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都是他的罪過
簡尤從來沒有見過宋文無吸菸。
她剛剛多嘴問一句,卻沒想到他居然真的有。
一時間便有些驚訝,看著他熟練地掏出煙,遞到簡尤的面前,連火機都給簡尤拿出來。
簡尤意味深長地瞥他一眼,有些生疏地接過煙,啪地點著了打火機。
頓時菸草的味道充斥了口腔,她吸一口,嗆得眼淚都快咳出來。
還辣舌頭。
但簡尤還是把這一根點完了,正好瞥見在馬路上停著的車開走。
她掏出手機一看,簡定安說家裡老太太有事找,一直給簡尤留門。
簡尤看著,只是冷笑,她回頭把菸頭摁進垃圾桶里,然後準備離開。
腳還沒邁出去,胳膊就被宋文無拽住。
「簡尤,既然你已經來了,有些事情早晚都會知道,我現在告訴你。」
宋文無難得嚴肅起來,他有些煩躁地捋了一把頭髮,壓著眉說。
自從得知簡尤偷偷跑回來G市,就知道有些事情是瞞不住簡尤的。
她太有自己的主意也太獨立,幹什麼都不需要別人的同意和認可,她自己就去了。
所以儘管他不願意說,但過不了幾天,她還是會在別人的嘴裡知道,那倒不如讓他親口告訴她。
簡尤默默地看他一眼,表情波瀾不驚:「今天知道的事情也不少,你直說行了。」
她不會再在意了,畢竟更難以接受的事情都已經讓她接受了。
或者準確地說,事實就是如此,不管她接不接受,都是擺在眼前的事實,她根本沒權接不接受。
宋文無遲疑了一瞬,很認真地打量簡尤的神情,確定她沒有過多情緒化之後,他才開口:
「其實當年,如果不是因為我,你是不會被抓的。」
簡尤聞言,只是覺得諷刺地嗤了一聲,她早就猜到又是跟當年的事情有關係的。
宋文無看她一臉「早知如此」的表情,愣了半響。
「我——」
「行了,別他媽地拿這件事煩我。」
簡尤黑著臉一扭頭鑽進了黑夜之中,甩下宋文無一個人站在花園裡。
他愣了一秒想追上去,誰知道簡尤冷不丁地一個回頭,對他惡狠狠地說:
「別跟著我!」
他頓時便硬生生地立在原地,沒有再往前一步,只是覺得愕然又覺得不可思議。
什麼意思?
她早就知道了?
她怎麼知道的?
這一晚,宋文無待在這個小花園裡,煲了一晚上的煙,垃圾桶上配置的簡陋菸灰缸里,都是他摁進去的菸頭。
這是他學會吸菸以後,吸得最多最狂的一次,仿佛只有菸草才能麻痹他的神經。
李文源在他正煩的時候打給他。
「無哥,怎麼樣了?」
李文源聲音有些虛。
宋文無又狠狠地吸了一口:「不怎麼樣。」
「你走之前跟我說的,當年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文源對於這件事,只是在宋文無嘴裡聽到了一兩句零星的話,宋文無也說得語焉不詳的。
把李文源的好奇心勾起來。
宋文無聞言沉默了許久,他最後深吸一口氣,給李文源講了這件事情。
說起來,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他也是兩歲,若不是前一段時間王家的人找上門來勒索,他估計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件事。
那是王家人親口告訴他們家的事情。
王家人還以這件事諷刺他們宋家本來也不是什麼好人。
宋文無兩歲的時候是被拐走的,因為他父母都去上班,然後把他丟給一個保姆照看。
至於丟失的事情,就是看護不嚴導致的。
宋文無是在B市被拐的,兩歲的小孩子被帶著從被走到南,一路坐在車裡一個窩點一個窩點地走。
北方拐到的孩子,都是要賣到南方的,為了避免太近被找到。
宋文無就是這樣,到了G城的時候,還有兩三個窩點就到了他們準備交易的村子。
就是這個時候,宋文無丟失了。
至於怎麼丟失的,王家人也不知道,他們只是聽買了宋文無的那個人家閒聊的時候說起過。
那個人家是宋文無八歲的時候才買的孩子,原本並不想要年紀這麼大的。
但是那個人販子好說歹說,說這孩子是兩歲就離家了,走丟了六年又找回來的,現在還失憶了,那人家才同意。
根據那些人販子的說話,宋文無似乎是自己跑出去的。
看管的人小看了一個兩歲的孩子,沒看牢,讓宋文無跑了。
但是這個人販子集團是很有組織很有紀律性的一個犯罪團伙。
在他們窩點與窩點之間的人數遷移都是記錄在冊的,如果在哪個窩點丟失了孩子,看管的人必須要負責。
至於怎麼負責,要麼是自己想辦法弄個孩子進來,要麼賠錢。
按照當時一個男孩子的價格,大約匙五萬塊錢。
看管的人沒錢,只能選擇前者,而他潛伏了好多天,最後在G城盯上了簡尤。
他實在找不到男孩子,所以才拐了女孩。
