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梔聽宋祁深這樣說,才回想起來他所說的「還不是跟你學的」是什麼意思了。
之前她不會疊東西,什麼都是卷一卷裹一裹就算好了。
按照他總結的,就跟裹粽子似的。
「我都穿那麼多了。」千梔刻意提醒宋祁深,他給她塞得保暖內襯實在是太多了。
隨即,她補充道,「你這樣弄,我都有點喘不過氣來。」
千梔抬眸看他,語氣有點忿忿的意思在。
太多時候,宋祁深都有點壞,蔫壞蔫壞的那種。
千梔隨意撥弄了兩下那裹得緊緊的圍巾,而後露出小巧的鼻尖兒,使勁兒吸了吸清新的空氣。
這人不是怕她冷死,而是想把她捂死吧。
她環視一圈,像是做了什麼決心似的,直接蹲下去,不管不顧,撈起一手的雪,也沒敢往他的臉上砸,直愣愣往他深灰的滑雪服上砸。
細雪夾雜著碎冰順著宋祁深衣服滑下來,殘留了點在上面。
宋祁深剛剛就一言不發,此時此刻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千梔看他這樣,緊接著咧嘴笑起來,嗓音格外愉悅,「我去旁邊滑雪了。」
她抱著滑雪杖撬,剛轉過身,就被一雙手大力捏住肩頭掰轉過來。
「還往我這裡砸雪?」宋祁深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捏的雪,手套里攥有一團,直接摁壓在她臉上,冰涼一片。
千梔被冷得瑟縮了一下,還沒躲開,下巴尖兒被捏住,而後他冽然的氣息隨著強勢的撬開,逕自渡了進來。
隨之帶有的,像是帶有荊棘般的刺感,涼意只融了一瞬。
冷寒的雪被卷了進來,在唇中蔓延開來。
她就這麼被嘬著,感受到了冰與火的兩種完全相駁相斥的極端。
漫天雪地里,餘光里都是清新乾淨的釉白。
遠處,近處,都像是倒退光影般的畫面,逍寂成片。
宋祁深唇稍稍掠過她的,而後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聲音都隱在薄寒的空氣里,微微壓著,「還敢砸麼?」
「唔」她含糊應一聲,心下卻不是這麼想的。
千梔眼睫輕顫,她單手執著滑雪的撬杖,單手伸出去,輕輕摟住他的腰。
女孩側著臉,埋在他衣前,視線透過滑雪場,飄向遠方的雪山。
她好像倏然有了那麼一種錯覺。
時間要是能夠一直停留在此時此刻,也是好的。
宋祁深隨即放開她,兩人一齊去研究滑雪。
在他傾身著,手把著手去教她一些稍微難一點的動作的時候,千梔摳起一小搓雪,往宋祁深的領子裡灌。
後果,當然是顯而易見的嚴重。
嚴重的那方,是千梔。
兩人說是滑雪,最後都在小打小鬧。
而千小白兔哪兒能斗得過宋大灰狼,她累極了的時候,什麼力氣都沒了,出了滑雪場以後在回去的一路,全程都是宋祁深橫抱著她,把人給捎帶回去的。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去了漁場那邊,千梔被宋祁深牽著去簽了份合同,是有關漁場持有者每年將百分之六十利潤捐贈給紅十字會的協議。
千梔訝然於宋祁深能想到這個做法,但她也很支持就是了。
宋祁深全心全意陪她玩了這麼幾天,千梔不免有些沉浸於其中。
之前太過於繁忙和勞累,這次挪威之行,簡直就是突然饋贈下來的小美好。
就是在那片海域裡,也正是在海上垂釣的時候,千梔和宋祁深兩人在遊艇上度過了較為荒唐的前半夜。
在頭頂為露天全透明玻璃窗的遊艇內室,千梔絲毫沒有猶豫,接受了宋祁深稍顯狂野的索取。
之前所謂的,那一周一次的南苑會晤,時間僅僅有周末兩天。而兩人在此期間略微靠近點親密點,便會再次被時間所分割開來。
