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香港街盡頭停著一輛銀頂邁巴赫。
將近五月的南洋,烈日炎炎,車外知了聲聒噪。
車內冷氣開的很足。
老鷹坐在前面駕駛位上,蕭衍靠在后座,咬著根煙,等人。
遲到了半小時,也是夠帶種的。
老鷹從後視鏡里看見月月的身影,說:「我還以為她又被策反回去了。」
蕭衍眉眼掛著痞氣,嗤笑:「你不懂女人。」
這倒是,老大懂除了葉小五之外的所有女人。
不,應該說是懂人性,可葉小五是個沒良心的,所以他不懂。
月月看見眼熟的車子,快跑過來。
拉開車門坐上來,滿臉雀躍:「衍哥,你要的東西。」
她將一個小U盤遞給他,冒著被昂山發現的風險偷來的。
蕭衍拿過U盤,在指尖轉了轉,就一句:「幹得不錯。」
還未等她開口,男人話鋒一轉,冷聲命令她。
「下車。」
她怔然,下意識伸手攀上他右手臂,柔聲提醒他:「衍哥,上次你說,我幫你拿到帳本,你就娶我……」
蕭衍這人根本沒人性的,男的女的只要跟他作對的,他都殺,只是他不刁難女的,哪怕是這種最沒人權的女眼線。
他垂眸看看纏在他胳膊上的那隻手,面無表情的輕笑,下巴抬了抬示意她:「你先下去。」
月月雖然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看他現在也沒脾氣的樣子,便乖乖下了車。
右側車門開著,月月站在外面,剛要轉身看他的瞬間。
一道利落清晰的「咔嚓」聲,子彈快速上膛。
蕭衍唇邊還叼著一根煙,戴著佛珠和紅髮圈的右手腕筆直的端手槍,冷淡掃一眼,一槍擊中左心臟。
人在車外倒下。
連車子都沒髒。
冷寂無瀾的視線沒有多停留一秒。
月月?
呵,他這兒既不是收仿品的回收站,他也沒有收劣質品的癖好。
漫不經心收了槍,車門甩上,銀頂邁巴赫平靜駛離。
車子開出一段路。
老鷹從車鏡看一眼,「現在要去找昂山嗎?」
蕭衍靠后座,轉著手裡的U盤,「等他找上來,一回生二回熟,多交往一陣子就老實了。」
「那現在回基地還是再轉轉?」
「去趟淨恩寺。」
靠,剛殺完人,去寺廟。
給人超度嗎?
……
工作日的淨恩寺,人煙清冷。
蕭衍在這裡給那個孩子點了盞長明燈,牌子上寫著小小五。
供了三個月了,燒的還挺旺。
他照例添了酥油。
一向無風無瀾的大殿裡,忽而一陣風颳來。
那盞長明燈,眼睜睜就滅了。
蕭衍眉心忽蹙起,剛摸出打火機,固執的想重新點燃。
身後傳來僧人的苦口婆心:「施主,逝者已逝,惟願安息,萬事不可強求。」
蕭衍不信這些,輕傲看向他,「那我家小小五的燈就這麼滅著?」
僧人掃到他腰間配槍,一身殺戮,狂放不羈。
淡笑道:「施主既不信這些,何苦自欺欺人,長明燈寂滅,再點燃也不是原來那一盞。」
呵。
這倒是。
再點燃,也不是原來那一盞。
不是原來那一盞……
算了,算了。
等蕭衍離開。
僧人走到那盞寂滅的長明燈前,又續上香火。
笑著喃喃:「長明燈滅,心燈不滅,緣起緣滅,皆由心念。」
由心而滅,由心而生。
……
八個月後,南城又進入一年寒冬。
嚴皓月照例從風行下了班,開車去醫院。
嚴琛被擊殺落海後,被薄寒時安排的秘密救援隊救走,但身負重傷,多處肋骨骨折,腦袋撞到暗礁,在病床上像個活死人一樣的躺著,遲遲沒有醒過來。
醫生之前下達過幾次病危通知書。
讓他們家屬做好心理準備,躺這麼久,多半一輩子也醒不過來,當初能搶救回一條命已經是難得。
那邊安排了最好的護工,一天二十四小時照料著。
嚴家人輪流會去看看,偶爾跟他說說話。
嚴皓月每周五會去探望一趟,再多的,也做不了什麼。
為了避開晚高峰,她特地在辦公室多加了會兒班,這會兒都九點了,路上車子和人怎麼還那麼多?
