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漾一言,在場的人都默了。
最尷尬的還是舒沫,她咧咧嘴,斷斷續續哈了幾聲試圖挽尊。
宋林幼實在看不下去了,主動上前為這傻逼室友打圓場:「她這人平時就口無遮攔,師兄你千萬別當真。」
徐南燁溫和笑笑:「我以為漾漾連我也瞞過去了。」
「……」
「……」
等他們走到包廂,幾個侍應生正在收拾這一桌子殘局。
舒沫總算是信了褚漾的措辭,她還真沒誇張,□□十斤的人,肚子一圈肉,全是吃出來的。
而後褚漾就一直站在旁邊消食,撐得連個開場白都說的敷衍了事。
她先指著那位口無遮攔的傻逼室友。
「舒沫。」
然後是那位神色激動,似乎千言萬語想要訴說的娃娃臉室友。
「宋林幼。」
最後是臉色看起來比她還差的嬌弱室友。
「陳筱。」
前兩個徐南燁並不認識,褚漾給他介紹,他就順勢禮貌的點點頭說聲「你好」,只有在看向陳筱的時候,目光頓了頓。
只顧過來向其他人證明褚漾靠肚上位的陳筱智商掉線,居然忘了她和徐南燁曾經在會所見過面。
那時候她的身份是崇正雅的朋友,但這朋友到底意指什麼,大家都懂,不過不說罷了。
她有些不敢看徐南燁,但還是沒能忍住抬眼悄悄瞥他。
或許是厭惡,或許是戲謔,再或許直接當眾拆穿她的情婦身份。
出乎她所料,這些情緒都沒有。
他只看了她一眼,淺淺淡淡的,不夾雜任何多餘的情緒。
男人的眸色很淺,放空時顯得有些冷漠,而他對她的感覺,就是冷漠。
絲毫不在意。
「你好。」
如果她此時身份不是褚漾的室友,或許連這聲客套話都聽不到。
哪怕他直截了當的對她表示出嫌惡都不會讓陳筱這麼難受,起碼能夠證明在他腦海中是對她有印象的,而現在她就像個陌生人坐在這兒,尷尬異常。
陳筱低低地回了句:「師兄好。」
放在桌下的手狠狠攥著牛仔褲,質地硬挺的布料居然都被她抓皺了。
舒沫本來想直接跟褚漾告狀,但看陳筱這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心眼小的女人嫉妒起來什麼狠毒的話都說得出,今天師兄第一次請客,舒沫不想破壞氣氛,打算等吃完飯再私底下和褚漾說。
還未到中餐時間,桌上只上了茶和飲料,這空隙正好可以用來閒聊。
女生寢室之間關係好的,誰交了男朋友,請客吃飯就算得上是另一種層面上的「見娘家人」,因此負責任的室友們就會對男朋友進行考察。
原本她們是這麼約定的。
但眼前這位男朋友是徐南燁,誰敢真考察。
學校早掛出了他能夠公開的所有個人履歷,剩餘的都是機密,學校都沒膽子公開,她們哪兒敢問。
要說家庭方面,那更沒有問的必要了,紅星下茁壯成長的世家子弟,是正是邪入黨申請書和黨員資料上寫得清清楚楚,絕對的根正苗紅。
要說人品道德,徐師兄雙學士學位在手,其中一個就是哲學學士學位,她們這種馬哲考試還要打小抄的,沒資格問。
舒沫幾個人漸漸發現眼前這位爺,她們什麼都沒得問。
就跟眼前坐了個金佛似的,只有頂禮膜拜的份,哪兒還談得上考察。
也是怪了,去年徐師兄回校開講座,到自由問答環節,她們把手舉的老高也沒被點到,這一堂講座聽下來,她們連和徐師兄說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說不上話的徐師兄就坐在面前,她們反倒沒話說了。
最後還是宋林幼膽子大,又實在好奇,先開口說了話。
「師兄,你和褚漾,到底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啊?」
褚漾對這個問題得心應手,替他先回答了:「去年講座啊,那是第一次見面。」
宋林幼有些愣:「那時候你跟我們一起坐在老後面,你是怎麼和徐師兄對上眼的?」
褚漾也不知道,事實上她到現在也不清楚為什麼徐南燁會認識她。
要說見色起意,換別人褚漾能信,換徐南燁她怎麼也覺得不可思議。
徐南燁看著就不像那種把持不住的人。
但她又想不出徐南燁看上她的臉以外別的原因。
宋林幼提到這個點,舒沫也跟著疑惑起來。
「對啊,我記得你那天,穿的也沒有很花枝招展,反倒是外語學院那群妹子,個個打扮得跟仙女似的。」