像是如循環一般,永遠不停歇,也沒有前進的牽引口,在原地打轉。
而這幾天像是一條無形的繩索,看不見摸不著,但就是將兩人緊緊地揪在了一起。
婚禮前夕的時候,兩人本來是打算好要去看極光的,但這種事兒講究氣運和趕不趕巧,千梔和宋祁深就碰了壁,一次也沒碰到過。
挪威北部的極夜不在這個時間段,而極光頻繁出現的時候,是在每年的二三月份。
兩人是真的沒遇上對的時間。
「也沒關係。」宋祁深懶散靠著,嗓音疏散,「總歸以後我們還是會來的,總有一次我們會碰到。」
話音剛落,他便指關節貼唇,手背反過來抵著臉,似是在回味著什麼。
挪威以後是肯定要來的,不說漁場,就是那遊艇上也別有一番小風情。
想到微微蕩漾著的遊艇,隨著海水起伏,一應一合,相互呼應。
千梔微闔著的眼,輕啟的紅唇,長卷烏髮貼在瓷白的臉側。
宋祁深想到這兒,下顎線稍稍收緊。
「可是你之後大概會很忙吧?還能一起來?」千梔聽他這樣說,不免疑惑道。
她一直都知道宋祁深忙,偌大的公司,旗下有許多員工要養,更別提,集團內勢力交橫錯布,他還有太多的事情要負責。
就好比千陸集團,這麼些年來,千閆和陸婉亭的忙碌也絕不是嘴上說說,兩人是真的忙。
宋祁深之前和她領證時所說的那幾天婚假,他都摻著點額外的時間去解決公務,她都看在了眼裡,可以說是忙得不可開交了。
而宋老這次休養完,不論之後怎樣,堅持要隨著他們一起回國。
這樣一來,挪威其實也就沒什麼太大的羈絆了。
那時候,宋祁深還會特地抽出時間嗎。
「當然。」和之前千梔預想中的打哈哈亂鬨鬨不同,宋祁深回答得利落又乾脆,「之後帶著你,一起再來。」
他慣是不會撒謊的人,這樣說,其實就是許下了一個約定。
千梔望著他。
是啊,那就等。
等下一次,也等極光。
兩人婚禮就在禮堂內進行,沒了繁雜的禮儀和模版式的禮樂規矩,大家在陽光晴麗的日子裡,揣著顆心來就好。
但涉及到之前婚禮進行的內容,見證者都是親人,除了神父,再無其他。
流程也十分簡單,進了教堂以後,神父宣讀宣誓,互換戒指以後,便是結束。
不過雖說流程不多,但顧綰綰和陸婉亭當時商討的時候,極盡所能地將錢花在了所有能夠用得到的地方。
並且,婚禮過後還會有一場宴請的小酒會,是專門給挪威當地的居民準備的,隨了風俗,也算討了好彩頭。
捧花以及殿堂走道的每一朵玫瑰,都是空運過來的路易十四。顧綰綰追求極致的浪漫,就連待客的杯子,都是稀有的藍水晶所制。
她格外聘用了世界級的拍攝團隊,極力將婚禮以及婚前婚後的花絮拍攝在內,記錄在檔,算是某種定格下來的回憶,也是給小兩口的禮物。
以後經年再看,比任何都要來得真實,也更可貴。
而拍攝的這段視頻,日後在國內公不公開,選擇權則交給小夫妻倆。
這樣一場的婚禮算下來,花銷其實也可見一斑。
她是真的很滿意千梔。
顧綰綰髮揮了作為格外喜愛兒媳婦的婆婆本能,差點沒把宋青庭的積蓄挖空。
好在兩人所持的還有宋氏股份,每年還有定期分紅。
相比於之前給秦家的那副昂貴名畫,宋老爺子這次當著千閆陸婉亭的面給的聘禮,才是花了重本,也是他提早便準備好的。
宋老沒有過多言語,而是直接用行動表達了一切。
他將自己還持有的那份宋氏股權,全部交給了千梔。
雖說宋祁深才是大權在握的絕對控股者,但千梔的名字,也會在宋氏董事會的名單里小小地出現一下。
不論怎說,這份心意都是夠的。
流程進行得很快,雖說都是簡單易懂的步驟,相比較於之前領證時的雲淡風輕,真到了現在這個步驟,千梔心驟然跳了起來。
