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余瑤張了張口,不知道從何說起。
如果是在昨晚剛聽到沈征程那番話、她整個人在氣頭上的情況,余瑤肯定會言辭激烈地質問唐雲澤。
但一天過去,在聯繫不到人的這段時間,她想得越多,顧忌越多,這會兒反倒不敢貿然開口。
「唐先生。」
余瑤猶豫片刻,最終放棄了拐彎抹角的試探,直接問:「沈征程最近遇到了點麻煩,請問跟你有關係嗎?」
「嗯?」唐雲澤語調微微上揚,似乎有些驚訝。
隨即,他意味不明地短促笑了一聲,反問:「他這麼告訴你的?余瑤,你找我,是為了譴責?發泄不滿?如果是這樣的話……」
「不是。」余瑤怕他掛電話,連忙打斷他。
雖然對唐雲澤了解的不深,但從昨晚到現在,冷靜下來之後的余瑤想清楚了一件事:口頭譴責是一件很無力的事情,並不能解決問題。
如果確實是唐雲澤做的,他不會因為聽她幾句憤怒的譴責,就改變主意。
如果是誤會,不是唐雲澤做的,她此時說出口的話,可能會得罪他,平白給沈征程多樹立一個敵人。
余瑤軟下語氣:「唐先生,我找你,是想請你幫他一把。」
唐雲澤問:「余瑤,你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
「記得。」
說來奇妙,雖然她和唐雲澤也不過是見了短短几面,但和他相處的細節、以及兩人曾經說過的話,大部分她都記得很清楚。
上次見面,徐慶隱的司機送她回家的路上,唐雲澤跟她說過,等她再去求他的時候,主動權就不在她手裡了。
而此時,她正走在兩人一起步行過的那段路,左側是疾馳而過的車流,右側是鬱鬱蔥蔥的綠化帶。
之前他們在這裡劃清關係,此時,她握緊手機,等他鬆口給一個機會。
唐雲澤那邊很安靜,他似乎是在思索條件。
余瑤數著自己的心跳,等待他的答覆。
每一秒在這一刻都變得很漫長,希望他同意,又希望他拒絕,或者羞辱、嘲諷、提出很過分的要求,那樣的話,她就可以死心,聽天由命,繼續當一隻鴕鳥,等沈征程自己想辦法。
但同時,她又隱約明白,唐雲澤不會那樣做。
果然,幾秒後,唐雲澤的聲音重新響起:「我要你這個人,但不接受你腳踏兩隻船。同意的話,你今晚來我這裡。」
很直白的條件。
雖然猜到了,但余瑤還是感到尷尬和羞恥。
她咬了咬唇,問:「唐先生,你現在有固定的……伴侶關係嗎?」
「沒有。」唐雲澤頓了頓,不等她繼續追問,補充道,「不會讓你懷孕;在我們分開之前,我不會有其他女人;不會幹涉你的工作。還有其他顧慮嗎?」
他的語氣很平靜,說著露骨的成年人話題,卻是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直接把余瑤會擔心的事情都提前回答了。
余瑤哽住:「那……期限呢?」
「一年。」
「沈征程那裡……」
「余瑤。」他打斷她,「在沈征程沒有違法亂紀地前提下,我可以幫他一把,但是幫到什麼程度,要看你的表現。你如果有意,直接來見我,細節方面我們當面談。」
「……好,你把地址發給我。」
余瑤掛了電話。
唐雲澤很快發了一個地址給她。
余瑤以為會是約在酒店的,但並不是,他給的是某個別墅區的地址。
余瑤沒有立刻過去,她先回了趟家,換了身衣服,又仔仔細細給自己化了個妝。
然後,她給沈征程打了個電話。
她想再給自己一個反悔的機會。
說不定……說不定阿程已經把事情解決了呢?
