗哥還是近幾年首位登上大陸晚會舞台的港島電視劇演員，這都多虧了張衫的幫助。
「好，感謝苗哥為大家帶來的精彩演出，一曲《鐵血丹心》，仿佛讓莪們回到了那個年代，看到了無數俠客和刀光劍影。」
「沒錯，一首歌曲之後，接下來的節目可以說是萬眾期待了！」
「請大家用最響亮的呼聲告訴我，大家所期待的人是誰！」
「趙里榮，趙里榮，趙里榮……」
熒幕內外，所有粉絲在同一時間喊出了這位備受尊敬，萬人愛戴老藝術的名諱。
「那麼趙里榮，龔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