隨著緩慢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怦然而跳的敲擊聲也在一下一下地鑿著心間。
千梔挽在千父的臂彎里,看前方的他身長玉立,靜默等待。
宣誓的時候她沒發顫。
交換戒指的時候,卻是低垂下眼,抑制住驀然發酸的眼眶。
宋祁深輕撫著她,而後雙手捧著她的臉深吻了下去。
「哭什麼。」
「我沒哭。」
兩人在這樣的場所,旁若無人地開始小聲交談起來。
千梔顧及著此,反駁了一句以後再也沒敢開口。
「那就好。」宋祁深抓起她的右手,微微低頭,吻便輕輕地落在了那枚戒指上。
「總算是真正地成為了我的女孩。」他說著頓了頓,末了語氣放緩,撓得她心痒痒,」當然要開心。」
婚禮流程結束以後,陸婉亭和顧綰綰紅著眼眶抱在一起,前者是因為嫁女兒的實感湧入,是感動的,後者則是因為有了兒媳婦,是單純的快樂,真正意義上的喜極而泣。
分別坐在這兩位女人身邊的兩個男人,千閆和宋青庭就跟兩大護法似的,位於一左一右,都是緘默不語,只默默承受一切。
假裝沒看見就是最有效的解決辦法。
宋老身子不好,撐下來這麼一場,就送上祝福,先行回去了。
——「用一場婚禮,送來一位我最鍾意的你。」
這是宋祁深親自提筆寫的宴請語,寓意也比較深刻,按照他的意思和暗示,好像是摘自哪裡,千梔雖然好奇出自誰,但事情太多,也就沒有細問。
婚紗是之前千梔自己挑的款式,之後的小型宴請會上她穿的禮服,則是宋祁深給她專門挑的。
是落落大方的款,簡單的嫩黃色,清新不失俏皮,腰間綴著的花襯得纖腰只盈盈一握。
在端酒遊走於綠草坪之上的時候,她迎面撞上了千閆。
今天的千閆還和之前一樣,及肩的銀髮盡數紮起。
只不過卻戴了副眼鏡,將他冰冷的妖孽氣息壓制了點,金絲邊的眼架在暖晴的陽光下,折射出幾近透明的光線。
「爸爸。」千梔眼睛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喊了這麼一聲。
千閆嗯了聲,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淡。千梔從小聽到大,倒也不覺得難以接受。
千父對誰都是這樣,反而不顯得誰特殊了。
任憑鄞城的誰提到千閆,都會討論一句,而後給他冠上「沒有感情的冷血怪物」這個稱號。
但外人畢竟和家人不同,千梔能夠分辨出千閆的情緒變化。
親緣溶於血,天生命感,心中冥冥,都是上帝已經安排好的一切。
這次的千閆,甚至主動開了口,「你結婚,我也沒送什麼。」
千梔想起之前挽起爸爸臂彎的樣子,雖然也貪戀那短暫的溫暖,但很多事情強求不來。
她永遠不會有一個親密無間到可以任由女兒騎在脖子上的開朗老爸,但她已經很知足了。
「千陸集團股份的百分之三十,是留給你的。」千閆緩緩開了口,而後不等千梔回應便轉了身。
他跨開步子,很快就走得遠了。
千梔愣在原地,望著千閆的背影,登時有點懵。
她一向志不在此,對於接管自家公司更是沒有半點想法。
但她是獨女。
好在陸婉亭和千閆兩人都還是能夠管理公司的年紀,在這件事上也是難得的默契,沒有逼她。
眼下雖然沒有要她交接的意思在,千閆表達的也很明顯了。
其實這就是給她的嫁妝。
就連千梔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不是千母的意思。
不過——留給了她百分之三十,那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又是給誰的呢。
千梔想不通裡面的彎彎繞繞,乾脆就不想了,她也不是要扒著家產不放的人,是她的,總歸是她的,沒有,也不強求。
