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進的宅邸很大,新來的四個女人,住進除去湘娘子、曼娘、妙娘住過的屋子,她們姿色各有千秋,相同的是,都是丹鳳眼。
與司以雲很像。
一隻骨節均勻、潔白如玉的手指,輕輕划過司以雲的眼瞼,指腹挑動她的睫毛,激得她不得不連連眨眼。
李縉帶著笑的聲音,溫涼又優雅「不過,都沒你的眼睛好看。」
「世子爺。」司以雲垂眼,問,「這四人裡面,是不是是兩個細作?」
李縉的手指順著她的眼睫,滑到她耳垂處,輕輕揉捏,那裡有一塊粗糙的東西,那是他咬出來的痂,他盯著她耳垂,應聲
「嗯。」
司以雲趴在他懷裡,眼波流轉。
李縉又問「怎麼,想為她們兩人求情?」
司以雲搖搖頭「不是,只是覺著,若每次都送她們去黃泉路,是不是……有些過於招搖?」
白玉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她順從地抬起頭。
水墨畫般的公子,眉頭微微挑起,目中若邀月清朗,漂亮出塵得不似人間,以至帶著出世的憐憫,他薄唇輕啟,說
「再招搖點。」
「我在你身後呢。」
司以雲一腳深陷他的眼中編織的溫柔,她靠在他身上,感受他的氣息,不由點點頭。
李縉又在她這裡過夜,新來的四個美姬,並沒有瞅到機會,而司以雲不會自降手段,親自去會她們。
要來,也是她們來。
司以雲把玩著白玉笛子,淺淺一笑。
似乎是要和「雲」字呼應,四個美姬名字分別取風、花、雪、月,她們來之前,就已經聽聞過所謂雲娘子的大名。
「她長得很好,也得世子爺的寵愛,」風娘子氣質冷然,說,「世子爺每次來宅邸,都去她那兒,就說世子爺唯一一次去曼娘子那裡,都沒叫熱水、留宿,可想而知,世子爺多喜歡這位雲娘子。」
花娘子攪攪手帕「如此一來,咱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繼續得寵嗎?」
雪娘子冷笑一聲「我見不一定,雲娘子這般善妒,世子爺或許一開始還覺得是情趣,但只要想通,自然就叫她失寵,哦對了,你們不記得,雲娘子為曼娘子的事,跪了一夜嗎?」
月娘子憂愁「
可是,跪一夜又怎麼,世子爺還寵著她,每次來宅邸,都是去她那裡……」
還沒等雪娘子回什麼,風娘子在四人里有點像領頭,定海神針,她只說「莫怕,有什麼事,我們四個人,只要同心協力,難不成比不過她一個人?」
大家都點頭說是,信心十足。
她們做好準備,本以為司以雲會以前輩的姿態傳喚她們,但隔好一陣,司以雲每日就在自己屋子,也不出來走走,叫她們連「巧遇」的機會都沒有。
風娘子說「不如我們主動出擊,去找她。」
打定主意,風花雪月四人去到雲娘子的屋子。
雲娘子的屋外,有幾個壯實的僕婦,凶神惡煞的,據說,是世子爺讓她們專門保護雲娘子。
僕婦去屋裡通報,風娘子還以為司以雲會晾著她們,沒成想,不過一會兒,僕婦就敞開大門,態度還算恭敬「各位娘子們,請進吧。」
風花雪月面面相覷。
按捺下心思,她們提裙進屋。
此時已經快八月,正是大暑的天氣,一進這屋裡,卻感覺清爽的涼風迎面撲來,叫人通體舒暢。
風娘子留意,原來,屋子內東南西北,都放置冰盆子。
想她們四人住的屋子,都得靠丫鬟扇風才能去暑。
這還只是開始。
進得屋中,方能看到屋子乾淨明亮,家具樣樣齊全,也都是極好的木材,到處擺放著珍奇玩意,甚至有一人高的瓷瓶,官窯所出的白瓷,瓶身流暢,質地細膩,旁人只敢拿來收藏,可在這屋子裡,卻栽種著竹葉。
雲娘子的待遇,竟半點不比有名有份的妾室差,甚至,已經僭越。
可見其受寵。
越過屏風,四人這才看到這位雲娘子。
她膚若凝脂,美目半闔,櫻口微微咀嚼,正挑著盤子裡的葡萄吃,半倚在榻上,薄紗衣料輕掩玲瓏身段,其脖頸半露紅痕。
