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你就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
B大附近的那條小巷子,是出了名的混混小巷,不少社會人士專門在這邊打劫路過的學生。
就看準了學生沒出社會,沒經歷過事,膽子小軟糯好欺負。
但最近這幾年整體整改打壓,情況好了很多,也鮮少看見混混青年在這幾條巷子出沒。
簡尤這才敢自己一個人穿越這幾條巷子。
被人跟蹤的那一剎那,簡尤心裡害怕而警惕,下意識地以為那些混混又頂風作案,冒著被抓的風險來打劫了。
誰知道她聽到喊她的那聲之後,警覺地一回頭,看見的卻是一個跪在地上的身影。
「簡尤,求求你了。」
簡尤:「……」
什麼情況?
聲音熟悉得很,就是記不起來是什麼人。
小巷子裡左右兩邊的樓房太高,擋住了城市許多的光線,若不是還有一站半明不滅的燈泡吊著在垂死掙扎,估計連路都看不清。
簡尤接著那燈泡昏黃的光,慢慢靠近,去看那個人的臉。
一看,卻發現,原來是個老熟人。
王子龍。
他低垂著頭,表情僵硬而干滯,聲線微啞,帶著顫抖和緊張。
簡尤一下子想起他王家的事,表情沉了下去,避開他的跪拜之後一言不發轉身就走。
王子龍撲上去拽住簡尤:「簡尤!你聽我說!」
簡尤想掙開他,並且冷聲說:「沒什麼好說的。」
「簡——」
「啊——」
王子龍還沒說什麼,忽然被人一拉一拽,再一按,臉便死死地貼在冰涼涼的牆上,後腦勺被猛地按住。
粗糙的牆面磨得他腮幫子發疼,含糊不清地掙扎:「放、放開我。」
「你再敢來找她,我見一次打一次!」
聲音如野狼嚎叫,冷得摻著冰渣子。
王子龍一抖,一聽就知道是宋文無,他渾身顫了顫,眼淚就下來了:
「宋文無!狗蛋!你饒了我爸吧!六丫,六丫,你饒了我媽吧,我爸媽都進去了!」
而且一個在B市,一個在G城,兩個一南一北的城市橫跨了整個國家,他實在心有餘力不足。
幾個姐姐妹妹又幫不上忙,當初慫恿他們家搞勒索的那些親戚知道出問題之後,一個個大難臨頭各自飛。
王家就剩下他一個人在撐著,養幾個年紀小的妹妹讀書,還要辦姐姐結婚的婚禮。
要不是他們當初都瞞著他幹這件事,他一定以死相逼攔著他們。
只是可惜,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如果。
簡尤剛剛被王子龍拉住,再到王子龍被猛地拉開,又被壓到牆上,整個過程不過十秒左右。
快得讓人覺得眼花繚亂。
簡尤這才看見壓住王子龍的宋文無,他臉上脖子上還有胳膊上全貼著紗布,顯然抹了藥。
眼睛鼻子一塊紅一塊黑的,淤青不少。
眼底狠戾兇惡,目光死死瞪著王子龍的後腦勺,卻沒看簡尤一眼。
更像是不願意看她。
簡尤沉默了好一會,耳邊都是王子龍隱隱壓抑的哭聲。
「六丫,我當初放過你一次,這一次你放了我媽吧,我因為這件事,開學都沒回學校了。」
王子龍臉被死死壓在牆上,說話連音調都變了。
掙了掙卻掙不脫,只好努力斜著眼睛盡力用餘光去看簡尤,眼淚糊在牆上,沾了灰又蜿蜒到嘴裡。
「閉嘴!」
宋文無聲音像指甲刮在黑板的聲音,刺耳難聽到極點。
他手上用盡了力氣,要不是打拳耗盡體力,他估計能讓王子龍連話都說不出來。
王子龍一抖。
「上次沒被我打夠?」
宋文無冷笑。
王子龍沉默了好一會,上一次他找宋文無,已經是一周前的事情了。
那次他直接找上宋家,被宋文無用掃把一頓亂揍,從門口打到大街,那時候的狼狽幾乎不敢再想。
但是關在拘留所的是他親生父母啊!父母再不對,他怎麼能不管?