婚禮結束之後,陸婉亭和千閆要乘坐當晚的飛機,準備先行離開了。
顧綰綰這幾天和陸婉亭相處得越來越好,就連之後她們三人去哪兒喝下午茶的行程都規劃好了,此時此刻見人就要走了,還有點不捨得。
「我過去收拾點東西,很快就會回國。」陸婉亭拉著千梔去了小角落,臨走之前摸了摸她的頭。
「我等著你回來媽媽,你還沒去過南苑呢,我和祁深哥住那兒,房間也很多,你過來的話。我們可以一起住。」
千梔想了想,默默補充了句,」你和爸爸一起嗎?」
「不一起,他繼續待在那邊。」陸婉亭語氣很淡,她現在的神色,比起之前,好了很多,「回國了我哪兒也不想去,就想著多陪陪你。」
這還是陸婉亭頭一回這麼直白地在千梔說出有關陪伴的話題。
沒等千梔有更多的反應,她突然又來了這麼一句。
「不過還有一件事我想和你說,必須得注意,你還在上學,措施得做好點。」
千梔莫名哽住,磕磕絆絆,「一直有有做措施。」
兩人就是再意亂情迷,都沒有失策過。
某天宋祁深和千梔大半夜沒人影,直至下半夜才回來,第二天早上兩人都起晚了。
陸婉亭也是在千梔下樓的時候偶然瞥見的,年輕人啊,有時候確實是會貪一點。
「你自己把控好,心裡有個數就行了。」其實陸婉亭看宋祁深也靠譜,自己也是放心的。但那天覷了一眼,她還是覺得應該要再叮囑一遍才放心。
陸婉亭又交待了一些事宜以後,當晚就和千閆出發去了機場。
房子裡徒留下來的幾人也在各自收拾著行李,準備回國了。
宋祁深收拾到一半,就被宋老爺子喚走了,說是有事。
因此,千梔就一個人窩著,慢慢地整理行李。
期間因為右手無名指帶了鑽戒的緣故,她動作還不太利索。其實自從戴著到了現在,她都有點不習慣。
但她一直也沒摘下來。
千梔衣物收拾得差不多了,看宋祁深還沒回來,乾脆就這麼盤著腿坐在華美柔軟的地毯上,開始細細地打量著自己的戒指。
格拉芙粉鑽,切割精美,營彩璀璨,帶著點少女感的星亮。在稍顯昏暗的房屋內,和壁爐里燃起的暗火隱隱呼應著,一明一昧。
這般純粹透亮的顏色,以及獨一無二的定製款,極大地滿足了她的喜好以及對於女生鑽戒的天生熱愛。
千梔打量了又打量,而後福至心靈。
她將戒指微微褪了一半,視線跟著下移,隨後果然在粉鑽的內側覷見了一行小字。
是鐫刻好的英文體,又是熟悉的筆跡。
上面顯示的,正是她之前好奇不已的deardd。
這回說什麼都得找宋祁深問個明白,以往她每每問,他都是避而不答。
後來她忘記了沒再問了,他還真就藏著不說,千梔現在想想,這個男人還挺能忍。
揣著好奇,她直接起身,推開房門邁了出去。
宋祁深剛剛被老爺子叫去了,居然能有這麼久的話題好聊,遲遲沒回來。
她倒是還想去聽聽看了,到底在聊什麼。
宋老爺子的房間位於走廊的最盡頭,千梔腳步聲被隱匿在地毯里,悄無聲息。
然而還沒等她走到,只隔幾步之遙的時候,宋老爺子的聲音透過還未完全遮掩牢實的門縫中泄了出來。
「我記得當時把我屬意的拿給你看,你什麼話都不說,後來我問你為什麼獨獨選了梔梔,你還是沒怎麼說,所以你現在能告訴我這個老頭子了嗎?」
千梔腳步驀地頓下,停滯不前。
她一顆心好似懸著,掛在了懸崖邊。
既想聽,又不想聽。
宋祁深沉默了很久,沉默到千梔以為他不會回復了。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他才緩緩開口道,「我不知道。」
作者有話要說:提前為宋總準備個鍋蓋(但其實是他話沒說完
互相表明心跡的突破口!大噶!激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