在潛伏了好幾天之後,才拐走了簡尤,填補了這個空缺,但女孩子跟男孩子的市價是不一樣的。
所以剩下的錢,他還補了進去。
至於宋文無,那幾年是被一個流浪漢撿走了,對於這個事情,他還有記憶。
當初他以為他就是流浪漢的兒子,跟著流浪漢流浪,長到八歲的時候,他再次碰到那個團伙。
他們看見他胸前掛著的牌子,認出了他,再次把他強行搶走了。
在八歲遇到那些人販子之前,他還以為脖子上的牌子是他母親的遺物,一直妥善戴著。
誰知道居然是這麼荒謬的情況。
逃出來之後才知道,原來一切都跟他想像的不一樣,長大之後,直到王家人找上門來,才知道。
原來一切的一切,跟他再一次的想像也不一樣。
他的認知反轉了兩次,到現在他都不太敢相信到底真相是怎樣的。
但是他知道,原本簡尤是不需要受那個苦,一切都是因為兩歲的他逃跑才造成的這一切。
「冤孽啊……」李文源不敢想像這麼戲劇化的情節真的發生在自己的好兄弟身上。
「我一直以為自己很了解你,原來都是錯覺。」
他忍不住感慨。
真正的宋文無,跟他想像的宋文無其實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
宋文無講的這些,他之前一直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被拐之後的細節,只知道有過這麼一件事。
現在在電話里聽著宋文無的聲音,只覺得有些失真,仿佛電話的對面不是他以為的那個人。
聽到李文源的話,宋文無只是冷淡地嗤了一聲,「行了,別矯情。」
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更何況李文源。
他煩躁地垂了垂眼,又忍不住點了煙。
「無哥,你不是說戒菸?」
李文源吃驚。
幾天之前,宋文無親口跟他說過要戒菸,信誓旦旦拿生命起誓。
宋文無嗤了一聲:「滾,老子沒說過。」
「……」李文源。
這人說過的都不算話。
宋文無盯著煙一秒,然後啞著嗓子說:「行了,掛了。」
他的嗓子被一晚上抽的煙都熏得沙啞,說話像喊著一把沙子似的,有些難聽。
掛掉電話的宋文無煩躁地揉了把臉,望了望四周靜悄悄的花園,深呼吸把煙抽完。
然後身子一躺,便躺在了長椅上,閉上眼睡了。
在G城,他連住處都沒有,他也懶得找酒店了,索性在花園裡湊合一晚上。
然而閉上眼,滿腦子都是當年的事情。
那是他和簡尤人生的重大轉折點之一,如果沒有那件事,是不是簡尤就不會是如今的簡尤。
而是一個活潑開朗,笑容明媚青春的少女。
和其他的女大學生一樣,忙著想明天去哪裡逛街吃飯談戀愛,而不用應對如今的一切。
都是……他的罪過。
自責像火,灼燒著他的身,連帶著感覺身下的長椅都滾燙起來,但他卻沒有力氣起身應對。
算了,他應該受到懲罰的。
……
簡尤在街頭漫無目的地走了幾個小時,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抬頭,已經到了簡家樓下。
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最後還是邁腿走進扼那大廈。
要面對的事情總是要面對。
只是希望他們今晚已經睡了,不要有太多人來煩她。
然而簡則給她開了門之後,一抬眼看見的是簡則赤紅的眼睛,和有些彆扭的表情。
彆扭得五官都要像肉包子一樣皺在一起。
簡尤沒精力搭理他,與他擦肩而過之後,發現簡家的人都沒睡。
一進門就能看見坐得穩如泰山,一臉冷漠的簡老太太,還有垂著頭沒表情的簡定安。
他們都沒睡。
簡尤並不意外,她把包一丟,轉身要進房間。
然而簡老太太率先開口叫住了她,事實上不是叫她,而是自顧自地說話:
「事情到這一步,該來個了斷了。」
簡尤背對著老太太,臉上浮起一個冷漠的笑,「你有資格說這句話嗎?」
她已經知道了所有,知道母親之所以血壓突然飆升,就是因為簡老太太跟周文若吵架。
話說著,簡尤回頭。
老太太似乎太少接觸簡尤,這一次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交流。
她顯然有些錯愕於簡尤的表情,太冷靜、太涼薄、太狠戾,不像個孩子。
然而她的表情卻始終滴水不漏,這是六十幾年的人生教給她的東西,她頭一揚,眼一挑,都是長輩的氣勢:
「我沒資格,你爸有資格,遺囑該落實下來。」
「財產也該分一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