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禮物

  褚漾按捺住心神:「我只是在為學習的事煩惱,你不要多想。」

  徐南燁故作恍然:「那看來是我自作多情?」

  「你知道就好,」褚漾低頭,推推他的胸口,「讓我起來先。」

  男人清冽的鼻息打在臉頰上,褚漾推不動他,他也絲毫沒有要後退的意思。

  她悄悄看他。

  書房暖燈下,隔著鏡片,徐南燁五官雅致,薄薄的雙眼皮線條柔和,那雙淺眸越發清透,墨畫般的清俊眉目沒什麼變化,眉尾和唇角間的笑意卻藏都藏不住。

  褚漾咬牙,心一橫,頭一鐵,強行站了起來。

  徐南燁當然也不可能真用力氣箍住她,稍稍鬆了力,或許也沒想到她卯足了勁,連自己都被她魯莽的動作逼得後退了兩步。

  直到背後抵住了電腦桌的邊緣。

  男人微愣,低頭,看見一個小腦袋埋在自己胸前。

  又感受到褚漾的兩隻手從他胳膊間的縫隙溜了出去,像是順從般的抱住了他。

  但只有手臂,透過睡衣貼著他。

  溫香軟玉,徐南燁神情恍惚,垂在兩邊的手驀地攥緊,卻在下一秒倏然清醒過來。

  差點上當。

  那瞬間,眼底有什麼情緒被悄悄抹去。

  他盯著她的頭頂,嗓音慵懶:「漾漾,這是工作文件,丟掉了可就養不活你了。」

  褚漾胳膊微僵。

  就在剛剛,她嫻熟的靠盲認找到了關閉寫盤的快捷鍵,左手還放在鍵盤上,右手早已按在滑鼠左鍵,只要點擊「不保存」,徐南燁這篇文件就算是白寫了。

  她挫敗的收回手,覺得人生無望。

  鬥不過他,算了。

  「等我寫完這些,」徐南燁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不再逗她,「然後回家吃飯。」

  褚漾愣了下,試探性的問道:「還是去鄰居家嗎?」

  徐南燁神情淡定,沒覺得這件事有什麼不對頭:「嗯,你準備一下。」

  他父母卸任得早,原本交接工作這事兒麻煩,但老兩口浪漫至死,當真就把整個徐家的擔子都拋下直接出國旅遊,其他的事情全留給徐南燁大哥解決。

  偌大的徐宅沒人在家,偶爾家庭聚會,他們幾個兄弟都還是去鄰居家蹭的飯。

  也得虧鄰居大方,能夠容忍這麼多年。

  褚漾換了身適合家庭聚會的衣服,一副良家婦女的做派跟著徐南燁回「婆家」。

  豪門媳婦,哪兒能穿那麼招搖,褚漾別的不懂,裝乖還是挺會的。

  她有個專門的衣帽間,裡頭的衣服都用防塵袋裝著,每個月都有專人送當季最新款過來,一件件掛滿衣櫃。

  都是些晚禮服裙,翻領正裝,一看就不是日常能穿的。

  徐家體面,她這個做媳婦的也得跟著打扮,雖然這一柜子的衣服看著華貴氣派,但她一件都不喜歡。

  既然是徐夫人,那些個設計繁縟,簡稱花里胡哨的禮服都與她無關,她穿的必須是大氣的,彰顯貴婦氣質的,價格還不能太離譜,全球高定更是想都別想,她敢穿,紀檢院的就敢找徐南燁問罪。

  每個月還得配合徐南燁配合上頭調查,絕對沒有干任何違法違紀的事兒。

  褚漾覺得自己仿佛嫁了個假豪門。

  穿著不符合她張揚個性的貴婦套裝,褚漾壓抑了個性,一路走到地下車庫,整個人死氣沉沉。

  徐南燁知道她不高興什麼,沒急著開車鎖,胳膊撐在車身上,唇角邊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實在不喜歡就上去換了,我等你。」

