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需要舒沫說,褚漾看到自己桌上那張紙就明白了。
褚漾上學期向學院遞交了助班申請,沒什麼懸念的直接通過,在換屆之前,這是她作為學生幹部要做的最後一項工作。
原本沒覺得有什麼,但一想孟月明那女的在新生軍訓的這半個月裡還是自己的上司,她就覺得心裡膈應。
助班是為了協助班主任工作而設立的,換句話說就是「副班主任」。
一個班配兩個,一男一女。
手機里正好來了消息,通知他們中午的時候去辦公室開會。
【主席:全體成員,收到請回復。】
褚漾看著發全體消息的這個頭像,宛如雷劈。
她轉頭沖舒沫確認:「顧清識回來了?」
「你周末兩天幹什麼去了?群里都討論好幾輪了,上周就回來了,現在估計在寢室收拾東西呢。」
褚漾從腳底升起寒顫。
在群里發布公告的人絲毫不體諒她的情緒,在她愣神忘了回復的這幾秒,又在群里了她。
【組織部部長褚漾,請回復】
就算是工作群,也不總是氣氛嚴肅,就褚漾一個部長沒動靜,其他人開始調侃起來。
【部長怕不是聽到主席回來太激動了忘了回復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部長愣了】
【有情況/斜眼笑】
褚漾淡定的回覆了個「收到」。
一貫寡言,冒泡從來只發群體通知,稱號連個潛水都算不上的主席居然破天荒的又回了句。
【要及時看群消息】
群里的人頓時亢奮起來。
褚漾咬唇,扔掉手機趴在桌上發呆。
舒沫察覺到她的不對勁,搬了張凳子坐在她身邊,安慰性的拍拍她的肩:「告白被拒絕了又不是什麼丟臉的事,再說這消息不就咱們幾個知道嗎?顧清識要真想說出去,現在學校早就風言風語漫天飛了,你放心吧,平常心看待問題。」
「我沒有跟他告白,」褚漾咬牙切齒的再次強調,「你們怎麼就不信?到底要我解釋多少次?」
舒沫抿唇:「去年那會兒,所有人都看到你和顧清識避開其他人去了小包間,大半個小時都沒出來,誰都猜你們倆肯定在一起了。沒過多久顧清識去了北京,你那天晚上也一直沒回寢室,回來以後在寢室悶了一周,問什麼也不答,整個人魂不守舍,這不就是告白後遺症嗎?」
這樣的對話不知道重複了多少次。
褚漾張嘴,復又放棄了解釋:「算了。」
「然後你就變了個人,」舒沫絮絮叨叨的掰手指訴說,「刷夜也不刷了,連清吧都不去了,每個禮拜乖乖回家,狂歡活動也不參加,玩□□回頭嗎?」
明明剛進校的時候,人緣最廣,玩的最開的就是她褚漾。
長得漂亮又是院花,性格親和又好相處,沒人不想跟她認識,不過半年,微信的好友就加到了上限。
用她當時的話說,就是那十八年被家裡管束著,現在好不容易讀了大學,要把十八年的份兒通通玩回來。
見褚漾一直沒說話,舒沫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不說顧清識,說點別的,你和徐師兄怎麼樣啦?還在聯繫嗎?」舒沫想法來得快也去得快,轉眼間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另一個人男人身上:「你們到底是露水情緣還是真有火花?要是你們真有可能,那你豈不是外交官夫人了?」
褚漾被這一連串的問題堵得沒話說。
而舒沫繼續著她的美妙幻想:「以後徐師兄出國訪問什麼的,你也會跟著去吧?那我是不是也能在電視上看見你了?」
徐南燁確實會跟隨使團出國訪問,也曾有外交官夫人陪同參與過,這點在外交圈並不罕見。
只是徐南燁向來婉拒。
「漾漾現在還太小,外交夫人的任務對她來說可能過於繁雜,頻繁出國也會影響學業,等她畢業以後考慮也不遲。」
當時徐南燁是這麼說的,因此兩個人結婚的事兒也只有雙方家庭,以及外交部的領導們知曉。
但褚漾知道,這些都是藉口。
徐南燁這麼做,無非是希望越少人知道他結婚的消息越好。
這也是她當初強烈要求的。
嘴裡的蘋果糖頓時索然無味,褚漾看了兩眼,將它丟進了垃圾桶。
***
中午開會的時候,褚漾跟另一個室友約好了去辦公室。
室友宋林幼跟她一樣也是團會的幹部,關係比不得她跟舒沫,但也算彼此友好,相處的不錯。
她跟褚漾這種愛玩的不一樣,沒課的時候就會去辦公室坐班,明明不是她的值班時間,她也留在那裡整整文件,幫老師打打雜,留在辦公室的時間明顯要比寢室多得多。
最後一個室友陳筱,如果圖書館有床位,她大概早就從寢室搬走了。