她們幾個原本就是偷偷溜進講座的,褚漾作為計院系花鼎鼎大名,要別人知道她去了,就會覺得計院真找不出幾個看得過眼的單身漢了,吃棗藥丸,如今系花都放棄了本院,跑來和外院的爭師兄。
因此那天舒沫特意叮囑褚漾打扮的低調些,別引人注目。
於是褚漾當時就穿了件運動套裝,又戴了口罩,特別低調。
褚漾也想不通,只能自賣自誇:「可能我真是太美了吧,無論打扮的多醜,都掩蓋不住我的絕世容顏。」
舒沫和宋林幼懶得理她,直接帶著期盼的眼神看著徐南燁,等他一個回答。
徐南燁笑眯眯的:「是這樣。」
「……」
好像又被塞了狗糧,好撐。
舒沫又想起之間看過的很多電視劇。
有的女主角,打扮的越丑越是吸引男主注意,可能褚漾當時雞立鶴群,反倒引起了徐師兄的注意吧。
這麼想,就覺得邏輯很完美了。
褚漾當時確實穿的挺普通,為了不引起注意,自由問答環節,她那幾個室友把手舉的老高,唯獨她老老實實坐在位置上安靜如雞。
她又不是學外語的,被點到了名也問不出什麼專業問題。
在欣賞過徐師兄的盛世美顏後,褚漾來這趟講座的目的已經達到,因此埋頭專心玩起了手機遊戲。
講座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講台上的徐南燁身上。
台下舉手的人很多,還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師兄看我」,旁邊維持紀律的老師不得不出面。
都冷靜些,哪兒能誰都抽到啊,師兄能看到你自然就點你了嘛。
老師轉頭看向徐南燁,想好抽誰了嗎?
徐南燁拿著話筒,抿唇笑了,溫潤清雋的聲音從麥克風中流出。
沒有,想抽的那位同學好像對這個環節沒什麼興趣。
台下的人立馬左右四處看,是哪個不知好歹的。
只可惜幾百人的大教室,褚漾坐在後排,整個身子都快埋進桌子裡,腦子裡全是「中路法師上路支援」、「打野你在看風景嗎」這類粗鄙之語,壓根沒覺得那句話是在說自己。
她的室友們當然也沒覺得。
後來散場的時候,褚漾這局遊戲還沒打完,等她收好手機時,教室里已經不剩幾個人,室友在微信群里說人太多,她們在教學樓門口等她。
褚漾匆匆忙忙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剛走出大教室門口,幾個老師正和徐南燁說著話。
有個老師看到她這幅樣子就笑了,轉頭對徐南燁打趣,你這位師兄人氣行啊,師妹帶病都要來聽你的講座。
褚漾眨了眨眼。
她穿的嚴嚴實實的,還戴著口罩,額前的碎發有些凌亂。
因為匹配到幾個垃圾隊友,聽著講座又不能罵出聲,打字也只能顯示「***」,褚漾憋著口悶氣,眼睛水汪汪的。
確實像個病人。
徐南燁看了她一眼,語氣溫柔,謝謝師妹賞識。
褚漾臉一紅,笨拙的搖搖頭,兜里手機不停在震動,室友應該是等急了。
她捂著兜,轉身小跑離開了。
高挑纖細的女孩兒一溜煙就離開了外語大樓。
徐南燁看著那抹背影逐漸消失在眼前,唇邊笑意一直沒有斂去。
講座伊始,他剛上台時,眼神隨意掃過台下的幾百名師弟師妹。
倒不是因為打扮的過於低調反倒惹人注意。
無論她打扮的怎麼樣,徐南燁一眼就能看到發著光的她。
眼前成百上千的人,他始終能一眼找到她。
是「喜歡」賦予他的超能力。
徐南燁的思緒外套里側袋的手機震動聲拉了回來。
他拿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笑容微斂。
不過幾秒,徐南燁起身說要出去接個電話。
舒沫和宋林幼同時歡送:「去吧!別耽誤師兄你的事兒了。」
褚漾的這兩個室友,倒也挺有趣的。
「餓了的話就先點些甜點吃。」
舒沫和宋林幼帶猛點頭。
包廂里唯一一個男人出去了,她們同時鬆了口氣。
宋林幼暗自垂淚:「嗚嗚嗚嗚沒想到有生之年我居然能和徐師兄一桌吃飯,這比跟學生會那幫人一起吃飯有面子多了,我能吹一輩子。」
舒沫因為之前跟徐師兄同桌吃過,所以比她淡定。
「這麼激動,要不要拍個照留作紀念?」
宋林幼搖頭:「不了,現在官員都提倡戒奢戒躁,要是給別人看到了,會給徐師兄帶來麻煩的。」
