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八百四十八章 執念

  陸隱可以隨意改變第六宵柱所有人的心意,讓第五宵柱參戰,徹底解決天元宇宙的潛在危機,他也可以只控制流離一人,讓流離當這個惡人,承擔第六宵柱謾罵,讓第五宵柱參戰。

  只要可以控制人心,他有的是辦法。

  但他沒做,就這麼坐在被削斷的平面陸地旁,看著不時有修煉者參觀,猶豫要不要加入宇九霄。

  他一個念頭,這些人都會加入。

  他不會在乎這些人是否加入宇九霄,而是憑一念之力改變所有人思想的力量太誘人了。

  他數次想嘗試,最終都沒做。

  每個人生存都有自己的抉擇,自己的生命自己做主,別人無權干涉,你可以剝奪他人的生死,卻不能剝奪他人自我思考的能力。

  這是在挑戰底線。

  敵人也就罷了,這些尋常修煉者,憑什麼被干涉?他們什麼都沒做,他們是獨立的個體生命,他們有自己的尊嚴,自己的顧忌,自己的家人。

  轉眼,兩個月時間過去,陸隱一直在看著地面,聽到那些修煉者議論是否加入宇九霄。

  流離數次找陸隱都未能接近。

  懷思被他放起來,即便戮思雨聯繫他也聯繫不到。

  這一日,他起身,消失,離開了第六宵柱。

  流離剛好求見,看著空蕩蕩的地面,走了?

  她有些忐忑,不會生氣了吧。

  …

  竹筏流水,墨鏡飲料,古怪的著裝引起不少人注意,卻無人理會,一個個背地裡議論,都說是騙子。

  距離第六宵柱最近的凡人城池內,陸隱出現了,還是那副裝扮,隨水流而淌,到哪算哪,有緣者求字問算,無緣者只當一笑。

  他沒取出懷思聯繫戮思雨,也不管戮思雨是否在聯繫他。

  他現在只想求個心安。→

  水流不斷淌過,數日後出了城池,連通下一座城池。

  一整個城池竟無人求他卜算,修煉者的出現讓很多人認清了世界,無所不能永遠只存在於幻想中,他們寧願安穩度日。

  陸隱也不急,攤開白紙,書寫一個「執」字。

  所有人都想放下執念,他卻想拿起執念。

  若無執念,何來的困厄,若無困厄,何來永生?

  他忽然有點理解那句話了。

  觀五蘊皆空,化一切苦厄。

  足足過去三個月,才有人為陸隱寫下一個字--「錢。」

  又是這個字,凡人的想法很簡單,有錢,過得好就行,這不是貪,恰恰是不貪。

  轉眼又過去半年,找陸隱算命的人越來越多,陸隱改變了很多人的想法,靠的不是言出法隨,而是對這個世界更廣闊的認知,他越來越感覺,自己存在的意義不單單是因為自己活著,更是替某些人看世界,體會世界,感悟世界。

  這或許就是生命的意義。

  「我想算字。」河邊,一個中年男子伴隨著流水緩緩行走,看也沒看陸隱,似乎在對空氣說話。

  陸隱看向那人,那人神色頹廢,臉上的鬍渣可以算是亂七八糟,目光渾濁,衣服也很髒,整個人如同被陰霾籠罩,陷入了黑暗。

  此人,是修煉者,而且擁有星使境界修為,在九霄宇宙很普通,但若放在天元宇宙也算是一方高手了。

  當然,在這座凡人城池內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不知為何變成這樣。

  「可以,寫吧。」陸隱道。

  男子凌空書寫,空氣被定格為一個「離」字。

  離?陸隱挑眉,這個字,還是第一次有人找他算,他本以為此人會寫下一個「情」字,這個人不管從哪方面看,都陷入了情之一字中。

  男子依然沒看陸隱,跟隨水流緩緩行走,沿途,有人看到他,急忙避開,宛如蛇蠍。

  陸隱耳聽八方,隨著男子出現,周邊議論聲很多。

  「這都九年了吧,還在這,天人都這麼痴情嗎?」

  「可是葵娘不會跟他走的,他怎麼就看不透呢。」

  「如果天人喜歡我就好了,我願意跟他走。」

  「你可以走,反正你沒嫁人,葵娘就不行了,誒…」

  陸隱指尖,因果螺旋朝著男子而去,直接穿透,看到一副副畫面,原來如此。

  此人名為原霍,是遙遠之外的修煉者,曾經特意想來加入第六宵柱,但遭遇仇人追殺,重傷掉落這城池,被一個叫葵娘的女子相救,兩人相處,久而久之產生感情。

  但這葵娘卻是有夫之婦,儘管她的丈夫死去數年,按理可以改嫁,偏偏這城池規矩是不能改嫁,因為城池是一個家族所建,人口繁多,說是城池,更是家族,不過是人口眾多的凡人家族。