所以這個四人寢里,大多時間都是褚漾和舒沫宅在裡頭。
到了辦公室以後,人差不多已經到齊,宋林幼去找自己部門的幹事,褚漾也坐到了自己部門的區域裡。
副部長見她過來,連忙拉著她小聲八卦:「聽說外聯部的副部出國了。」
「出國,這麼突然?」
「大三出國又不是什麼稀奇事,他家裡人早就想讓他出國,暑假的時候逼著他惡補英語,又交了點錢,送到我們學校在澳洲的一個合作大學去了。」
褚漾皺眉:「我記得他上個學期交了助班申請表的。」
「開會就是說這個事兒啊,主席團應該會臨時再找個人頂他的班吧。」
「那要是找不到人頂替,另一個助班不是要累死累活?」
副部長聳肩:「就看誰倒霉了吧。」
果不其然,等主席團的到了以後,直奔關於助班分配的主題。
顧清識並沒有出現,只有副主席和團支書在場。
孟月明坐在主席團上說:「主席剛回學校,還有很多雜事沒處理完,可能會晚點到,我們先開。」
她拿出一張白紙,直接開始念分配名單。
一直到名單末尾,才念到褚漾的名字,她被分配在同專業的新生電子三班。
然而名單到這裡就截止了。
褚漾皺眉,舉手發問:「另一個助班呢?」
「另一個助班原本是外聯部的副部長,但他現在出國了,所以我把他劃掉了。」
剛剛還在和副部長討論是哪個倒霉蛋一個人管一個班。
現在這個倒霉蛋就成了自己。
她居然也沒覺得意外,甚至還覺得,如果孟月明把這個穿小鞋的機會給了別人,才是真的奇怪。
「副主席,新生班級的工作事務很多,交給我一個人來做恐怕有點難,能不能再臨時挑選一位助班?」
褚漾自認為語氣已經十分誠懇,而且這個訴求很正常。
孟月明抬了抬眼皮,語氣平靜:「我們原本商議了,但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首先助班最好是和新生班同專業,在座電子信息專業的幹部們都已經分配好班級,不好調動。」
室友宋林幼舉手:「副主席,我可以調到電子三班去。」
孟月明瞥了她一眼,微微笑了:「那你帶的班怎麼辦?我去哪兒找頂替你的人?朋友情誼也該分場合用。」
宋林幼無可奈何的閉嘴了。
褚漾問:「那大二的幹事呢?」
當助班是加素拓分的好差事,一聽她這話便有幾個同專業的大二學生舉起了手,毛遂自薦。
「大二的幹事工作經驗只有一年,很有可能管理不好新生班,而且助班至少要由大三的幹部來擔任,如果今天破例用了個大二的,那以後還有沒有規矩了?」
孟月明打官腔從來不用草稿,任由大事小事,只要她一搬出「規矩」兩個字,別人立馬歇菜。
唱完白臉,孟月明自然也知道不能在開會期間真跟褚漾吵起來,轉而又換了種溫和的勸導方式:「一個人帶班雖然辛苦,但總歸能學到不少經驗,半個月軍訓下來,你的工作能力肯定會有不少提升,這也便於你之後競選主席團,你說呢?」
這話說的活脫脫就是個為下屬著想的好領導。
舒沫說的沒錯,她能跟孟月明撕破臉,孟月明就能光明正大給她使絆子。
「通知已經發放到位了,周末迎新,每個助班都做好自己班級的工作,爭取今年的軍訓閱兵拿個好成績,散會。」
褚漾的單方面抵抗根本毫無作用,孟月明拿起文件就要離開。
有幾個幹部過來安慰她:「忍忍吧,熬過這半個月,換了屆就行了。到時候體力活我們會幫你,不會讓你一個人累的。」
她當然知道,忍過去就好了。
老爸小時候就跟她說「小不忍則亂大謀」,不與傻瓜論短長,不用為了一些人浪費心思和時間,只要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別的都不用在乎。
她將這些話奉為真理,哪怕有女生刻意剪破她的校服,哪怕有男生在本子上寫滿對她的污言穢語,她就當沒看到。
因為不值得。
但這種心理暗示只讓她越來越憋屈,越來越覺得難受。
如果能忍,早就在理事會那天她就忍了。
如果她真忍了,現在論壇里對她的那些風言風語依舊不會消失。
褚漾忽然笑了:「忍忍就過去了?」
周圍的人異口同聲:「對啊,忍了這一個月,以後她就管不了你了。」
她深吸口氣,一副聽勸的樣子:「我知道了,你們先走吧,我一個人冷靜冷靜。」
「難為你了。」
褚漾搖頭:「沒事,我習慣了。」
其他人都用一種心疼的眼神看著她。
直到宋林幼也離開,褚漾才拿起桌上的筆記本,直接往值班室走去。
忍你奶奶個腿。
剪她校服的女生被她關在廁所用冷水澆了個透心涼,用她的名字寫黃文的男生被她按在學校後門的牆上踢斷了子孫根。
