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音沉默了一陣,緩緩抬起眼睛。
她從陸池杉的目光中看到了一抹難能可貴的真誠。她有所欣慰,但無所心動。
「謝謝你陸總,謝謝你能第一時間還我一個清白。但作為員工,受了老闆的誤解,在工作中被罵幾句,都是常態。我不會覺得委屈的。」
「我不是對唐秘書說的,我是對你說的。唐音。」
陸池杉的雙手緊緊抓在床邊,左手無名指上的那抹舊傷痕,甚至都被青筋撐的開始發紅髮亮,像極了一枚低調的指環。
唐音的目光游離了一下,隨後漸漸暗淡,再漸漸明晰。
「哦,那我不原諒。」她說。
陸池杉的心像被什麼很尖銳的東西死命扎了一下,穿透一瞬,呼呼往裡面灌著冷風。
「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原諒。」唐音抬起頭,很認真的一字一頓地說,「從你說出你會娶陶萌萌,會為她負責的那一刻,我就不會原諒了。」
陸池杉屏了屏呼吸:「我那只是氣話。我跟陶萌萌之間也從來都沒有過任何過界的行為。你知道她父親是誰麼?你還記得遠吉貨代的陶叔麼!」
「我知道。」唐音平靜地說,「那個抱枕弄壞了之後,我就專門去查了陶萌萌的簡歷和檔案。我知道她是陶大中的女兒。否則你以為我為什麼會幫她把抱枕補好?只是……她是誰,跟我們之間的問題,有關係麼?」
唐音記得自己早就跟陸池杉說過的,他們之間的問題,從來不在於陶萌萌還是李萌萌。
而在於——
「我曾放下一切尊嚴,想要向你求所不得的東西,你可以那麼輕易就許諾給別人。」
當婚姻從陸池杉口中那麼兒戲一般說出的時候,唐音的心就已經死了。
「你相信麼,陸池杉。我一直覺得,沒有人是真正的婚姻恐懼,也沒有真正的不婚主義。他們只是沒有遇到正確的人,所以堅定地選擇不將就而已。我在你身邊擺出了最美好的年華,尚且不能成為你心裡最正確的那個人。所以,我沒有信心再成為你未來的將就。即使有一天你對我說,你好像習慣了我在身邊,你好像覺得自己離不開我。」
唐音如此平靜地說完這些話,漸漸發覺心臟深處開始放射性地抽痛。
那種痛,真的讓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而她寧願把這種痛,歸結為止痛劑藥效快到了的緣故……
門外幽幽傳過來一聲很小很小的吐槽。
「放屁……」
正是去而復返的梁言秋。
「誰說沒有真的不婚主義!老娘就是,老娘可是名副其實的大女主……」
這話她沒有給房間內的唐音和陸池杉聽到,卻給同樣站在她身後的段子逢聽到了。
「是麼?」
「啊!」
梁言秋直接被嚇出鴨子叫,見病房內陸池杉和唐音都有所察覺,她拎著段子逢的衣領直接鑽到旁邊的雜物間。
「你在這裡幹什麼!」梁言秋問段子逢。
段子逢鬆開衣領,扶了扶眼鏡:「跟你一樣,偷聽。」
梁言秋一整個無語住了::「……你這是偷聽他們,還是偷聽我啊。」
「誰叫你心裡想的話還非得說出聲來。」
雜物間很小,燈也沒開。一扇窗子裡透過傍晚的餘暉,落在梁言秋緊緻的小臂上。
段子逢掃了一眼她手臂上的紋身——
不婚不育,四個大字。
「婚戀觀是三觀的分支,相當於一個成年人的底褲。心裡堅守住就可以了,不用扒出來招搖給人看。除非這個人心裡越缺什麼,越想秀什麼。」段子逢篤悠悠地說。
梁言秋直接被惹炸了毛:「你說誰越缺越秀呢!有病吧你!老娘就是不婚不育,氣死你這種道貌岸然的死直男!」
說完,梁言秋轉身就要走。
手腕處一緊,她不可思議地回頭,段子逢竟然把她拽住了。
「你——」
「別去打擾他們了。」
段子逢鬆開手,表示自己無意冒犯,只是出於朋友間的體貼和理解,「他們難能心平氣和說幾句話,讓他們體面點。」
梁言秋輕哼一聲:「我怕姓陸的欺負音音。」
「不會的,從現在開始,他作的死都不會再有人幫他買單了。」
而欺負這種事,在成年的世界裡,只有我在乎你,你才具備能欺負我的能力。望周知。
梁言秋撇撇嘴:「行,那就聽你的。我先去吃飯了。」
快六點了,她急急忙忙趕過來照顧了唐音一下午,這會兒早就餓扁了。
「一起吧。」段子逢直接跟了上去。
梁言秋身體一僵,瞬間立在原地。段子逢差點沒收住腳步,險些撞她身上。
梁言秋扭過頭,十分警惕地盯住他:「為什麼要一起?」
「因為一個人吃飯有點沒勁。」段子逢很認真地說。
梁言秋呵呵兩聲:「你都沒同事沒朋友的麼?」
段子逢想了想:「我是這家醫院的副院長,說話又難聽,你是我的同事你會願意跟我一起吃飯麼?」
果然,真誠是打敗一切的必殺技。
但梁言秋可不吃這套:「我也是自己創業當老闆的,我跟我員工的關係可和諧著呢。人緣不好從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老闆們不背鍋。」
「我知道。」段子逢點點頭,「聽唐音說過,你開了一家室內裝潢設計工作室,主要做商業項目。」
「她還跟你說這些?」梁言秋挺意外的,主要是唐音也不是那麼八卦的人,這不像她風格。
「哦,是我主動跟她打聽你的。」段子逢習慣性推眼鏡,「對了,正好我們醫院食堂明年想要擴建改造,你跟我下來看看吧。」
說完,他做了個很標準的邀請的動作:「晚上我請你,我有員工卡。」
梁言秋頓時目瞪狗呆,這操作6啊!
……
病房內,自唐音剛才說完那些話後,兩人保持了很長一陣的沉默。
最後,還是陸池杉先開了口——
「我說我是來道歉的,原不原諒是你的自由。」
「嗯,那我收到了。」
唐音有些累了,靠著床頭閉上眼睛,認真熬著身體上開始陣陣萌生的痛楚。
看到她這麼辛苦的樣子,陸池杉的心臟一緊。
「要不要叫醫生,再加一點止痛針?」他起身湊上去。
唐音搖搖頭:「不用了,能忍就不用。會上癮……」
無論是愛情還是傷痛,都怕上癮。人總要經歷過一場獨自修行般的難熬,才會真正脫胎換骨,光芒重生。
「對了,」唐音鬆開咬緊的唇,似乎想到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