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安睡

  一碗關東煮,配著兩罐啤酒,唐音很快就醉了。

  她以前的酒量都是練出來的,應酬上能為陸池杉多擋一口,他就能少喝一口。

  其實她本來也沒有那麼好的本事。都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像變戲法一樣到洗手間裡一次次吐乾淨的。

  回頭想想只覺可笑,他從沒讓她這樣做,是她做多了習慣了於是自我感動。

  而陸池杉也不過是一次次的,自作主張地把這份感動給還了回來。

  為她受傷,為她斷指,也為她咬牙堅挺著卻死說不出一個愛字。

  便利店是24小時營業的,可是唐音在這裡一坐就快到十一點了。

  收銀員察覺到她狀況不太對,很擔心會出事,於是主動湊過來拍拍唐音的肩膀。

  「美女,沒事吧?要不要幫你叫車?」

  唐音的臉埋在胳膊里,搖著頭。

  來換晚班的收銀員剛進店,跟同事遞了個眼神,小聲道:「看樣子不對,要還是報警吧。」

  「不用,我自己能走。」

  唐音抬起臉,支撐著身子站起身。

  腳下突然一個趔趄,差點跪下去。

  還好一旁的收銀員手疾眼快扶了她一下,唐音狼狽起身,道了句謝謝。

  從便利店出來,早春的夜還是冷的緊。

  唐音一個人在街上晃著,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車子以十邁不到的速度,緊跟著她。

  後來她停下來吐了,車也停了下來。

  再後來,她吐著吐著哭了。

  頭上咣當咣當,遞過來一瓶水。

  唐音抬起眼睛,看清陸池杉的臉。

  可她分不清此時是現實還是幻覺,大概是覺得,從她認識陸池杉那天起,就從來沒在他臉上看到過這麼悲傷的表情。

  他好像從未把情緒這種東西下意識分攤到五官上,永遠都承荷在心裡。

  有時候唐音會覺得,自己是不是因為跟他在一起太久了,才會越變越像她。

  可剝去那些所有偽裝的衣甲,她終究還是那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上,不知道父親是誰,不知道愛值得多少估價的唐小音。

  別人對她一點好,她都想要十倍百倍地償還。

  親情友情皆如此,愛情同樣逃不過。

  可是,對一個人好,也要那個人肯接受啊。

  「陸池杉……」

  唐音抓著陸池杉的手臂,任由他將自己輕而易舉地拎到懷裡。

  衣料中裹挾著熟悉的菸草味,在早春的寒夜裡暖得令人失魂落魄。

  唐音收緊十指,抓在男人的脊背上,直抓得僵痛脫力。

  下一秒清醒,她推開對方的胸膛,恢復狼狽之後的倔強眼神。

  「這麼巧啊。」

  唐音靠在路燈下,抬起手背,猛擦了兩下嘴:「我,那個,我朋友吃火鍋的時候燙傷了,急忙送她去醫院,沒吃飽。吃多了有點……嗯……撐了,你怎麼在這兒?」

  陸池杉眉頭深擰,盯著唐音的眼神越發烏沉。

  「先漱口,吐的一身味。」

  他把礦泉水遞到唐音面前,唐音小聲說了謝謝。接過來擰了半天,紋絲不動,是醉酒後手軟了。

  陸池杉看了她一眼:「拿來吧。打人的時候看你挺有力氣的。」

  將瓶子擰開,陸池杉重新遞給唐音。

  「不早了,還不回去麼?」

  看了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十一點半了。

  陸池杉問唐音,是不是還想開下一場?

  一碗關東煮能喝成這樣,再加兩個菜,她不得上天啊?

  「沒事,我走走就到了。」

  唐音用胳膊肘支起身,搖搖晃晃準備走。

  「上車。」

  陸池杉一把扯住唐音的手腕,將她拽到車門邊。

  唐音下意識往回縮手:「不用,我自己可以——」

  「上車!」

  陸池杉重複了一遍,聲音不大。但強勢利落,不容置喙。

  唐音愣了一下,搖搖頭:「陸池杉,我不吃這套的。我不喜歡被人強迫做任何事,哪怕是為我好的意圖。」

  陸池杉單手壓在車把手上,吐出一口很濁重的呼吸:「所以你是要逼我說公主請上車麼?」

  「哈?」

  唐音臉上驀地紅了,單腳趾差點沒直接在地上扣個三室兩廳出來。

  「不是,陸池杉你——」

  「所以你少廢話了行麼?你看看你的鞋還能穿麼?」陸池杉輕咳一聲,唐音這才發覺難怪自己這會兒一腳深一腳淺的,原來剛才在便利店不小心絆了個踉蹌,把皮鞋的跟給絆斷了。

  「所以你不用再在我面前矯情了。」陸池杉一把拉開車門,將唐音連推帶搡地丟進去,「就算是路上遇到公司的保潔阿姨扭了腳,我也會捎一程的。何況你是歐陽的女朋友。」

  唐音面上沒什麼反應,但心底著實咯噔了一下。

  陸池杉故作無他地調侃了一句:「怎麼?不會是分了吧?一個人又喝又吐又哭的?」

  「沒有,讓你失望了?」

  唐音壓下去一個有點反胃的酒嗝,雙手忍不住緊緊攥住安全帶。

  又不曾真的開始,何來已經分手?

  「我有什麼失望的?」陸池杉咬著牙,緊攥方向盤,車也開起了速度,「我禮金都準備好了,但這一次我跟歐陽說好了,我可不打算給他做第四次伴郎。」

  「他上次結婚不是你們三個做伴郎團的麼?」唐音還記得,自己來陸氏集團之後,參加過一次歐陽卿的婚禮,「少你一個不好吧?」

  「我就不能自己先結婚了?」陸池杉冷笑一聲。

  唐音心頭微起一陣漣漪,胃裡又有些不舒服。

  看她臉色很差,陸池杉心裡莫名有一絲爽意:「怎麼?我也要結婚這件事,讓你覺得噁心了?」

  「沒有……」唐音搖搖頭,「可能是關東煮有點不新鮮。」

  可能是真的覺得累了,又或者是把心裡這點不舒爽的東西發泄一通,彼此都覺得這樣挺沒意思的。

  於是陸池杉自顧著開車,唐音也不再說話,而是靠著暈暈沉沉的頭,閉上了眼睛。

  明明只有三公里多的路程,卻被陸池杉足足開了一刻鐘。

  或從沒有一刻,他希望每個岔路口,都是紅燈。

  眼看就要到唐音的公寓了,陸池杉停在最後一個馬路口,緩緩開口道:「我以為你離開我之後,日子能過得真正舒心充實了……你不是說,別的男人,都不會再讓你哭了麼?」

  「呼。」

  唐音用一聲沉重的鼾眠回應了陸池杉糾結一路的疑問。

  她竟然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