她聽到動靜,抬眼的時候,媚眼仿若攝人心魄。
臉皮薄的月娘子,當即就紅了臉頰,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裡放。
風娘子卻嚴陣以待。
她倒想看看雲娘子會如何為難她們。
然而,叫四人萬萬沒想到的,這雲娘子居然站起來,親昵地拉著風娘子的手,叫她們坐下。
她臉上帶著暖
笑「妹妹們是新來的吧?快坐,怎麼幹站著。」
「我一人在這宅邸里,可是無聊透頂,本來想去見見你們,這天太熱,總是提不起勁。」
「倒是你們可憐我,終於肯來看我。」
花娘子和月娘子眉頭鬆開,心防略略放開,雪娘子面無表情,就風娘子帶著假笑承迎。
但是,她們都不太信雲娘子會對她們推心置腹。
吃了半天的茶,雲娘子還讓人把世子爺賞賜的荔枝端上來,半點不保留,好像真把她們當妹妹,甚至直言世子爺的喜好。
也不怕她們分掉寵愛去。
雪娘子是個急性子,向來不會遮掩,便開口「雲姐姐話說得這麼多,真就不怕世子爺回頭到我們房中?」
風娘子皺眉看雪娘子,不贊同她這般直來直往。
司以雲似笑非笑,認真地回「怕,我怎麼不怕?只是,宅子裡剛走三位娘子,世子爺對我多有不滿,這幾次……」
說到這,她停下來,縴手剝荔枝
「我也是在為我自己謀後路,妹妹們長得都與我有相似之處,世子爺定是會喜歡的,倘若哪天,世子爺去妹妹的屋子,煩請妹妹不要笑話我就是。」
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她的作為是提前安排失寵後的日子。
說完,她把荔枝遞給雪娘子,雪娘子便也接過。
雪娘子信了五分,更不用說花娘子和月娘子。
風娘子一邊吃荔枝,心裡極為忐忑。
她以為雲娘子的段數是一,沒想到至少有五。
臨走的時候,司以雲給她們一人分一個香囊,只說「要是妹妹們信得過我,就把這香囊戴在身上,世子爺喜歡這味香。」
風娘子嘴上應著,其實根本不打算用她的香囊。
待離開司以雲那屋,她叫其餘三人把香囊丟掉,以防萬一。
月娘子還依依不捨,風娘子講道理「月兒,你傻了,要真按雲娘子所說,她只是為自己謀後路,又何必巴不得把世子爺推到我們這邊?」
「難道不是更恨不得抓緊世子爺的心?我瞧,她就是裝的。」
「我們千萬不能信。」
雪娘子看那香囊,先把它丟到地上,說「對,不要被這人蠱惑,要知道,她可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弄死三個女人。
」
如此一來,四個女人達成共識。
然而,再次與雲娘子見面,她還是如第一次那般,說的都是好話,做的也都是好事。
不像要害她們。
反而因她這般誠懇,花月二人在言語上,有點倒戈,叫風娘子很是頭疼,每次都要花很多時辰,告訴花月不能被表象迷惑,以至於沒精力留意雪娘子。
過兩天,世子爺來宅邸。
這回,他沒有直接往雲娘子屋子去,坐實雲娘子所言因妒失寵的事實。
世子爺在前院待半天,後來,他去雪娘子那屋。
雪娘子歡天喜地,為世子爺倒茶,一邊溫聲細語地說著話。
李縉面容溫和,聽著女子嬌柔的聲音,喝著茶,說「這兒怎麼有一股海棠的香味。」
雪娘子嚇一跳,忙把一樣東西拿出來,赫然是她從司以雲那裡拿的香囊,她迎著李縉的目光,面色微紅「聽聞世子爺喜歡這種香,所以……」
「就是這股味道,」李縉含笑,柔情又惹人心旌,「很好。」
被世子爺這麼一夸,雪娘子洋洋得意。
而李縉因有急事,只是在她這裡吃一盞茶,就離去,雪娘子也想到,世子爺既有急事,還肯坐一盞茶的功夫,是她的能耐。
她激動不已,只覺得,雲娘子是真為她們著想。
此一遭,風花月三人還以為雪娘子運氣好,只有雪娘子總偷偷找雲娘子聊天。
四進宅子雖然大,但也不可能什麼事都瞞得住其他人,紙包不住火,很快,雪娘子與雲娘子結好,就被風花月知道。
