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身份文書,這是路引,這是……」秦雲錚一邊幫雲予微整理著包袱,一邊絮絮叨叨。
這些話他已經說了許多遍了,但還是忍不住地想要囑咐。
但好在,雲予微並沒有顯出絮煩,反而含笑地看著她,目光溫柔又包容。
雖然她現在月份已經大了,但她四肢纖細,孕肚也不是很明顯,加上冬日穿得又厚,她仍是做男裝打扮,看著也只是一個中等個子、略有些粗重的漢子罷了。
只是她的神情實在溫和,秦雲錚硬生生地從她那張精心裝扮出來的糙漢臉,看到了她原本溫柔淑靜的樣子。
秦雲錚有些恍惚地想,在別院的那些日子,他本該更加珍惜地同雲予微度過的。
「囑咐完了?」雲予微見秦雲錚終於無話,這才含笑問道。
「還沒有。」秦雲錚回過神來,看向了雲嵐。
因著今日要離開,雲嵐對秦雲錚多少也有了幾分寬容,他方才那般婆婆媽媽,雲嵐都沒有打斷過他。
結果他現在竟是嘮叨個沒完沒了了!
不等雲嵐生出怒容,秦雲錚便誠懇地看向雲嵐:「阿嵐,我知道你其實很穩重可靠,可我還是忍不住地想要多囑咐你兩句。你姐姐懷著孩子,她一向要強,有什麼不適恐怕不會及時說出來,你是個細心的孩子,又是大夫,醫術高明,你務必要多多看顧著你姐姐。」
「行路慢些不要緊,什麼都不要緊,唯有你們三人才是最要緊的。」秦雲錚又道。
雲嵐望著秦雲錚,因著當初秦雲錚竟眼睜睜地看著雲予微嫁給寧昭,所以雲嵐看秦雲錚一向很是不順眼;好在雲予微成了容王側妃後,寧昭也未曾真的限制過她什麼,雲嵐才逐漸給了秦雲錚幾分好臉色,但也並不常見。
可饒是如此,雲嵐也不得不承認,秦雲錚是真的愛重雲予微的。
可愛重有什麼用呢?
在秦雲錚心中,在秦家人的心中,有太多的事重過雲予微了。
「這還用你囑咐麼?」雲嵐白了秦雲錚一眼,「我自己的姐姐,我自然會照顧好。」
秦雲錚於是微微地笑了:「那就好。」
這般鬥嘴了一會兒,終究是要出發了。
秦雲錚身份扎眼,即使喬裝打扮也保不準會被認出,為免橫生枝節,雲家姐弟仍扮作那一對夫妻自己離去,而秦雲錚不必相送。
之前秦雲錚和雲予微計劃著,楊宏成作為太后親子被認祖歸宗,這等「普天同慶」的大好事,又加上寧昭注重孝道,為著太后鳳顏大悅,恐怕會大赦天下,屆時離開應該會很簡單。
只是中間生出了些許枝節,太后在滴血認親當場訓斥寧昭,母子關係急轉直下,寧昭未曾封賞楊宏成。
這同當初的計劃有些許出入,但云予微直覺,這大概仍舊是寧昭的手筆。
只是……恐怕會兇險些。
她和雲嵐這齣城的一路來,留心觀察了一下,倒是發現有一條傳言確實不假——太后與楊宏成母子失散多年後滴血認親相認,這件事實在是充滿了神秘和戲劇色彩,冬日裡消遣本就更少了些,於是這茶餘飯後茶館飯館,倒是已經上演了許多有關太后母子相認這段故事。
他們之前住的行雲客棧倒是沒有說書人,出來之後,他們去過一個茶館,那個說書人正說在精彩處:「那陳璽陳公子歸得京來,才知當初乃是被奸人所害,這才迫使骨肉分離多年……」
說書人說得激情昂揚,在座的人無不聽得入迷,於精彩之處高聲叫好。
雲予微帶著雲嵐也進去喝了一碗茶,大略地聽了聽,知道那不過是個民間最常見的演繹版本——太后親子被奸人所害,偶然得知自己身世,歷經艱難,方才母子相認,奸人被懲處,而母子則終得圓滿。
「這些也不過是個套子,說來說去都是那麼一回事,還偏偏有這麼多人叫好。」雲嵐對此有些納悶。
雲予微轉過頭來,隔著窗朝冬日的天空望去——只見彤雲密布,本就陰冷不見溫度的陽光也全然不見——這是個陰天。
「尋常人家能夠解悶取笑的東西不過就那麼幾種,」雲予微淡淡道,「事是新鮮的就行了,還真有人追究不成。」
真有人追究……
一個焦雷倏忽打在了她的心尖上。
這些茶餘飯後、衍生出許多版本的故事,到底是百姓們無聊閒作,還是有人故意為之?
若是有人故意為之,那其背後,到底是太后,還是寧昭?
雲予微的心頓時亂作了一團。
雲嵐見她神色不妙,一顆心便沉了沉,只覺得離京之事,恐怕說不定要再議了。
果不其然,雲予微放下了茶碗。
雲嵐的心又沉了沉。
「果然是精彩極了!」豈料,雲予微竟是隨著眾人鼓掌喝彩起來。
他們坐在臨窗的位置,又做出一副你儂我儂的小夫妻模樣,在一旁聽書的人見著他們這種專撿人多的地方出來私會的小夫妻便煩,所以之前倒是沒什麼人搭理他們。
雲予微這突然一叫好,倒是引了鄰座的人注意。
「我家娘子看聽這些,我原本倒是不耐煩,不過陪著她來坐坐,沒想到,這故事倒真的有其精彩特別之處,怪不得這般名聲在外。」雲予微朗聲笑著同人打招呼。
雲嵐摸不准雲予微到底要做什麼,但還是配合地在一旁露出了一個嬌羞的笑:「多謝夫君陪我。」
「哈哈哈!」一旁的人於是笑了起來。
正逢說書先生中場休息,於是隔壁座的人也便湊近同他們攀談起來。
「我看這位說書的先生如此口齒,這故事又這般精彩,恐怕日後會有大機緣呢。」雲予微故作神秘道。
「喲,」旁邊的人笑道,「看不出,您還能掐會算呢。」
「能掐會算當不得,」雲予微神秘一笑,「不過我幼時身體不好,確實同一位道長學過幾日的功夫,還得了道長賜的名號,『雲算子』。」
「雲算子?」旁人一愣,於是哄堂大笑起來,「那雲算子先生,你倒是說說,這說書先生到底有什麼大機緣?」
雲予微卻又故作矜持了起來,用手摸了摸她那本來也沒粘貼鬍鬚的下巴,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一旁的人瞧著她這故弄玄虛的樣子,愈發要鬧出動靜來,於是,不一會兒功夫,竟是半個說書的場子都圍了過來,一起要雲予微說道說道這所謂的「大機緣」。
可偏偏雲予微只是搖頭微笑,並不多說什麼;雲嵐欲要同她圓場,卻別周遭的人嗆了回來:「你一介小娘子,懂什麼?」
雲嵐氣得要命,簡直要動手掀桌子;雲予微只是一手按住他,一邊嘆道:「時間到了自然就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