「六丫——」
剛喊出了名字,嘴巴便被一隻鞋子塞住了,還是他自己的鞋子。
「唔——」
「滾!」
宋文無押著他往巷子口推。
王子龍被鬆開之後連忙把嘴裡的鞋子摘下來,呸呸呸了好幾聲才把嘴裡的土都給吐掉。
他一回頭又想回去,卻被宋文無那能殺人的目光給鎮住了,最後遲疑了好一會,又多看簡尤好幾眼。
見簡尤沉著臉目光冷靜靜地回視他,沒有任何要開口的意思,他便知道沒門了。
只好失落地轉身往外走,單著腳一跳一跳地把鞋子套上,還被地面的坑坑窪窪拌了一下,狠狠摔了一跤。
簡尤:「……」
若王子龍不是出生在王家,說不定不至於如此。
能從大山那種缺乏教育的地方闖到B市,本身就是一種實力的證明。
王家父母做的孽,卻要子女償還,真是……可悲又可笑。
王子龍走後,宋文無一直背對著簡尤,從開始到此,他都沒有正面看簡尤一次。
像是有意躲開一樣。
他什麼都沒說,背影融進了黑夜之中,頭一垂就往巷子口的方向走。
他要走。
簡尤嘴角微動,卻什麼都沒說出來。
這種情況似乎無聲勝有聲,他會自己想開的。
簡尤也轉過身要繼續往前,兩人背道而馳地走了幾步。
「喂,你就沒有什麼要跟我說?」
簡尤驚愕回頭,看見宋文無已經轉過身面對她,他往她的方向走了幾步再頓住,神情隱沒在陰暗之中,瞧不真切。
到底還是他先轉過身,先開口,先向她的方向走。
這就是愛和不愛、喜歡和不喜歡的區別,主動的永遠都是喜歡的那一方。
「沒有。」
簡尤實話實說。
然而宋文無的眼光要把人碎屍萬段,再挫骨揚灰,然後把灰分別灑在世界各個角落,讓人屍首分離。
寒得瘮人。
簡尤:「……」
她盯著他的目光,硬生生地轉了話鋒:「有。」
宋文無冷傲地一抬頭,涼涼地說:「給你個機會說。」
簡尤:「……」
「好好照顧自己。」
簡尤乾巴巴地說。
宋文無:「……」
這什麼廢話。
他壓迫地往前一步:「還有呢?」
簡尤便退後一步,干滯地抬眼:
「準時吃飯,準時睡覺,小心著涼。」
宋文無繼續往前,繃著臉沉著聲:「還有呢?」
簡尤一步步退,瞥見他眼底的凶光和威脅,深吸一口氣,淡淡地說:「別打拳了。」
宋文無抬起來要邁出去的腿硬生生僵在半空,沉寂了好一會才收了回去:
「不用你管!」
氣氛凝固起來,小巷子裡原本很暢通的空氣都仿佛停滯了,安靜得連風聲都聽不見,只有兩個人的呼吸聲。
「傷到了,只有你自己會痛。」
簡尤輕聲說。
她願意見到宋文無好好地活著,甚至能活得很精彩,也希望他過得比她好。
這是衷心的想法,不含任何雜質,但出於他感情的顧慮,簡尤不敢說再多。
手機響了,簡尤掏出手機一看,是何冬臨打過來的,她側了側身避開宋文無的視線,接聽電話。
「我在飯店裡,你愛吃什麼,我給你打包回去。」
何冬臨的聲音在電話里傳來。
聲音在安靜的地方有些大。
她之前把手機音量調到最大,忘了調回去,以至於讓附近的人都能聽見。
「不用了,我今晚也跟王思音去吃飯。」
簡尤一邊回答,一邊回頭,卻看見宋文無衣服的一角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巷子口的盡頭。
他走了。
「小尤?」
何冬臨叫她。
簡尤回過神來:「沒,剛剛走了走神。」
「嗯,你們不要太晚。」
何冬臨道。
簡尤應了一下,掛掉電話。
她覺得心情沉了一下,有的時候由自己親手傷害一個人的感覺。
真的……不太好受。
宋文無面無表情地開車,面無表情地下車,面無表情地走進拳館。
準備下班的員工看見他頓時一個激靈,連忙攔住宋文無:「哥,今晚老闆結婚,店裡不開了,你昨天打得夠狠了,今天歇歇吧。」
「結婚?」
宋文無挪眼看他,笑得有些自嘲。
員工被他這一眼看得有些膽寒,磕磕巴巴地說:「對……」
宋文無卻從懷裡掏了張卡拍在店員的胸前:「裡面有兩萬塊錢,密碼六個零,你自己去提,鑰匙給我,我租一晚。」
員工都驚呆了,一晚兩萬。
他顫著手接過卡,卻沒有急著把鑰匙給了宋文無,而是先打電話詢問了老闆之後才給的鑰匙:
「哥,要陪練嗎?」
「不用,你走,而且不准讓任何人進來,知道沒?」
宋文無赤紅著眼看向店員。
店員怔住,只點頭。
宋文無在這打拳也有一周左右了,知道他是個不缺錢的公子哥兒,裡面也沒什麼貴重的設備,老闆才會答應的。
當下也不猶豫,捏著卡教了宋文無那些鑰匙分別配對什麼地方的鎖之後就麻溜地離開了。
宋文無推門而入,然後反身鎖了門,開燈。
卻只開了一盞很暗的,擂台中央的燈,其餘地方還是一片昏黑,唯有擂台在光之中暗暗亮著。
他面無表情地取了拳套,自己給自己細細地纏帶子,自己給自己戴拳套。
表情毅然緊繃、冷漠。
戴第二隻拳套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怎麼戴都戴不上去。
仿佛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他瘋了、崩潰了、發了狠、用了勁。
他把那隻拳套猛地一丟,發泄盡所有的怒火,然後跌坐在擂台上,抱著戴了拳套的那隻手無聲地。
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