而後等那些人去告狀的時候,褚漾只是紅著眼睛,小聲的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她褚漾成不了大謀,但也絕不會讓自己委屈。
值班室的門被打開,孟月明正和團支書倚在辦公桌上說說笑笑。
團支書見她來了,十有**也知道她找誰。
褚漾聲音輕柔:「學長,麻煩出去一下好嗎?我有點事想跟學姐單獨聊聊。」
「是助班的事兒嗎?這件事確實有點為難你了,但……」
孟月明打斷了團支書的話:「你別走,誰知道她會不會報復我?」
團支書左右為難。
褚漾突然撇嘴,楚楚可憐的看著他:「學長,你覺得我像是那種人嗎?」
「額,不像,你們聊吧,我先出去。」
倆女的說悄悄話,他一個男人橫在中間,不合適。
他火急火燎的退場,轉角時差點撞到人。
「主席,」團支書如遇救星,拽著他的手激動道,「孟月明臨時調了分配,把褚漾一個人落下了,現在兩個人在裡頭對峙呢。」
這邊辦公室里,孟月明警惕的退後了幾步,發現值班室里沒有可樂果汁之類的攻擊武器,頓時放下了心。
褚漾看著她那副樣子發笑:「我看你給我穿小鞋的時候氣勢挺足的啊。」
「誰知道你這個暴力狂要做什麼?」孟月明站在椅子後跟她對峙:「名單已經下來了,文件馬上就會發到工作群里,你跟我說也沒用,趕緊準備準備迎新吧。」
「可以啊孟月明,先斬後奏是吧,」褚漾湊近幾步,語氣越發冰冷,「都他媽快退休了還想著給我找事兒做呢?你說你怎麼就那麼閒啊?」
孟月明仰頭,咧嘴笑了:「我這也是為了你好,多給你安排點事做,免得你每次都只知道跟在男人屁股後面撈好處。」
褚漾嗓音沉了下來:「你說什麼?」
「褚漾,你真以為長得漂亮就能為所欲為?我告訴你,我不吃你這一套,把你那副賣嗲的樣子收一收,我看著就噁心!」
學團分會剛招來一批小幹事的時候,她聽說裡頭有個長得特漂亮的女生。
迎新會上,她看到了這位新幹事。
個子高挑,長相精緻,性格落落大方,和誰都聊得開。
每次團會出活動,搬椅子拉橫幅的活兒總有人搶著幫她做,競選優秀幹事的名單推薦投票上也都是她的名字。
她享受著這張臉帶來的便利,卻仍舊裝模作樣的攬下所有的活,累的滿頭大汗,惹得一眾男生跟著心疼。
裝給誰看呢。
後來團會活動,他們一行人去了酒吧,孟月明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暗戀了兩年的顧清識和她單獨相處了半個多小時。
周圍人曖昧的起鬨聲,讓她的妒火達到了最高值。
既然她這麼喜歡裝,那就乾脆把活兒都推給她做好了,看她能找誰撒嬌。
「讓你噁心真是不好意思了,」褚漾聳肩,漫不經心的說,「可我就長這樣,你能怎麼辦?」
孟月明冷笑,挑眉揚聲道:「我不能怎麼辦,但至少你別想在我面前耍鬼招,我給你穿小鞋你也得給我老老實實受著!因為我是副主席,你必須聽我的。」
「行,我受著,助班的活兒我一個人幹了,現在輪到你受了。」
褚漾說完這句話就直接朝孟月明走了過來。
孟月明雙手撐著椅子,厲聲呵斥:「你幹嘛!值班室你也敢亂來?」
「沒監控的地方我都敢亂來。」
褚漾輕飄飄的話傳到孟月明的耳朵里,讓人渾身發毛。
她揮手就掀開了擋在孟月明身前的椅子,直接抓著人的衣領往地上掀。
孟月明尖叫一聲,摔倒在地上,這一次比被潑可樂那次還要狼狽幾分。
「啊——」
孟月明撐著手站起來,捂著胳膊朝她沖了過去。
「行了。」
冰冷低沉的男聲從門口傳來,孟月明仿佛聽到了天使之音,管他是誰看到了,現在的狀況就是她被褚漾欺負,理無論如何都在她這邊。
褚漾轉過頭,見到來人後微微愣住了。
一年未見的顧清識,比去年更加英俊挺拔,仍是那副孤傲又清冷的樣子。
深沉的眸子裡不見半點情緒,一副死人面癱樣。
孟月明雙目發亮:「主席!你剛剛也看到了,褚漾她不滿我的安排,直接就打算對我使用暴力!」
褚漾後退幾步,皮笑肉不笑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顧清識看到了,她還有什麼好說的,等著被撤職吧,只可惜還沒來得及給孟月明一巴掌。
正當孟月明滿懷期待的看著顧清識,褚漾不抱希望的看著顧清識時,他開口了。
顧清識面無表情,非常淡定的說:「我沒看到。」
「?」
「?」
孟月明咬牙,垂在身邊的手猛地攥緊,眼睛裡漸漸開始蓄起淚光。
她紅著眼,按捺住內心的狂怒和委屈,卻仍舊沒能忍住從喉間發出的啜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