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寂然。
秦時遇不緊不慢的在文件的簽名欄寫下自己的名字,不同於他給人的溫雅雋永的感覺,他的字力透紙背,鋒芒畢露。
他簽完名,旋迴筆帽,好整以暇的抬頭,看向唐如錦:「唐董以什麼立場,讓我離辛甜遠一點?監護人嗎?可是辛甜已經十九歲了,她不需要監護人,也不需要你教她做什麼,她自己知道她想要什麼。」
他的態度如此分寸不讓,唐如錦心中警鈴大作。
他語調艱澀:「你什麼意思?」
「倒是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希望唐董明白,這個世上的很多事情,是沒有兩全其美的。」他低下頭,逐客令下的明顯:「我還有事要忙,就不送唐董了。」
唐如錦額角的青筋直跳,臉色冷沉,咬著牙道:「你喜歡辛甜?」
秦時遇開口,語氣直白的沒有半點轉圜餘地:「我愛她。」
令人覺得窒息的死寂。
許久,唐如錦斂眸,眼底一片冰冷:「可惜了,辛甜從小就愛我。」
他笑得諷刺,男人的勝負欲在這一刻,被拉滿:「以後,她也只會愛我。」
秦時遇點頭,笑意未減:「沒有關係,我會等她。」
儼然溫柔深情的模樣。
唐如錦今年二十九歲,可卻還是被一個比自己小三歲的男人氣得肺腑泛疼,他到底忍無可忍,鐵青著臉往外走。
就在他轉身離開的一瞬間,秦時遇收斂了臉上所有的笑意,眸底是比唐如錦還不遑多讓的冰冷。
若用動物來形容兩個男人,那麼唐如錦是豹子,肉眼可見的危險,而秦時遇,他是蛇,匿於暗處,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襲擊,毒性致命...
辛甜剛在北城車站下車,就被記者圍了個水泄不通。
無數攝像頭和閃光燈聚焦著她,將她那雙錯愕驚慌的漂亮眼睛,留存在底片上。
辛甜原本不知道她的行蹤是怎麼被泄露的,但是很快,她就知道了。
那輛熟悉的黑色賓利停在不遠處,車窗搖下來,露出唐如錦戴著金絲眼鏡,線條凌厲優越的側臉。
他在等自己,等自己走向他,妥協著被他帶走。
辛甜站在原地,就像被一盆涼水兜頭而下。
這是她認識的唐如錦嗎?
好像是,可是為什麼此時此刻,他這麼陌生。
辛甜知道唐如錦對外手段狠戾老辣,分寸不讓,可是這些年,他從來沒有這樣逼迫過她,辛甜覺得這張臉有些陌生。
她聽見記者的詰問,就像嗅到血肉的烏鴉,殘忍的興奮感:「辛甜小姐,請問你獨自散心,是為了躲避溫溪濘的粉絲嗎?」
「您和唐先生是什麼關係?溫溪濘說你們是兄妹,可是有知情人透露,說您追求唐先生已久。您在典禮上說唐先生是您的男友,是故意為之嗎?」
「您掌摑溫溪濘,是因愛生恨嗎?」
很紛亂的聲音,辛甜聽不大真切,她隔著長槍短炮的攝影燈,看見唐如錦在抽菸。
煙霧從他指尖瀰漫,他英俊的面容氤氳模糊。
辛甜被唐如錦收養時,後者只有二十一歲,在十二歲的辛甜眼中,他強大到無所不能,是她所有的安全感的由來。
她見過唐如錦最少年桀驁,高傲恣意的樣子,和眼前這個眉眼深沉的男人,除了伴隨著年歲更加滴水不漏的城府,別無二致。
錯了,還是有區別的。
他對她越來越狠心了。
辛甜指尖都是疼的,針扎一般。
這份疼意竄上肺腑,很快就傳達到了心臟。
好疼……
辛甜覺得有些喘不過氣,她當眾躬下腰,劇烈喘息著。
周遭的攝影聲安靜了片刻,之後,更加猛烈。
辛甜想喊唐如錦的名字,她想說:如錦,能不能先帶我離開。
可是她說不出話,心跳快到瀕臨極限,窒息感伴隨心悸層層覆蓋她的神智。
是唐如錦的助理王晨睿先發現了辛甜的異狀,他開口,語氣帶著不確定:「唐先生,辛小姐好像……好像發病了……」
唐如錦指尖猩紅的火光重重一顫,他猝然看向那處紛亂,便看見辛甜已經躺在地上,白色的裙角輕飄飄的逶迤在地。
他沒等王晨睿過來開車門,直接沖了出去。
唐如錦從來都是活躍在財經報紙上的男人,世人見過他西裝革履的樣子,見過他散漫不羈的樣子,見過他擁著佳人翩翩優雅的樣子。
可是沒有人見過他怒不可遏,似乎要將周遭的一切都毀滅的樣子。
他一腳踹開站在外層的男記者,臉色陰蟄冰冷:「你們的報社如果不想被封殺的話,現在統統給我滾!」
伴隨著倉促的道歉之聲,眾人做鳥獸散。
唐如錦大步上前,將辛甜抱進懷中。
辛甜已經氣若遊絲,唐如錦從自己的西裝口袋裡翻出速效藥,餵到她口中:「小辛……」
辛甜用最後一絲力氣,死死抓住他的衣領。
他隨著她的動作,不帶一絲掙扎的俯身,於是清晰看見她眼中的所有情緒。
她眼中有不解,還有怨氣。
王晨睿捏著手機小跑過來,道:「唐先生,已經通知市中心醫院了,很快就會有救護車過來。」
唐如錦捏了捏眉心,他將手放在辛甜的心口,確認心跳頻率趨於穩定,才鬆了一口氣。
有後悔的情緒湧上心頭:他何必這樣逼她?她身體不好,他不是知道的嗎?
唐如錦想起自己初見辛甜的樣子,小姑娘在福利院的門口,一身髒的看不出顏色的衣裳,手裡死死捏著一個破爛的小熊布偶,被幾個年紀比她還小的孩子圍追堵截。
彼時他剛剛從父親唐舜年手中接過唐家的部分產業,少年意氣風發,看著辛甜被一群孩子威脅,只是冷眼旁觀而已。
這樣直白到殘酷的弱肉強食,不會出現在光鮮亮麗的名流之間。他們更擅長的,是兵不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