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扯之間,唐音只覺得有人從後面將自己擋到了身後。
緊隨而來的,是一記沉重的砰響。
「呀!唐姐!」
「血!流血了!」
人群中,陸江荷驚聲尖叫起來。
可是唐音並沒有感覺到哪裡疼,只是下意識往腳下一看,地磚上星星點點的血跡觸目驚心。
老太太力氣沒有多大,但那紅木拐杖下面的釘腳可是實打實的金屬材質。
唐音的目光一路游上去,落在梁秉唐身上。
剛才把自己和陸江荷擋在身後的人是他!
唐老這一棍砸在梁秉唐的眉骨上,當場開了條三厘米長的血口子。
「梁先生!」唐音慌忙扶住梁秉唐,回頭轉向陸江荷:「小荷!快去拿毛巾!」
可是陸江荷就好像被什麼禁錮住了似的,小臉發白,肩膀顫抖,腳下一步也邁不出去!
「小荷!」
唐音再叫了一聲,對方卻依然沒見反應。
「我沒事。」梁秉唐一手捂著額頭,一手鬆開唐音的攙扶。
他走到唐老太太跟前,神色自若,口吻依然紳士從容:「唐奶奶,先消氣好麼?不管有什麼話,我們進去談。站在這裡實在不好看。」
老太太之前氣得嘴唇發紺,這會兒一看見了血,人也慌了。
「你,你——」
她盯著梁秉唐,又指著唐音,顫抖著叫了兩個字,最後直接撅了過去。
「奶奶!」
「媽!」
鍾美娟也趕了過來,見此場景,更是驚得六神無措。
「音音,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舅媽,先別說了。」唐音強鎮情緒:「快送奶奶去醫院。快,快打電話叫車。小荷——」
唐音一把拉住還在原地發呆的陸江荷:「別發呆了,你跟著梁先生去醫院,頭上的傷要趕快處理的!」
陸江荷這才回過神來,盯著唐音的眼睛,隨後突然蹲倒地上,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陸池杉跟郭頌剛從外面回來,樓下大廳這番熱鬧——
沙發上癱著個老太太,地上蹲這個小姑娘,唐音手裡還扶著個滿頭血的老先生。
簡直比菜場且有過之無不及。
「唐音,到底怎麼回事?」
郭頌走上前來,先把哭得不能自持的陸江荷輕輕拉起來,他看到鍾美娟正蹲在沙發邊上,在兩個保安的幫助下一邊給老太太掐人中,一邊撫胸推背給她順著氣兒。
而唐音剛從其他人手裡接過一塊毛巾,慌手忙腳地幫梁秉唐按著額頭上的傷口。
「先救人吧。」
唐音抬了下頭,滿眼都是疲憊。多餘的解釋,她一句話都不想說。
因為她知道,光是周圍人議論出來的隻言片語,已經足夠組成這個故事的諸多版本了。
「什麼意思?那個老太太是唐秘書的奶奶?她為什麼過來打人?」
「不是親奶奶,她連自己親爹是誰都不知道,怎麼會有親奶奶?」
「我覺得就是,肯定是她媽媽當初勾引了她爸爸,破壞人家家庭,現在人家親奶奶找上門,估計是有糾紛。」
「別胡說八道了行麼!那不是她親奶奶,她媽當年勾引自己的老師生下的她,對外稱舅舅,現在她跟陸總不成,想要回去吃她哥這根回頭草。那不成亂輪了?老太太當然發飆了!」
「不是吧?我聽說唐秘書不是跟歐經理好了麼?怎麼又跟她表哥扯一塊了?」
「歐經理怎麼可能真跟她好,她跟陸總以前什麼關係,歐經理跟陸總又是什麼關係?都是逢場作戲,唐秘書這麼聰明的人,肯定回先回家給自己找條後路啊。」
那些閒言碎語就像生了鏽的不夠鋒利的刀子,會不會讓唐音疼,陸池杉已經不知道了。
但他只知道自己此時作為一個旁觀者,站在風暴中央以外的安全區,只覺得那些「刀子」在經過他的時候,每貼過一寸皮肉都痛得厲害。
他眼看著唐音站在那,明明乾乾淨淨,卻逃不脫滿身污水。
或許從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
他在唐音在一起的五年,明明自認為對她仁至義盡,但為什麼唐音依然看起來千瘡百孔。
他才真正意義上懂得,原來沒名沒份這件事,對唐音這樣出身的女人來說,傷害竟然這麼大。
救護車來了,人送走了。
公司大堂里,終於散出了清淨。
唐音來到一處拐角的洗手間,這裡偏僻,大多時候沒人用。
她撫著腰,彎著身,清洗著袖口沾到的血跡。
台子邊的手機一個勁兒地響,唐音看了一眼陸池杉的名字,沒有去管他。
手機的悶響節奏與水龍頭的嘩嘩聲交疊在一起,唐音白色的毛衣袖口上,血跡怎麼洗也洗不乾淨。
心底莫名湧起崩潰的情緒,她按下水龍頭,雙手撐在水池邊,眼淚滴滴答答往下掉。
隨後彎下腰,哭出了聲音。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一隻有力的大手將她撈起來。
唐音甚至不在乎究竟是誰。
那一刻,其實是誰都好。
哪怕只是一個擁抱,夠不夠強大結實都無所謂。
陸池杉身上的氣息終究還是太熟悉了,唐音只在他懷裡停留了十幾秒,便堅持推開站穩。
「對不起陸總。」
唐音胡亂用手背抹著狼狽,轉開眼睛不去看他,「我……我失態了,我這就回去解決狀況。」
只要她這一刻還是陸氏的員工,唐音沒有忘記自己的責任。
對眼前這個男人,他首先是老闆,其次才是陸池杉。
「不用了,你下午直接去人事部,把離職手續辦一下。明天開始就不用來了。」
陸池杉的語氣很平靜,否則唐音多少以為他這話帶著情緒。畢竟今天在公司門口鬧出這麼大的動靜,陸池杉生氣也是正常的。
「陸總,你是認真的?」唐音咬了咬唇,下意識向後退了半步。
陸池杉偏開臉,鼻腔里微微冷哼了一下:「工資發到月底,白給你多算半個月的假期還想怎樣?你在這裡多待一天,惹出的麻煩都不夠你自己收攤的。」
說完,他轉身而去。
唐音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漸漸鬆開緊攥掌心的力度。
心裡那塊糾纏提起的巨石冷不丁墜落,釋然的輕鬆是有的,但砸在血肉上的痛感也是真實的。
他終於肯讓她走了。
所以她這近三個月來,偶爾會不安分地跳出來的那個「也許他會想要挽留她」的念頭,也終於徹底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