他一直都很厲害的。
「餵小魚?」沈征程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找我有事嗎?」
余瑤問他:「你下班了嗎?什麼時候回家?」
「今晚得加班,什麼時候回還不清楚,如果太晚的話,也可能直接住在公司了,不用等我。」
沈征程說得輕描淡寫,余瑤卻忍不住更加擔心:「有進展了嗎?」
「哪兒有那麼快。」沈征程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又很快調整語氣,「昨晚我確實有點借酒發泄的因素在,最近壓力太大了,你別往心裡去,我能解決的。家裡那邊我打過招呼了,如果有合適的機會,我媽會告訴你的,你自己也多留意點。」
「嗯。」
「還有,我這邊的情況,你別跟家裡說,我不想讓他們擔心。我都這麼大的人了,總不好還要連累他們擔驚受怕,四處求人想辦法吧?」
「我知道,我不會說的,你忙吧,注意休息。」
余瑤掛斷電話,盯著屏幕上沈征程的名字看了好一會兒,才長吐了口氣,打開打車軟體,叫了輛車子。
出門的時候,恰好碰到了快遞員來送快遞。
是她前幾天買的戒指到了。
還真是……造化弄人。
前幾天的時候,她還在滿心歡喜地翻找求婚攻略,而如今,戒指到了,她卻要前往另外一個男人的家。
她和沈征程之間,應該是沒有可能了吧?
這一刻,余瑤忽然有些慶幸,慶幸她和沈征程沒有很正式的確認關係。
否則,如果讓她現在去找沈征程提分手,她可能真得做不到。
計程車駛上快速路,匯入晚高峰的車流中,余瑤看著車窗外的夜色,不自覺得想起了以前。
第一次遇到沈征程的時候,余瑤初三,沈征程高二。
那時候她家裡剛出事,爸爸出差的途中出了車禍,與同車的同事一起當場死亡。
出事的那段路況,很不巧的沒有監控,責任歸屬很難判定,余爸爸是駕駛員,他以及他的家人自然被遷怒,承受了死者家屬的所有怒火。
同事的女兒和余瑤在同一所學校讀書,比她小一年級。
「就是她,她爸爸害死了青青的爸爸。」
「殺人兇手的女兒,大家離她遠點!」
「說是車禍,誰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啊,你們不知道嗎?青青爸爸可是他們單位的骨幹,說不定就是被嫉妒了……」
「就是就是,開個車能出那麼嚴重的事故,要麼駕駛技術不過關,要麼就是故意的。」
那段時間,余瑤過得很艱難。
一開始也許只是和青青相熟的人心疼她,為她打抱不平,後來越來越多的人被煽動,跟風一樣加入進來。
從最初的指指點點,到後來的孤立,再到刻意找茬報復。
余瑤就像是一個公共的出氣筒,很多人借著替周青青不平的藉口,仿佛一個正義使者一般,高高在上地發泄著惡意的揣測或者自身的不順心。
這種事情經歷得多了,十幾歲的余瑤自己都忍不住會想:是不是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爸爸不是想抓住晉升的機會,給我更好的生活條件,就不會去出這個差,更不會出事。
一方面理智上告訴自己,一切都是意外,另一方面,又會忍不住鑽牛角尖,把一切過錯都往自己身上攬。
沈征程就是在這種時候,出現在她的生命里的。
他趕走了霸凌她的人,把她從泥濘的雨水中拉起來,撐著傘,看她無聲地大哭發泄。
後來,保險公司的理賠一直下不來,余媽媽把房子賣了,付了賠償款,給余爸爸辦了喪事,每天圍堵在他們家門前的鬧劇才總算告一段落。
也是沈家,在這種時候,以很低的房租價格,把閒置的房子租給了她們母女。
從那時起,兩家的關係越走越親近,沈征程之後幾年幾乎包攬了余瑤所有大大小小的事情。
余瑤對沈征程,不是某一瞬間的怦然心動,而是日積月累下來的依戀和喜歡。
可是,相比起「終成眷屬」,她此時更怕他受挫跌倒,怕整個沈家一起被牽連,從順風順水幸福美滿,跌進焦頭爛額的麻煩里。
更不能接受,導致這種事情發生的人,是自己。
即便,她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錯。
「小姑娘,到了,你看看是不是這裡?」
司機師傅停下車,回頭喊了余瑤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