等紅燈的時候,打開車窗朝外面看一眼。
人行道上,有幾個結伴而行的年輕女孩穿著靚麗,頭上戴著聖誕帽。
哦,想起來了,今天聖誕節。
外面刺骨的冷風吹進來,漆黑的上空飄起白色的雪花。
想起在紐約那場雪。
手機屏幕亮了,彈出來幾條微信。
是她的小助理秦瑞發來的。
【老闆走了嗎?我剛買了聖誕蛋糕!】
【還給你準備了一個聖誕禮物!】
【明天不上班,要不明天出來一起吃個飯?我請你,順便把禮物帶給你?】
一連好多句。
嚴皓月靠在那兒,不知道先回哪句,就回一句:【好好上班,別老想著泡你上司。】
剛好綠燈亮了。
她回完信息,就把手機扔一邊去了。
這個秦瑞,還紐約大學回來的呢,幹活兒幹了兩個月,試用期還沒過,就整天花花腸子。
富二代出來實習,就跟玩兒似的。
但凡有那個人在她身邊做助理的十分之一能耐,再聒噪她都願意留著他。
那個人……話少,手段狠,霹靂手段。
也是,但凡有那個人十分之一能耐,也不至於跑她身邊來做個小助理。
是她太貪心,總想著物美價廉。
一路開到醫院。
外面的雪下大了點。
她照例問了一番醫生關於嚴琛的情況。
醫生還是那個說辭,醒來的可能性不大,醒過來也可能是植物人。
明明問過好多次了,但每次聽到,都難以承受。
她深嘆了口氣,走進病房裡,坐在床邊拿熱毛巾給他擦擦手,有一搭沒一搭的跟他講講話。
「以前總嫌你做事不懂得變通,但你的業務分了一半到我手裡,我發現我做的還不如你。」
「你快醒過來吧,這麼多工作我一個人根本做不完,我不想永遠留在南城,你體諒體諒我。」
「大哥,看在我這聲大哥的份上,你醒過來吧,求你了。」
她苦笑著,語氣無奈。
可病床上的嚴琛,除了心臟跳動,其餘紋絲不動。
她頹喪的坐在那兒,不知道坐了多久,手機叮咚一聲,收到一條全英文簡訊。
來自紐約one57住宅的物業信息——
「冬日的美好,是平安夜的甜蜜,是聖誕響起的鐘聲。尊貴的業主,祝您聖誕快樂。」
後面還附贈管理費帳單。
往下滑拉,還有一條未讀的全英文信息,是紐約當地稅局發來的新一年街道地稅。
曼哈頓是世界中心,每年要收取的地段稅在全球也是最高的。
以第五大道為中心擴散的周邊,安保極好。
當然了,在紐約,好的安保,也意味著極高的地稅。
亂七八糟的費用加一起,竟然超過了百萬美金的保養費。
難怪都說老美買房是一筆錢,養房子又是另一筆錢,買得起不一定能養得起。
她靠在那兒,嘆一口氣。
帳單嚇人。
這就是她收到的聖誕節禮物?
她這大哥再不醒,她不是難過死的,是先交這些亂七八糟的地稅窮死的。
從醫院開車出來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
嚴公館打來電話。
她怔了幾秒,才接起:「喂,嚴老?」
「皓月啊,明天周六,你姐姐姐夫帶著小雋行來南城,小相思也在,你也一起回來吃個飯吧?」
她從南洋回來後,其實去嚴公館的次數不多,和薄寒時喬予聯繫的就更少。
嚴老有問過她一次,她搖搖頭,沒怎麼提過,看上去也不想再提的樣子,嚴老是聰明人,自然也沒再提過。
很多事,大家默契的避而不談,像是沒事發生一樣。
她應聲說:「好,中午還是晚上?」
嚴老說:「他們下午才能到,吃晚飯。對了,你過來,我還有個事情要跟你說,我最近物色了幾個年輕人,都挺適合你的,你過來,我恰好給你看看他們照片,你看看有沒有相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