  「就這身挺好的,」褚漾捏著手上的鑽戒,以大無畏的語氣說道,「當初結婚的時候不是說好了?你瞞過我父母那邊,我這邊也絕對不會給你丟面子。」

  她自以為這句話肯定能感動到徐南燁。

  誰知男人非但沒領情,反而側頭低笑了幾聲。

  褚漾又瞪他:「你笑什麼?難道我隨便穿你就高興了?到時候有人說你沒眼光,娶錯老婆了可別賴我。」

  「我覺得我眼光挺不錯的,」徐南燁挑眉,替她打開了副駕駛的門,「上車。」

  褚漾乾咳,理了理完全沒有褶皺的衣領,矜持的走到車子邊。

  末了還是有些不放心,朝他看過去,指了指自己:「我這身還行嗎?是不是太素了啊?哎感覺都沒有個人風格了,會不會讓人覺得很無趣啊?」

  她說完,又苦惱的撇嘴糾結。

  她明明二十出頭,肆意張揚,又有些任性,穿上這身衣服,身形依舊高挑漂亮,卻總有些違和。

  還是個小姑娘啊。

  徐南燁輕笑:「你已經夠有趣了。」

  他今天沒叫人開車,開的也是自己的私家車。

  這車是徐南燁在國外任職的時候買的,回國的時候一併帶了回來,因為職業便利,連搖號排隊都不用,車管局直接給他發了個車牌號。

  他本人的品味也低調,私車依舊是沉悶內斂的黑色,車裡只擺了一小罐車用薰香,別的什麼裝飾都沒有。

  褚漾覺得她和徐南燁真是差的太多。

  就這樣,居然還能周末一起參加家庭聚餐,也是神奇。

  「今天吃飯的都有哪些人啊?」褚漾以防萬一,打算先給自己做個考前複習,「有沒有我不熟悉的?你提前告訴我,我記一下。」

  徐南燁想了想,淡淡道:「就那些人。」

  雖然他這麼說,褚漾卻還是像個乖乖學生樣,老老實實又複習了遍徐容兩家的成員。

  ***

  等車子開進容宅,她也差不多複習完了。

  「怎麼這麼晚?」

  大門口站著個面容峻肅的男人,跟徐南燁長相有幾分相似,氣質卻截然相反。

  像個冰窖子。

  是徐南燁的大哥徐東野,去年剛跟容家的大小姐結婚,屬於正兒八經的商政聯姻,強強聯合。

  但聽說也是閃婚。

  徐家三個兄弟,除了最小的那個三弟至今光棍,剩下倆全是閃婚。

  政治世家的婚姻看起來也不是很嚴謹,電視劇過度妖魔化了。

  徐南燁不緊不慢的解釋:「有工作要處理,耽誤了點時間,開飯了嗎?」

  「人沒來齊怎麼開飯?」

  徐南燁只是笑笑:「抱歉,大哥。」

  眼見著大哥的眼睛就要掃到自己身上了,褚漾立馬調整好面部表情,沖他鞠了個躬:「大哥好。」

  徐大哥只是用鼻子嗯了聲。

  褚漾表面上恭恭敬敬的,其實心裡已經悄悄叫了他八百遍冰窖子。

  幾個人進了大廳,又上了幾步小台階才走到飯廳。

  坐在最正首的老爺子笑容滿面:「南燁和漾漾來了啊。」

  托徐南燁的福,褚漾雖然年齡是這兒最小的,但輩分還比較靠前,所以不用太小心。

  褚漾乖巧的給所有人打過一圈招呼,格外沖容二小姐眨了眨眼。

  容二小姐也回了她一個。

  沒人看到,眾人只知道徐家老二的妻子是個文靜內斂的書香小姐,性格和品行方面都格外優秀。

  不然徐家也不可能答應讓她嫁進來。

  「漾漾今天怎麼穿的這麼素?」老爺子皺起眉,略有些疑問:「這麼年輕就該穿些花花綠綠的漂亮衣服,你不是還在念書嗎?平時穿這個也不方便吧。」

  褚漾靦腆的笑了笑:「穿的舒服就好了,我對這方面不是太講究的。」

  「你這孩子就是太成熟了啊,」老爺子搖頭。

  「可不是嘛,當初南燁突然說他要結婚的時候,把我們都給嚇了一跳,這閃婚也就算了,結婚對象居然還在念書,能打理好南燁的生活起居嗎?」坐在旁邊的容家二太出言附和,轉而笑道,「結果是我們瞎操心,漾漾比我們家這兩個大小姐懂事多了,到底是書香門第,讓人挑不出毛病,南燁眼光還是好啊。」

  褚漾神情羞澀,臉頰泛紅:「二嬸你別誇我了,我哪有你們說的那麼好啊…」

  她垂眸竊笑間,眼睛瞥了瞥旁邊的徐南燁。

  沖他挑了個眉。

  看到沒,這就是老娘的魅力。

  徐南燁抿唇,竟然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復她。

  到後面,他自己也跟著笑了。

  容家飯桌上習慣吃飯的時候聊些家常。

  聊什麼褚漾也不大懂,無非就是最近的政策形勢,對他們的生意有沒有影響,或者是圈子裡有什麼值得一提的事兒。

  老爺子靠著椅背,語氣硬朗:「現在徐家直系裡,也只有東野身居要職,上頭那位市長要升的話,估計還要點時間,市助的位置東野你至少還得坐個五六年。」

  他說起這話,完全就像是在聊家常。

  絲毫讓人感覺不出,他在和人討論身處這片土地的政治權力更替,還需要多久時間。

  徐家根基深,地位難以撼動,但現在旁系血親逐漸展露頭角,難保不會青出於藍。

  「不過既然南燁已經調回來了,一切就都好說了,」老爺子忽地笑了笑,目光慈祥,「外交部現在前景不錯,雖然職位隔得有些遠,但工作總會有調動,你們兄弟倆互相照應著,你們父母也能多放點心。」

