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脫控

  「唐音你站住,站住!」

  「我跟你說話沒聽到麼?」

  「站住!」

  陸池杉一路追著唐音,追到外面園區的停車場:「我問你到底是誰給程時雨開的綠色通道,你聽不見麼?你跑什麼!你——」

  就在這時,唐音突然頓下腳步轉過身。

  陸池杉伸出半個手臂,剛準備抓攔她的肩背,見此狀況,他的手瞬間僵在半空。

  因為他看到唐音仰起臉時,已是淚水滿眼了。

  陸池杉心下不忍,僵住的手再次向前伸探幾分。

  動作落在唐音瘦削的肩膀上,輕得發顫。

  「陸池杉,你當我是小丑在耍麼?」

  唐音摒了摒氣息,終於還是沒有讓眼淚掉下來。

  她就是不明白了,陸池杉為什麼一定要這樣陰魂不散。

  原以為自己離開陸氏,離開他,有了新的行業新的圈子新的朋友新的開始,曾經那些自我懷疑到崩潰的傷疤,總是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被療愈的。

  可沒想到弄到最後,她卻依然只是陸池杉掌心裡的一個笑話。

  「你覺得這樣很有意思是麼?無論我怎麼逃,一舉一動都在你的掌控里。無論我多努力,都不是我自己的成績。陸池杉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想幹什麼?是不是一定要我死了,才能真正擺脫你?」

  唐音的控斥聲,夾雜著哽咽的沙啞,隱忍的憤怒,交織著所有複雜的情緒,一股腦砸全向陸池杉。

  那一刻他只覺得血液冰涼,心跳遲滯,愣了約有大半分鐘,才緩緩張開口:「你就那麼厭惡跟我扯上一星半點的交集麼?唐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讓我覺得跟我在一起呼吸同一個空間,你都渾身不自在了?」

  「從我意識到你根本就是一個自私自大自以為的人開始,你說的沒錯,我就是恨不能擺脫你。」

  唐音狠狠抬起手,將眼中漫溢憤怒的淚水硬生生揉了回去:「我恨不能從一開始就沒有做過夢,陸池杉。你知不知道有時候我甚至在想,如果我能忘了過往那些種種,將會是多麼幸運的事?」

  她不能原諒陸池杉是工作室幕後投資人的事實,因為她不能原諒像一隻愚蠢的風箏一樣,被男人股掌間的絲線來回拉扯的自己。

  他怎麼會知道,那天她跟著程時雨見了裴導楊姐文哥茜茜他們——

  舊友新朋,推杯換盞的意義,對那時那刻的唐音來說,有多重要?

  五年多了,從二十三歲的唐小音到二十八歲的唐秘書,她的世界中只有陸池杉。

  衣食住行,工作生活,那男人的身影若註定成不了庇護,就只會化身成魔咒。

  那是第一次,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終於可以走出畫地為牢,迎接一個嶄新的自己和一個嶄新的圈子。

  可現在,一切都是一場笑話。

  裴凌之是陸池杉的朋友,程時雨是馮盈盈的兒子,楊夢瑤是冷喬以前在星藝娛樂的經紀人。

  陸池杉,他這麼費盡心力是想給她打造一個楚門的世界麼?

  別笑死人了,他若真有種,又怎麼會連婚姻都給不起?

  唐音的話字字句句如刀劍林立,看著陸池杉越發難看的臉色,心中只覺一股久違的暢快感層層疊生。

  她恨自己軟弱的上限,更恨自己事到如今竟然還會對陸池杉抱有虛妄的幻想。

  她以為或許他真的能明白,尊重自己做為他曾經最信任的夥伴,兩人即便終究無可避免地走到一個分叉口,至少也是走到了一個有權獲得真誠祝福的分叉口。

  「唐音,我沒有想過要戲弄你。」

  陸池杉的臉色越發蒼白幾分,「今天之前,我跟你一樣不知道程時雨是馮總的兒子。」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的鬼話麼?」唐音冷笑著,伸出手指輕輕抹去眼角癢得出奇的淚意,「我不知道我的笑話對你來說為什麼就那麼有吸引力,我真的不明白,哪怕你對我有一點點疼惜憐憫,我甚至都不敢奢求尊重和體面。陸池杉,有時我真的很可憐你。」

  曾經她以為還是自己不夠好,緣分不夠深。

  現在想想,對陸池杉這種本質上就是「愛無能」的男人所付出的真心,不過是在機場等待一條根本不會上岸的船。

  「我會去找裴凌之辭職。」

  唐音留下一句話,轉身上了自己前面叫來的網約車。

  她並沒有明確的目的要去哪,如果可以,最好是一個完全沒有陸池杉這種生物的星球。

  目送著唐音的車子離去,陸池杉僵在原地許久,才緩緩長出了口氣。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報應,他想。

  當一個人把謊言當飯吃,真話少得連自己都不相信還有吐真的能力的時候,所有的信任崩塌都將會以乘方來計。

  「你叫小荷來這邊工作室給唐音當助理?」

  郭頌的聲音從陸池杉身後傳來。

  陸江荷醒了一陣,又睡熟了。

  他剛從影棚出來,就看到外面一陣哄亂。

  穿過那些面面相覷,郭頌直接來到停車場找到陸池杉。

  「你知不知道她剛才又發病了?」

  郭頌的口吻嚴厲了幾許,眼神亦然。

  陸池杉的思緒還沒有從唐音的事情上切換回來,他面無表情,亦無反饋,只將目光深遠拉向唐音消失的方向——

  他總覺得這一幕真的太過於似曾相識,好像從唐音第一次跟自己提及離開的那天起,就像詛咒一樣頻繁切割他的夢境。

  然而下一秒,郭頌狠狠掄過來的一記邊拳,終於把陸池杉的靈魂打回原殼。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連小荷你都要利用入局?你知道有些事本該是爛在肚子裡的!」

  郭頌對情緒的克制,幾乎是立地成佛級別的。

  對陸池杉出手,是第一次。

  「我沒辦法。」

  陸池杉偏過頭,用拇指輕輕抿了一下唇角開裂的血跡:「我可不想像那兩個沒用的老傢伙一樣,被人牽著鼻子走一輩子。頌哥,我知道小荷對你來說,意義很特別。但是她已經二十二歲了,而且是她自己主動跟我說,她已經做好了準備直面命運和真相——」

  「歐陽說的沒錯。」

  郭頌輕輕扶了下眼鏡,長舒一口氣:「你這樣的人,太適合孤獨終老了。」

  陸池杉面色微瀾:「你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