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有你就行
溫教授的小小實驗室,看起來並沒有任何起死回生的辦法。
簡尤是這樣認為的。
顯然,連實驗室里的其他人也是這樣認為的,不過是靠著溫教授的老本在苟延殘喘而已。
雖然溫教授什麼都不說,但誰都知道再拖多一天,對溫教授的傷害就越來,就虧得越多。
然而何冬臨似乎沒有這樣的知覺。
也不知道他跟溫教授談了什麼,讓溫教授同意繼續開下去,而實驗室的其他人根本沒有人認可這件事。
何冬臨幾乎是在一意孤行,大家都隱隱的有些不贊同,包括阿零。
阿零雖然不太贊成,但她始終站在何冬臨這一邊,並沒有多問。
但是阿零理解,不代表別人理解,於是在某天何冬臨在家泡在書房裡,而簡尤在客廳看電視的時候。
安靜的環境裡忽地響起敲門聲,簡尤沒有太在意,她以為是胡蘿蔔或者王思音他們又忘了帶鑰匙了。
她慢吞吞地踢踏著拖鞋磨蹭到門邊,打開門一看,卻是一個好久不見的面孔。
那是一張有些瘦削的臉,明艷的眉眼、塗著正紅色唇膏的嘴唇,以及深刻的輪廓。
眼前的這個人除了眼底里的烏青還有神態的疲憊與漠然太過陌生,其它的一切都與三年前無異。
對於溫薇子的突然到來,簡尤很驚訝。
她們最後一個見面,似乎是三年前溫教授從A市回來B市之後的時候,之後溫薇子再沒有出現過。
而李文源也沒有再提起過溫薇子的名字,似乎分手分得很徹底。
即便知道李文源的病是騙了她,她也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
而簡尤在大學畢業出來工作之後,跟溫薇子也沒了聯繫,溫薇子就像銷聲匿跡了似的,簡尤的幾個朋友也都沒說起過她。
如今乍然一見,簡尤都有些蒙,她張了張嘴,不太確定地問:「溫薇子?」
溫薇子的臉色很蒼白,蒼白得幾乎沒什麼血色。
她雖然化了妝,但還是很憔悴,她嘴角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以往的直接爽快徹底消失:
「怎麼了,幾年沒見,不認識我了?」
對於這句寒暄的話,溫薇子的情緒並不到位,但簡尤還是挺開心的:
「你居然知道我搬家了,怎麼找到這裡來的?」
溫薇子張了張嘴,殷紅的嘴唇一啟,最後又帶著一絲難掩的猶豫重新合上,視線越過簡尤,掃了一眼室內。
「怎麼了?」
注意到溫薇子的異常,簡尤順著她的視線也掃了一眼自己的屋子,「你來不是找我的?」
似乎是被戳穿了不得不說清楚似的表情,溫薇子抿了抿嘴,最後才如實地說:「對,我主要是來找何冬臨的。」
簡尤有些失望,但也習慣了這樣的情況。
人生就像公交車,每一個站點的上來同行的朋友都是不一樣的人,從沒有人可以陪你走到終點。
「進來再說。」
簡尤側過身子,讓溫薇子進門。
溫薇子深深地看了簡尤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似乎很想跟簡尤敘敘舊,但是又礙於什麼事情而什麼都說不出口。
最後在簡尤的面前躊躇兩秒,還是慢吞吞地進門了,曾經的爽朗蕩然無存。
簡尤察覺到溫薇子的情緒,心裡總覺得沉了沉,她緩了一秒,把這些複雜的情緒都丟到腦後,對著溫薇子說:
「既然你是來找何冬臨說正事的,那我就不廢話了,我幫你去叫何冬臨,他在書房。」
溫薇子神情有些呆滯,她愣愣的才反應過來:「啊?
哦,這樣啊,好吧。」
簡尤心裡直覺得奇奇怪怪的,但不想多想便轉身去書房,但步伐又被溫薇子一句話給擾亂了。
「那個,你結婚了我都不知道,新婚快樂。」
簡尤苦笑了一下,頭也沒回地回應她:「謝謝。」
「啊,那個!」
溫薇子唰地一下站起身來,急匆匆地往前幾步攔住了簡尤的動作:
「不用叫了,你告訴我書房在哪,我直接進去跟他說吧。」
簡尤深深地凝視溫薇子兩秒,目光有些陌生,半響她才垂下眼,淡淡地答:
「好吧,就在這邊,第一扇門就是書房了。」
「嗯,你繼續看電視吧。」
溫薇子鬆了口氣似的,快步往書房而去。
簡尤靜靜地看著溫薇子的背影,嘴角添了一抹苦笑:
溫薇子不想讓她聽見和何冬臨之間的對話。
防賊似的防著她,她只覺得胸前後背壓力沉重的石板,夾心似的擠她,擠得透不過氣來。
她心不在焉地窩在沙發上,也不知道書房裡發生了什麼對話。
她看了半天電視劇也看不進去什麼的時候,書房裡爆發了爭吵。
準確來說,是溫薇子責罵何冬臨的聲音。
而何冬臨不知道是說話聲音太小還是一直沒有反駁,竟然沒有任何生息。
「我不知道你跟我爸說了什麼,但你不覺得你這樣的做法太過分了嗎?
