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今日之罪,罪在何人
「予微,你怎麼樣了?!」
寧昭衝過去,想要抱住雲予微,卻又害怕似地,猛地收回了手。
雲予微倒在地上,一手還握著匕首的刀柄。
「寧、寧昭,」她艱難地笑了一下,「別怕……」
張夢桂跪在角落裡,深深地叩首在地:「請陛下降罪。」
但沒有人在意她。
「皇兒,你醒了!」太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寧昭,「她……雲予微她下毒謀害……」
「母后!」寧昭怒吼一聲。
仿佛剛才走來的一路早已耗盡了他的體力,他此刻再無支撐,雙膝一軟跪坐在雲予微面前,顫抖著伸了幾次手,才終於將她緩緩地、緩緩地擁入了懷中。
初夏的夜風還帶了幾分涼意,穿堂而過,吹到了殿內所有人身上。
太后突然打了個寒噤。
如同岩漿翻滾的腦海突然冷靜了下來,她望著雲予微,終於明白了她的選擇。
「母后,您到底,」寧昭帶著疲憊和冷意的聲音慢慢地傳來,他擁著雲予微,卻一個眼神都不曾分給太后,「到底要逼朕到什麼地步?」
「陛下這是何意?」太后顫抖著聲音道。
「母后,是否因為朕非母后親生子,所以母后到底後悔,」寧昭露出了一個悲愴的笑,「所以朕無論做什麼,母后都看不到眼裡。」
「陛下怎麼說出如此誅心之論?!」太后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下意識地伸手向前抓了一下,卻只抓到了一團虛空。
她今日太過大意,以為能拿捏住雲予微,連玉珊和玉瑚都不曾留在殿內。
現在,她好似毫無依仗了。
寧昭仍是低著頭,伸手細細描摹著懷中雲予微的面容,聲音低沉而悲傷:「到底是朕說話誅心,還是母后行事更誅心?」
「陛下……」所有的說辭都堵在了喉嚨口,太后張了張嘴,竟是沒說出什麼來。
若是寧昭同她氣勢洶洶對峙,她倒有無數話可說。
可寧昭這般死氣沉沉的絕望模樣,她反倒不知從何發力。
「朕昏迷不醒,原因未明,母后就這麼迫不及待地逼死予微嗎?」寧昭像是終於找到了支點一般,他的目光掠過雲予微被他昏迷中攥得青紫的左手,目光被火燙了一般,終於緩緩地、緩緩地望向了太后。
「陛下這是何話?!」太后怒道,「雲予微下毒毒害陛下,還試圖封鎖消息,不令哀家知曉;哀家身為母親,難道不該為陛下剷除此等禍害?!」
「禍害?」寧昭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母后,予微有何理由下毒害朕?」
「若是予微不想朕活,朕難道有命活到今日?」
「此等種種,難道母后不知?」
寧昭步步緊逼,絲毫不願意退縮。
年輕的帝王與選擇扶持他的太后,他們之間始終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可今日,這種平衡被打破了。
往日裡,他們也會互相猜忌,也心知肚明彼此之間的隔閡,但皇家母子,又非親生,總能保持著些許虛情假意;但如今,那些虛假的溫情都不復存在了。
「倒是母后,究竟有幾分真心為朕著急?」寧昭終於問了出來,他仿佛是一個沒有得到糖的孩子,無限悲涼地看著太后。
「朕昏迷不醒,生死不明,母后就這樣迫不及待地處置予微嗎?」
「母后為何如此心急,連等到朕醒來都不肯嗎?」
「好,好,好。」太后扶住了身後的椅子,她笑意之中帶了些悲涼,「陛下今日是鐵了心地要將這一切怪罪到哀家身上了。」
「不敢。」寧昭只是將雲予微往懷裡抱得更緊了些,他低聲道,「朕今日所有,全拜母后所賜,怎敢心生怨懟,怪罪母后?」
太后笑了起來。
「陛下今日是存心要逼死哀家啊。」
「如今,陛下大了,」太后輕笑道,「眼中自然容不得沙子。」
「哀家也不是那等不識好歹的人,自然要如陛下所願。」
太后終於站起身來,斂衣肅容,她高高地望著寧昭,好似當初她高高在上地選中了還是容王的寧昭一樣。
「陛下龍體不安,哀家前去岳山為陛下祈福。」太后淡淡道。
到底是血雨腥風中走出來的人,已然身處窘境,總要主動為自己尋個出路。
寧昭不言。
而一直跪在殿外的彭清音聞言,此時終於無法再保持沉默,她一路膝行至殿內,朝著太后、寧昭行了大禮,雙目含淚道:「太后萬萬不可!」
「臣妾承蒙陛下錯愛,統攝六宮,今日之事,罪在臣妾。」她再次叩首,「是臣妾失職,既未能替貴妃分憂,亦未能寬慰太后,這才使得太后與貴妃之間種種誤會,請陛下治臣妾之罪!」
「臣妾已無顏再掌管六宮,還請陛下收回臣妾的六宮之權。」彭清音閉目,端麗的臉上淚水慢慢滑落。
太后目露不忍:「清音這丫頭……」
「若是太后執意要去岳山,那就把清音也帶上吧!」彭清音再次睜開雙眸時,眸中已經剩下了滿滿的堅定,「清音願意常伴太后身邊,為陛下為貴妃清齋祈福!」
「你這丫頭,何苦來著?」太后親自走下來,作勢要扶起彭清音。
彭清音卻重新跪了下去:「求陛下治臣妾之罪!」
寧昭終於發出了一聲悲涼的嘆息。
他低頭望著懷中的雲予微,雲予微唇邊還殘留著一縷血,面容蒼白乾淨,仿佛只是沉睡了。
「予微,」他輕聲道,「朕對不起你。」
「德妃掌管六宮不利,從今日起,閉宮思過吧。」寧昭閉了閉眼,良久,才終於看向太后,啞聲道,「太后擔心朕的身體,今日受了驚嚇,德妃既然孝順,就留在慈寧宮好好侍候太后吧。」
「玉珊、玉瑚,」寧昭的臉上浮出厭惡,「刁奴欺主,亂棍打死吧。」
「皇上!」太后幾欲吐血,寧昭此舉,是要斷她左膀右臂,「她們罪不至死!」
寧昭冷冷地看向太后:「母后心善,她們這才恃寵而驕;若是今日再過縱容,日後不知道要縱出何等是非來!」
太后一時噎住。
「張貴人,」寧昭的目光落在了無人注意的角落裡,面上厭惡愈加濃厚,「賜鴆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