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縫補

  視線倒錯翻滾,聽覺忽遠忽近。

  唐音的世界,一片狼藉。

  她被擁在一個結實的懷抱里,熟悉的氣息擁滿鼻腔,逃也逃不掉。

  「沒事吧,傷沒傷到?」

  陸池杉喘著粗氣,端起唐音的肩膀,上下摸索打量。

  唐音驚魂未定,不過並沒有感覺到身上哪裡疼。

  她本能抓起陸池杉的手,同樣慌張地摸了一個囫圇。

  「你呢?你受傷了沒有?」

  陸池杉搖搖頭,拉遠目光,望著那輛逃走的黑車,眉頭越收越緊。

  其實對方沒想撞人。

  剛才衝過來的一瞬間,虛張聲勢。

  陸池杉將唐音一把拽開時,對方已經踩了急剎車。

  陸池杉拉著唐音站起來,往前走了幾米,地上的剎車痕跡很明顯。

  跟鎬頭砸車一樣,都是震懾和警告。

  但,僅僅是震懾麼?

  陸池杉覺得,應該還有別的目的麼?

  「我知道是誰。」

  唐音終於喘勻呼吸。

  她把自己昨晚在監控上看到的事說了一下,陸池杉表示認同。

  「但如果真的是金建中,他現在最關心的難道不是該怎麼消化對賭協議里的三千萬?如果我是他,現在應該會想辦法極力挽救陸氏的投資,而不是用這種方式來威脅。」

  唐音說出自己的疑惑,也說出自己的判斷。

  「所以我更傾向於,是佟娜娜個人的行為。」

  她繼父丟的是里子,她丟的是面子。

  唐音想了想,她覺得,如果是佟娜娜,那事情就好對付了,報警都沒必要。

  陸池杉不太明白唐音的意思:「怎麼好對付?」

  唐音一臉認真:「她只是想上你的床,你給她上了不就完事了?」

  陸池杉差點沒一口老血噴出來:「唐音,我剛剛才救了你的命,你說的是人話麼!」

  唐音眉頭一擰:「可是你不是說,對方剎車了麼?」

  言外之意,他不用撲上了,唐音也不會有事。

  陸池杉伸出手:「可我受傷了是事實。」

  剛剛那一瞬間,生死攸關。

  他又不知道對方是不是來要命的。

  說實話,陸池杉是真的沒有多想的。

  抱著唐音滾到旁邊的安全區域,雖然沒有大的創傷,但他的五個指關節是著實被摔磨得鮮血淋漓。

  唐音掃了一眼過去,心有幾分酸。

  「你確定不是被歐陽打的?他說你昨晚找他練拳了。或者,你去找陶萌萌吧。如果我沒記錯,她今天去醫院應該是開了雲南白藥的。」

  唐音掉頭走開,留下兩句真誠的建議,把陸池杉的五臟六腑都傷了個遍。

  ……

  唐音回到家,手腳都是癱軟的。

  剛剛那一幕,她真的嚇到了。

  陸池杉的奮不顧身,她也真的感動到了。

  但又有什麼辦法呢?

  有的人他不止一次可以為你擋子彈,卻終究不願意每天陪你吃早餐。

  刀槍砍在身上可以痊癒,車子撞斷骨頭可以接好。

  可傷人的話刻在心裡,怎麼消得去?

  從包里掏出那隻黑色的塑膠袋,唐音把陶萌萌的破抱枕給帶了回來。

  背面撕開了拳頭大的口子,還好正面圖案完整的。

  唐音整理了一下,把棉花塞進去,把破布拼了拼,但怎麼弄都不平整。

  她將目光落在床頭那個維尼熊身上。

  那是她六歲時候的生日禮物,媽媽買給她的,迪士尼正版。

  當時要七十幾塊錢呢。

  小熊渾身澄黃,已經洗得發白。

  懷裡抱著一個蜂蜜罐,勺子上的紋理都不清晰了。

  媽媽不在的近二十年裡,這隻小熊也一樣在無數個孤獨的夜晚,給過她溫暖和力量。

  如今,唐音覺得自己已經足夠強大了。

  她用剪刀小心翼翼地把蜂蜜罐子剪了下來,補貼在抱枕缺失碎布的那一塊。

  逢好了,左看右看,就像一隻小豬在抱著蜂蜜罐子,呵呵傻笑。

  挺好看的,也不知道陶萌萌會不會喜歡。

  這天晚上,唐音的身體離開了她的小熊維尼,精神也離開了她的陸池杉。

  睡得十分安穩。

  ……

  陸池杉沒回辦公室,也沒回公寓。

  一個人開了近五十分鐘的車,去了遠郊的別墅。

  陳韻秀獨居在那邊。

  一般情況下,陸池杉隔兩個周末會回去看看。

  特別忙的時候,一個月過去一次。

  進門快九點了,陳韻秀正準備休息,聽到樓下吳媽驚訝的聲音。

  「先生,先生你怎麼來了?」

  陸池杉放下外套和車鑰匙:「我媽呢?」

  陳韻秀聽到聲音,披了件開衫下樓來。

  「池杉?你怎麼過來也不打個招呼?」

  陸池杉笑了笑:「回來看看親媽,還要預約麼?」

  陳韻秀愣了一下。

  陸池杉是她的兒子,她最了解。

  因為父親的長年缺失,母子兩個呈現的生活狀態跟喪偶沒什麼區別。

  冰冷奢華的墳墓里,有時候一天都說不到一句話。

  陸池杉生性是個冷情的孩子。青春期之後,與陳韻秀也不多親近。

  但他心裡知曉母親的委屈和辛苦,當初也是因陸家二叔欺他孤兒寡母,差點逼死陳韻秀,這等於說是在做兒子的陸池杉禁區上放槍子,最終才釀成了自食惡果的悲劇。

  「有吃的麼,我餓了。」

  陸池杉靠著沙發坐下,在這個叫家的地方,放下了全身的疲憊和戒備。

  陳韻秀回過神,趕緊張手羅腳。

  「吳媽,趕緊去弄點。那個,那個今天新到的滷味,你趕緊——」

  陸池杉擺手:「不用那麼麻煩,下碗面就行。」

  陳韻秀走過來,到他身邊坐下。燈光下,她一眼看到陸池杉流血的手。

  「這怎麼弄的?」

  她驚了一下。

  「沒事,跟歐陽卿打了會兒拳。」

  陸池杉說。

  陳韻秀倒是沒說懷疑不懷疑,主要是這些年跟兒子的交流太少。

  反正真話他未必說,假話她也不想聽。

  於是,她默默上去拿了醫藥箱下來,給陸池杉清理了一下拳頭上的擦傷,隨口再奉上幾句嘮叨。

  「有閒下來的時間,也考慮下自己的正事。整天跟那哥幾個瞎胡鬧。你說說你們四個,最小的段子逢,明年也要三十了吧?沒有一個正經結婚生孩子的。」

  陸池杉笑:「但是歐陽一個人結了三次了,估計很快要第四次了。」

  陳韻秀嘆口氣:「你呀,沒個人管管你,也是沒個正形。」

  陸池杉覺得這話真的同意不了一點,誰生來愛被人管啊?

  「對了,這幾天都沒見到唐秘書,消息也沒給我發過。她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