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卿等在急診室外的走廊上。靠牆站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他手裡捏了兩部手機,除了他自己的,還有一部是唐音的。
唐音的手機電量已經嚴重不足。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悶悶的震動著,十七八個來電,都是陸池杉的。
最後,終於關機黑屏了。
於是半分鐘後,歐陽卿自己的手機也響了。
思索了短短七八秒,歐陽卿深吸一口氣,直接按掉陸池杉的來電,隨後點了一個屏蔽按鈕。
「你怎麼還在這兒?」段子逢從隔壁走廊穿過來,上下打量著他:「不是讓你通知她的家人麼?」
歐陽卿看了一眼黑屏的手機,搖搖頭:「情況怎麼樣?」
段子逢翻了下手裡的單子:「腰傷只是外創,異物取出就可以清創縫合了,沒有大礙。但是她肋骨斷了兩根,脾臟和肺都有積壓損傷。腹腔積血嚴重,需要手術處理。所以讓你打電話給她家裡人。要麼叫老陸下來,她還是陸氏的員工吧?叫公司出人擔保簽字。」
「陸池杉不在樓上,他出去了。」歐陽卿咬了咬牙。
「出去了?」段子逢用食指關節推了下眼鏡框,「他還沒出院,誰許他出去的?」
隨後他頓了一下,口吻一轉:「不過也無所謂,反正他也沒多嚴重。明明三天就可以出院的,卻硬是泡了一周多。我估計他就是在等唐音來看他。等不到,賴著不走。現在好了,把唐音等進來了。」
「都什麼時候了,你能不說風涼話了麼?」歐陽卿難得如是認真的狀態,讓周圍人很難不察覺到反常。
他輕咳了兩聲,糾結了一下,咬牙道:「要不我簽吧。」
「你?」段子逢意外之下,冷冰冰地盯了他一眼:「你閒著沒事惹這麻煩幹什麼?更何況她到底怎麼弄的?」
歐陽卿搖搖頭:「一言難盡。」
段子逢把病例一合,啪地拍歐陽卿身上:「那你留著等會兒跟警察說吧。」
「哎!」
歐陽卿一把扯住段子逢的胳膊:「你怎麼還想報警啊!」
段子逢習慣性抬眼鏡,目光透過清冷的鏡片,一副六親不認狀。
「私立醫院也是要遵守基本公民道德義務的。唐音這傷明顯是受過嚴重暴力毆打所致,你別跟我說,是陸池杉動的手?」
歐陽卿擰緊眉心:「當然不是。但……」
但也差不多吧。他在心中怨悶地腹誹著。
人言利如刀,陸池杉對唐音說的那些話,豈不比那些無情打手的拳腳相加更傷人?
「我自己問他。」
段子逢拿起手機,幾乎一秒同時,陸池杉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老陸,我正要問你——」
段子逢話還沒說完,歐陽卿突然飛撲上去,直接把手機給搶了下來。
「她已經休息了。」
「她家裡人我通知了。」
「她不想見你。」
「你好好照顧你的陶秘書吧。」
靈魂連珠炮一樣的四連句,幾乎沒給陸池杉任何回話的機會。
啪一聲,歐陽卿直接把手機掛斷,反手塞回段子逢的白大褂口袋。
段子逢一言不發,只微微側了下頭,靜靜等待對方給他一個人類能聽得懂的合理解釋。
然而歐陽卿只是抓了抓頭髮,冷冰冰地吐出三個字:「他不配。」
段子逢點點頭:「OK,那你來簽字。人是你送過來的,畢竟耽誤了這麼久,不確定的風險因素很多。沒有醫生可以保證手術是可以完全可以成功的。」
歐陽卿拿起筆,手微微顫抖:「那……失敗會有什麼後果?概率有多大?」
「會死。」
段子逢輕描淡寫地說。人被刀,就會死,這不是常識麼?
至於概率,段子逢表示,那都是沒什麼意義的安慰性話術。
就算只有萬分之一失敗的概率,只要被趕上了,那就是百分之百的死。
歐陽卿怒道:「那你為什麼就非得要說這種話嚇我?」
段子逢依舊面無表情:「因為你要承擔風險逞英雄。我總要給你營造點氛圍感。當然我並沒有故意誇大其詞,像唐音這樣的傷不能一直拖延,真的會出人命。」
歐陽卿簡直不明白他在說什麼:「我沒有拖延!我拖延什麼啊?她單槍匹馬跑到藍國王會所去把陶秘書救出來,被姓許的手下給打成這樣。我接到她的時候她就不停地吐血,我哪還敢拖延?」
歐陽卿指著自己渾身鏽色的血跡,眼眶微微紅了。
他大概是第一次感受到,一個女人真的快要碎了的樣子。
無論那個男人是誰,以什麼樣的理由將一個愛他的女人傷害至此,歐陽卿認為,他都是不值得原諒的。
段子逢聞言,卻搖了搖頭:「不對。」
「什麼不對?」歐陽卿不明所以。
「她這傷至少有四五個小時,從腹腔血腫和骨折周圍皮肉組織萎縮的程度上來看。」
段子逢說。
「四五個小時?」歐陽卿倒吸一口涼氣,「這,這怎麼可能?你不是說她肋骨斷了麼?難道她不疼麼?」
段子逢攤了下手:「我怎麼知道她是如何忍住的?不過也沒什麼奇怪的,老陸那樣的男人,她不也認了五年麼?五個小時不算什麼。」
這時候,一個護士匆匆過來:「段醫生,我剛才在樓下打了一份報告,但是好像出現了一個很……很奇怪的問題。這位唐女士,她在幾個小時前曾經來過我們醫院的急診室,當時有進行過手部外傷縫合和洗胃。但造影和CT這些都還沒做,人就走了。」
歐陽卿恍然:「唐音之前是來過醫院的,跟她一起的還有個男的,二十出頭的年紀。」
所以,唐音身上的傷很可能不是在藍國王會所弄的。
而是她帶傷去救的人?
「那到底是誰把她打成這樣的?」
歐陽卿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麼唐音一句話都沒提過。
當時他們幾個就在醫院門口,說了很多話,甚至為陶萌萌的事,也爭執得很兇很激烈。
回憶起來,唐音當時的臉色似乎真的很差,可她到底為什麼不說呢?
「她在哪!」
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是陸池杉氣喘吁吁地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