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池杉站在樓下的便利店門口，手裡拎著一隻塑膠袋，裡面是幾袋冰敷貼。
此時他正盯著手機屏幕里的微信界面，看到唐音那邊正在輸入中……
已經輸入了快一刻鐘了！
她到底要說什麼？
陸池杉眉峰擰緊，疑惑不已。
打字打到現在都沒說完？這是要打幾千字的長篇大論麼？
其實唐音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問問他有關林晚生的事。
陸池杉會不會誤以為自己是去質問他的？
糾結的幾句話來來回回，刪了又寫。
弄得手機那端的陸池杉只覺得胸腔這裡抓心撓肝一樣難受。
於是他索性把輸入的光標也點在對話框裡——
這下好了，唐音那邊看到的陸池杉的狀態，也變成「正在輸入中」了！
一時間，唐音頓出一身冷汗。
她還一個字都沒發呢！怎麼陸池杉那邊，也已經開始有所動作了？
難道自己剛才是用意念發出去了什麼之後，又撤回了？
就這樣，兩人隔著手機屏幕，像打中門對狙一樣，停在「正在輸入」上僵持了好久，最後卻連半個字都沒發過來！
陸池杉實在忍不了了，咬了咬牙，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唐音沒反應過來，條件反射地一秒接起。
「你……」
「你怎麼還沒睡？」
「你在開車麼？」
「買冰袋。」陸池杉哼聲粗氣，「他走了？」
這句「他」，問的是歐陽卿。
「嗯。」唐音用力深呼吸了一下，也不知是因為過於緊張，還是陸池杉剛才出手的力度有些重了。
這一刻，她好像覺得除了傷處還有隱隱的疼，生下哪裡都是麻的。
「找我有事麼？」
陸池杉丟下剩下的半支香菸，把冰袋換一隻手提著，另一隻手端好手機。
電話那端，是唐音接下來又一次長達十幾秒的沉默。
再開口時，她的聲音有些沙啞。
「林晚生的事，歐陽告訴我了。」
陸池杉頓了頓，鼻腔里微微冷哼一息：「他應該挺得意的吧。」
「什麼？」唐音不太明白陸池杉這話里嘲弄的深意。
「沒什麼。只是覺得那姓林的如果不這麼作死，估計你還不知道該選那個更合適了。」昨天下過雪，今天白天一化，溫度低得惱人。
陸池杉抽菸灌了些冷風，壓抑著咳嗽了幾聲，等話里畫外的冷嘲熱弄，不會因此有所手下留情。
「秦牧川算一個，心懷鬼胎。林晚生算第二個，心理變態。如果歐陽卿算第三個，挖牆腳的三手貨。你那個表哥，算不算第四個？居心叵測的偽骨科？」
對了，還有個叫阿雨的花樣小牛郎。
「我早就說過，離開了我，外面那些男人，有誰能像我對你這麼好的？唐音你該不會覺得，就憑剛才這些貨色，能給你帶來我所給不了你的生活？」
從唐音那天突然跟中邪了似的，非要辭職跟他劃清界限。
吵吵鬧鬧折騰到今天，也有小三個月了。
說真的，陸池杉已經有點疲累了。
當時他喝多了跟兄弟們誇下海口，說唐音不出半個月肯定會回來。
可他們又是怎麼給他潑冷水的？
說她這次是鐵了心離開的。
說她這麼優秀的女人，將來會有很多很多優秀的男人追求。
說她走了以後，不習慣戒斷，不甘心分手的，定然是他陸池杉。
他說由他說，陸池杉此時已經不太在乎這些了。
他就想問唐音要一句話——
鬧夠了沒有？
「我還是那句話，唐音。回來陸氏。你哥的事，我可以想辦法擺平。」
街上寒風呼嘯，把陸池上最後的話鍍上一層沉厚的冰。
唐音沉默良久，開口卻一如之前，溫溫潤潤，平平靜靜。
「陸池杉，其實……你一直都是打心裡看不起我的，對吧。」
唐音想，在這個男人眼裡，自己終究是不配被愛的。
不配被人無條件的呵護，不配被人不帶任何功利意圖地接近，擁有。
「可能在這之前，我甚至還有偷偷想過。你之所以沒有把林晚生的事告訴我，是因為你對我還有一絲一毫的憐憫，希望我不要知道他在背後對我做的那麼過分的事，希望我……可以不要太失落……」
唐音沒有流淚，聲音徐徐淡淡地流淌出來，聽在陸池杉的耳低，卻比寒風碎冽更刺，也更痛。
「我一開始也以為你始終瞞著我，沒有告訴我關於我媽所作所為的事，是在為我考慮。擔心受她所作所為的牽連，被人抓住把柄。」陸池杉冷冰冰的聲音拍在唐音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臟上。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都懷疑起自己真實的動機了？
難道，不是這樣麼？
難道她心裡不是這樣想的麼？
她喝下陳韻秀親手遞給她的水，毫無防備地走進她下的套。
要不是阿雨湊巧就在那間包廂里，她根本無法想想，那天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後果。
可是解困之後的第一件事，她想都沒想就親手銷毀了所有可以立案的證據。
難道不是僅僅因為——
陳韻秀是陸池杉的媽媽麼？
「所以，你覺得我……是因為什麼？」
唐音撐著身子從床上坐起來，她不想躺著，雖然痛，但躺下來會讓鼻腔哽咽不通：「你覺得我不說，是因為什麼？陸池杉。」
電話那端先是一整段的沉默，男人低啞磁性的聲音下，卻總能輕易裹挾住最刀的刃：「你更不想我會因此而動心內疚，然後繼續糾纏你。唐音，你只想跟我劃清界限。」
唐音閉了閉眼，長舒一口氣：「是，我之前就是這樣跟你說的。現在你終於相信了。」
她很「欣慰」。
陸池杉：「我最後問你一遍，唐北御的事你打算怎麼解決？是繼續要跟我對著幹，堅持去找姓許的幫忙——」
「陸總，我只希望你不要再糾纏我。」
唐音平靜的言語中，不再見得半點情緒和波瀾。
「我為我之前誤會是你發音頻給我哥的事跟你道歉，但這份歉意，跟我三個月前所做的一切決定皆無關係。我不會繼續回來做你的秘書，更不會做你的情人。」
至於她以後能不能遇到更好更合適的男人，唐音相信你若盛開，清風自來。
「沒有誰比誰更好，更優秀，只有誰比誰更合適。」
或許這世上只有一個陸池杉能為她擋下的子彈。
但一定會有好多好多人，願意給她每天做早餐。
電話那端接下來是更長久的一段沉默——
「OK，那麼相信今天你也看到了。你覺得，我以後還會再糾纏你麼？」
陸池杉說。
唐音明白，他是在告訴她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今天跟他一起去參加投資沙龍的那個女人，很快就會成為陸池杉再也不用糾纏她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