  「我暫時沒有調動的打算。」

  徐東野皺眉,語氣微冷:「你想一直留在外交部?」

  徐南燁輕笑:「確實有這個打算,畢竟這是我的專業。」

  「那你為什麼要提前結束任職期?」徐東野目光凌厲,像是要看穿他:「如果不是為了徐家,你是為了什麼?」

  徐南燁仍舊笑著,目光柔和:「現在在吃飯,大哥有必要這麼拷問我嗎?」

  他從來不怯這個年長又強勢的大哥,一貫溫和儒雅,對誰都是如此。

  但徐東野知道,他左右不了這個弟弟。

  氣氛已經拉不回來,但所幸這頓飯已經接近尾聲。

  褚漾剛剛將所有話聽進耳朵里,其實也很好奇,為什麼徐南燁會提前結束任職期。

  七年都熬過去了,還差這麼些日子嗎?

  但她又不能問。

  這已經是屬於徐南燁極為隱蔽的個人**。

  褚漾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忽然有人戳了戳她的背。

  轉頭就看見一雙漂亮的眼睛。

  是容二小姐。

  「二嫂,你跟我來,」容二小姐牽著她往樓上走,「我有好東西給你看。」

  跟著她走進滿滿少女心的房間,褚漾看著這裝潢,沒想到容二小姐結了婚還能這麼少女。

  「我前陣子去了趟國外,」容二小姐邊說邊從桌子底下拉出了一個大紙箱,「二哥托我給你帶了點禮物。」

  看著那個大紙箱,褚漾覺得她對「點」這個字有什麼誤解。

  打開紙箱,滿目琳琅都是各種品牌的禮盒。

  從穿著到配飾,什麼都有,沒有哪個女人捨得從這上面挪開目光。

  「這些都是我根據二哥說的,然後自己也幫忙推理了下,才給你挑了這麼些禮物,你過來看看喜不喜歡。」

  不用看了。

  她絕對喜歡。

  褚漾張張嘴,目光有些呆滯,語氣也很機械化:「這都是老變態送我的?」

  說出口才驚覺自己不知不覺把平時對徐南燁的稱呼給叫出來了。

  容二小姐有些迷茫:「老變態?你說二哥嗎?」

  她無論如何都是不能把老變態這仨字跟徐南燁結合在一起的。

  褚漾捂嘴,眼睛不安的上下轉動著。

  容二小姐只沉思了會兒,就想到了別的地方。

  「二嫂,我二哥是不是私底下很變態啊?」她雙眼放光,仿佛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內幕八卦:「你能告訴我他是哪裡變態嗎?」

  她當然不能說,打個哈哈就過去了。

  容二小姐沖她比了個了解的手勢:「夫妻**,我懂得。」

  「…那你別告訴你二哥啊。」

  容二小姐拍著胸脯跟她保證:「絕對不會!」

  看著她這副樣子,褚漾總覺得這人有些信不過。

  等到傍晚,扛著這箱禮物回家的褚漾,還在糾結無功不受祿,平白無故收這麼多東西,她的內心總有些不安。

  「…那個,師兄,」褚漾想了半天,還是叫了這個最官方的稱呼,「為什麼忽然想起給我買這麼多東西啊?」

  「榕榕在國外旅遊的時候給我發微信,問我有沒有什麼要代購的,」徐南燁專心看著前方路況,語氣閒散,「我想你應該有很多想買的,就替你決定了。」

  「你怎麼知道我想買什麼?」

  「你的信用卡帳單,」徐南燁言簡意賅,「看你什麼買的最多。」

  「……」

  這誰頂得住啊。

  她思索半天,決定要報答他:「你說吧,你想要什麼,只要我做得到。」

  此時車子正好在路口等紅燈。

  徐南燁手指敲打著方向盤,驀地笑了:「那我有個小要求。」

  褚漾語氣鏗鏘:「你說!」

  「能不能別再外人面前叫我老變態,」徐南燁側頭看她,薄唇微揚,嗓音溫潤,「把床·事拿到檯面上說,不合適。」

  「……」

  徐南燁你這個內心骯髒的衣冠禽獸。

  容榕你這個說話不算話的叛徒。

  你們有錢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褚漾的仇富心理從來沒有哪一刻如此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