那是我爸的所有存款了!」
「實驗室開不下去就不開好了,又不是沒有別的工作,我爸完全可以退休了,你卻讓他冒這麼大的風險。」
「你知道他把房子抵押了嗎!?
你到底在幹什麼!我們都知道你是冤枉的,但這不是要我爸來給你買單!」
溫薇子情緒有些激動,聲音也變得尖銳起來。
她很生氣,說起話來都一抖一抖的,讓人一聽就能想像得出她憤怒的神態。
簡尤噌地一下從沙發上站起身,她頓了半秒,最後還是重新坐了回去。
她現在明白溫薇子剛剛的神情了,溫薇子把她當成了朋友,而現在卻是奔著要跟朋友的老公爭吵來的。
所以面對她的時候,才諸多彆扭,怕是已經抱著撕破臉皮的決心來的。
畢竟把一個朋友的老公罵成這樣,也沒想著跟那個朋友繼續處了。
也就是所謂的臉面和交情,都不需要了,剛剛的猶豫和不讓簡尤參與,其實反而是溫薇子給簡尤的最後一絲友情。
溫薇子還不想跟簡尤鬧得太難看,所以才不想讓簡尤參與進這件事裡面去。
「三年前你被霍琅陷害,自己一個人把罪都攬在身上,我爸很感激你也覺得很愧對你,但你用這個綁架我爸,讓他傾家蕩產地繼續維持這個根本沒辦法維持的實驗室……」
「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
!」
這一句話的聲音微微低了一些,但還是壓制不住的憤怒。
何冬臨不知道說了一句什麼話,溫薇子更憤怒了:
「荒唐!別說我不信,整個學術界信你的,一個手都能數得過來。」
「你甚至可以問問你的好搭檔阿零,她是不是真的認為你可以做到!」
「我們都知道你不甘心,但是沒用的,你能不能接受現實!放過我爸吧!」
這一句已經帶著一些哽咽的哀求了,更混雜著一種對於何冬臨倔強的態度而絕望生氣的情緒。
「你要是繼續這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溫薇子丟完這一句話,再沒有說話,書房安靜了好一會。
忽然門被拉開了,溫薇子奪門而出。
一出來便撞中了簡尤的目光之中,她神情一頓,臉上余怒未消,她冷硬地挪開了視線。
最後直奔大門而去,再握住門把的一瞬間,她悄然回頭看向盯著她的簡尤:
「小尤,對不起了,這件事跟你沒關係,但我想……」
話還沒說完,她便看見簡尤凝重地點了點頭,似乎已經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目光複雜地在看簡尤一眼,拉門離開。
簡尤覺得點頭的時候,腦袋有千斤重,她從來……就是一個重感情的人。
君子之交淡如水,她雖然沒有時間天天跟溫薇子聯繫,但是只要是她認定的朋友,時隔多年再來找她的話。
只要對方不變,她也必定是始終如一的,如今溫薇子的決然,讓她覺得心情沉重。
她視線再一瞥,通過打開的書房門口,一下子看見了靠坐在書桌前的何冬臨。
他靠坐在椅子上,臉微微仰起,脖子擱在了椅背的最上面,臉色瞧不清楚,卻能情緒地看見一個稍隱復現的喉結。
一隻手的手背搭在眼睛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冷,他的指尖蒼白得讓人覺得害怕。
簡尤走到書房的門邊,一眼掃過去看見書桌上原本她擺的整整齊齊的東西被他挪開了,上面亂七八糟的紙張和文件。
很亂,每一張紙上的內容龐雜得讓人目不暇接,他就像是埋在這堆信息之中難以自拔的人,沒有半點自由。
簡尤敲響了書房的門,只見何冬臨的嘴角無意識地一動,他緩慢地把搭在眼睛上的手放下來。
他瞬間坐直了身子,臉色蒼白地朝她露出一個笑容:「嚇到你了?」
這個笑容太蒼白了,有些無力,也有些苦澀。
仿佛身在漩渦之中無法脫離,要被卷進中心碎屍萬段的最後一秒,朝著天空露出來的一抹笑。
有些絕望和迷茫。
簡尤盯著他的這個表情,鼻子一下子就酸了,這個人肩膀上的壓力,從來都比她想像中的要大。
「沒有。」
她緩緩地回答他。
「很抱歉,讓你沒了一個朋友。」
他誠懇地把嘴唇抿成一絲線,神情肅然。
簡尤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說話。
她想說:沒關係,有你就行。
但到底覺得有些肉麻,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