  這城池的規矩便是不能改嫁,一日嫁到這裡,終生就要留在這,這城池內有很多失去丈夫的女子,也都一個人孤苦伶仃的生活,最多帶個孩子。

  葵娘與外人產生感情想要離去,城池裡的人自然不同意,攔,他們攔不住原霍,但葵娘自己也不願意走,她出生於這座城,姓氏雖是這座城的外人,但這座城卻是她的家,這裡有太多她熟悉的人,惦記的人,若非與原霍產生感情,她在這裡日子過得還不錯。

  原霍想強行帶走她,為此展露了力量,威懾整座城,無人敢說一個不字,但城內那些人的目光卻讓葵娘難以離去,她走不了,那一道道目光充斥著冰冷,厭惡,仿佛她就是個叛徒。

  力量可以生殺予奪,卻改變不了人的心。

  最終,原霍沒能帶走葵娘,葵娘依舊生活在城內,與以往一樣,她沒走,城內的人自然沒為難她,看出她對這座城的感情,而且因為原霍在也不敢為難她。

  原霍也沒走,留在了這座城,遠遠陪著葵娘,如此,九年過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他放不下與葵娘的感情,卻也不能強行帶走葵娘,葵娘畢竟是普通人,九年,她的樣貌滄桑了很多,以至于越來越不願意見原霍,把自己關在房內,原霍不想她痛苦,但他自己也不想離開,所以給陸隱一個「離」字。

  陸隱算過情,旁人的情比原霍複雜多了,原霍等待的就是葵娘的勇氣。

  葵娘也想跟他走,卻放不下這座城,放不下這裡的人,也放不下曾經的規矩和束縛。

  人世百態,陸隱看的不少,文明不同,規矩不同,不能說有些規矩就一定是錯的,只是思考方式不同而已。

  他躺在竹筏上,墨鏡讓天空變得昏暗,旁邊,原霍跟隨者木筏行走,他不信算命,修煉者怎麼可能相信,他要的只是與人說話,因為陸隱也是修煉者,他只是想有人為他找一條出路,或者給他一個離開的理由,僅此而已。

  「葵娘願意跟你離開嗎?」陸隱問。

  原霍不奇怪陸隱能看清此事,畢竟是修煉者,修為絕對比他高:「願意。」

  「那就讓她跟你離開。」

  原霍陡然停住,轉身就走,此人連讓他離開的理由都找不到,如果這麼簡單就讓葵娘跟自己離開,自己何必留在這九年?

  「她會願意跟你離開的。」陸隱聲音傳入原霍耳中。

  原霍只當沒聽到。

  但當他看到葵娘走出屋子,朝著他跑來,並告訴他願意跟他離開後,原霍驚呆了,城池內其他人也驚住了,一個個面色複雜,不知道該怎麼辦。

  九年了,他們困住了葵娘九年,如今葵娘要離去,他們應該怎麼辦?

  阻止是阻止不了的,還是九年前那種目光嗎?

  但那些目光,葵娘看都不看,只是深情的抱住原霍:「我們走吧。」

  原霍轉頭看向河流,那裡,陸隱對著他一笑。

  是他,一定是他讓葵娘改變了心意,可他怎麼做到的?修煉界有辦法控制別人,但至於嗎?

  「前輩到底想如何?」原霍後悔了,此人到底有什麼目的,他控制了葵娘。

  陸隱道:「你既想帶她離開,她又願意跟你離開,走就是了,還問什麼?」

  原霍不解:「前輩想要得到什麼?還請直言。」

  「什麼都不需要,帶她走就是了。」陸隱道。

  原霍目光閃爍,看著抱著自己的葵娘,咬牙,騰空而起,朝遠方飛去。

  城池內,所有人沉默,真的走了。

  竹筏之上,陸隱收回意識。

  下一刻,葵娘反悔了:「原大哥,你放我回去吧。」

  原霍不解:「葵娘,是你願意跟我走的。」

  「我知道,是我願意的,但,但我還是放不下。」

  「為什麼?九年了,我等了你九年。」

  「你不應該等我,讓我回去吧,求求你的,原大哥。」

  葵娘又回到了城池,跑回屋子內,閉門緊鎖。

  城池內的人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原霍跑去質問陸隱。

  陸隱反問:「為什麼一定要帶她走?莫非這城池是牢籠?」

  原霍身體一震,呆呆看著陸隱。

  陸隱盯著他雙目:「你要帶她走不過是完成你自己內心的一個執念罷了,你覺得帶她走就是給了她交代,給了你們感情一個交代,可你考慮過她嗎?她既不願意走,這城池也沒有驅逐你,你為什麼一定要走?」

  「這裡是她的家,你就這麼反感留在這裡?你能留在這九年沒走,代表外界並無讓你牽掛之人,既如此,為何還要離開?」

  原霍目光呆滯,出神看著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