舒沫覺得她太敏感了:「徐師兄是外交官,吃個飯沒那麼嚴吧。」
宋林幼混跡學生會三年,都說學生會就是個小型的社會組織,她天天跟那些團委老師和學生幹部打交道,懂的也自然比其他人多。
「那萬一徐師兄哪天調去什麼重點部門了呢?」
舒沫眨眨眼,後知後覺:「對哦。」
然後兩人又同時看向褚漾。
褚漾覺得不自在:「幹什麼?」
舒沫摸著下巴盯著她,喃喃自語:「要以後徐師兄升遷了,你不就是正兒八經的夫人了?」
而事實上,徐南燁的個別下屬,譬如王秘書,一直都是以夫人稱呼她的。
這點褚漾不能說,也沒法說。
她正想三言兩語搪塞過去,就見舒沫和宋林幼神色激動的衝到了她面前。
「快快快快給我簽個名!!!以後肯定能賣不少錢!!」
「……」
這邊三個人趁著徐南燁出去打個電話的空隙吵吵鬧鬧,那邊陳筱冷冷掃過她們幾眼,悄無聲息的走出了包廂。
徐南燁正在餐廳門口打電話。
他隨意靠在石柱上,雙腿交攏,鋥亮的黑色皮鞋鞋尖點著地,單手插兜,姿勢散漫又優雅。
電話那頭的人語氣顯然有些興奮:「司長一開始就想把你要過來,無奈你們老大死活不放人,現在倒好,你自己願意過來了。」
徐南燁垂眼,聲音徐淡:「我以為還要走不少流程,沒想到文件這麼快就批下來了。」
那人語氣是隨意:「流程都是面子工作,真追求效率不就是蓋個章幾秒鐘的事兒?正好下禮拜就有發布會,司長巴不得你明天就過來報導。」
「麻煩你了。」
「哎,這有什麼好麻煩的,不過就是說句話的事兒,我正好在老大面前立了功呢,這兩天你好好跟國際司那幾位告個別吧哈哈哈哈。」
電話那頭的人最後直接笑出了聲。
徐南燁也跟著牽起嘴角,之後閒聊幾句,才打算掛掉電話。
「徐師兄……」
徐南燁挑眉,手上還握著手機,偏過頭看向聲音來源處。
當他把目光放在陳筱身上時,她的心又不受控制的猛跳了幾下。
陳筱也只敢停在他面前幾步處,保持著始終疏遠的距離。
她抬眼看著他,眼裡滿是趕集,聲音柔軟:「謝謝你沒有在她們面前戳穿我。」
徐南燁斂眸,語氣淡淡:「不必。」
他這聲冷淡又無所謂的承認不但沒有打消陳筱的熱情,反倒讓她心間越發生熱,腦海中也開始浮現種種可能。
師兄還記得她,但是因為憐惜她,所以替她隱瞞了。
自己在他記憶里並非毫無存在感。
「師兄,我不是自己想當情人的,」陳筱咬唇,雙眸瞬間泛起楚楚可憐的淚花,「我是被崇正雅逼的。」
徐南燁揚眉,忽然笑了。
他嘴角掛著笑,眼睛裡卻沒什麼起伏,顯然對她的事兒毫無興趣。
陳筱又上前離近了他幾步,結果這男人終於有反應了,她走近幾步,他就果斷退後了幾步。
「……」陳筱咬唇,語氣里充滿了悲切:「師兄,你是嫌我髒嗎?」
徐南燁蹙眉,薄唇抿成一條平平的線。
「我知道我做人情婦,你看不起我,那你剛剛為什麼又要替我隱瞞呢?你之前在會所為什麼要幫我呢?」陳筱眨了眨眼,淚如雨下:「你是關心我的。」
徐南燁眸中浮現出不明所以的神色。
陳筱沉浸在自己的悲情劇本中,悲傷逆流成河。
她閉眼,咬牙,泫然欲泣道:「我原本只是去打工,是他看中了我,然後私底下又調查了我的家庭,以此威脅我做他的情婦,我不答應,他就強·奸了我,我沒辦法才跟著他的。」
徐南燁終於用他那好聽的嗓音對她說話了。
「你等會。」
陳筱順應停下口中繼續要說的話。
徐南燁拿著手機,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了幾下,然後抬頭對她笑笑:「你剛剛說什麼?能再說一遍嗎?」
陳筱點頭,又把自己拿的悲情女主角劇本用更為可憐的語氣說了一遍。
徐南燁交攏的雙腿分開,直起身朝她走了過來。
陳筱閉眼,等他的一個安慰的擁抱。
擁抱反正是沒等到,她連徐南燁的衣服邊兒都沒摸到。
耳邊有個再熟悉不過的男人聲音響起,咬牙切齒的問她:「我強·奸你?你臉咋這麼大呢?」
她慌忙睜眼,徐南燁正拿著他的手機遞過來。
手機屏幕顯示著通話中。
沒有名字備註,只是一串數字,但陳筱早已倒背如流。
陳筱剎那間面如死灰。
她把金主說成了強·奸犯,現在金主很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