風娘子怒其不爭,花娘子和月娘子是脾氣軟的,卻十分羨慕。
「這個月,世子爺來了三回,都是去雪姐姐那裡的。」月娘子說。
風娘子本因雪娘子的背叛惱怒,聽月娘子的話,拍桌「你要是覺得我攔你得寵的路,你就直說!」
花娘子趕緊勸架「哎呀,大家都是姐妹,別為這事吵。」
風娘子坐下,氣得粗氣直喘「你們光是看到世子爺去她那裡三次,可哪次不是吃吃茶看她跳跳舞,就沒了?」
花娘子一點就通「就是說,根本沒讓她服侍?世子爺的心,根本就不為雪娘子動過?」
月娘子還是有點不服「可若能讓世子爺多看我
們一眼……」
風娘子瞪她,恨鐵不成鋼,又說她好幾句,月娘子直掉眼淚「對不住,我不說了。」
風娘子長嘆氣,苦口婆心「我們結為姐妹,我就有責任防你們免入陰溝,雪兒她,我就不說了,她遲早會出事的。」
這個遲早遲早,來得很早。
這日,司以雲向四人發出邀約。
她看看天氣,說「酷暑總算過去,院子那邊的小亭剛修葺過,所以,明日各位妹妹一同來亭子敘敘話,我這邊會讓小廚房做點東西帶過去,也請各位妹妹盡顯廚藝,好讓我飽飽口福。」
風花雪月心裡如何作想,暫不贅述,最為積極的,就是雪娘子,她親手下廚,做了一道甜羹和桂花糕。
風娘子隨意準備干炒豆子,花月一個釀花蜜,一個做酥餅。
司以雲則帶來奶酒。
剛入秋的天氣,算不上多麼涼爽,只是這小亭四周都是水,趁著夏未老,還能瞅見遠處漂亮的景色,隱約能見皇城一角。
午後暖風醉人,五個女人心思各異,月娘子伸手想拿桂花糕,被風娘子瞪一下,只好悻悻收回手。
風花月三人坐得近,唯獨把雪排除出來。
但雪娘子無所謂,一邊擺杯子小碗,談興很高「世子爺吃過我做的甜羹,都說不遜於在宮裡吃過的。」
風娘子撇過頭看湖,不看她。
月娘子應和「雪姐姐的廚藝,是一絕的,能和御膳房比呢。」
司以雲把此情此景收入眼中,她微微勾起唇角,笑道「唉,姐妹之間,切忌生嫌隙。」
雪娘子也說「我們都是世子爺的女人,只要一個女人好,大家都好,為何非要分個你死我活?」
風娘子簡直無話可說,乾脆扯扯嘴角「你們說的是。」
司以雲端起碗中雪娘子的甜羹,說「我試試看,沒想到我這胃,有福享雪妹妹御膳房般的廚藝。」
雪娘子笑「雲娘子就別打趣我了。」
司以雲彎彎眼睛,隱去眼中的晦色。
她一口氣把小碗中的甜羹都吃完,讚嘆「果然好吃,太好吃了!」
「我是個俗人,沒學過多少風雅的詞,就只能喊好吃,不然學那些詩人,可就『玉盤珍羞』說過沒完沒了。」
這話逗得大家都
笑起來,風娘子面色也緩和。
雪娘子極為高興,說「雲姐姐嘗嘗這個,桂花糕,也是我去摘的桂花。」
司以雲吃個桂花糕,搖頭嘆氣「妹妹太不藏私,我只帶奶酒過來,恐怕你們會喝不慣。」
她命人端上奶酒,親自給每個女人倒上一點,輪到月娘子時,突然,月娘子一臉驚恐,司以雲還不知道發生什麼,只問「怎麼……」
「了」字還沒出口,她只覺喉嚨一甜,一口血吐到桌上。
尖叫聲四起,司以雲渾身發軟發麻,她手一滑,奶酒被打碎,灑了滿桌,從乳白色的奶酒倒映出她的模樣——
嘴唇青紫,七竅流血。
中毒了。
這是她自己也沒料到的。
本以為反間計要慢慢實施,但李縉卻在暗地裡「幫」她一把。
離徹底昏迷前,司以雲腦海里划過李縉的臉孔,他俊美的眉目帶著笑,多情的表象,是冷漠至極。
她目光渙散,恍然想,她又比風花雪月四人好在哪呢?
雲娘子中毒,世子爺大怒。
毒是在雪娘子的甜羹里找出來的。
饒是雪娘子怎麼喊冤,求世子爺明察,世子爺卻不見她。
雪娘子失魂落魄,她走回自己屋子的時候,忽然明白關竅,沒錯,她被人陷害,而陷害她的人,除去一直看不慣她的風娘子,還有誰?
雪娘子一口咬定是風娘子做的手腳,很快,從風娘子屋中搜出毒藥。
花月二人皆大驚,花娘子篤定不是風娘子所為,可不知該怎麼做,但月娘子也倒戈,只道是想不出大姐姐般的風娘子,會如此歹毒。
風娘子百口莫辯,心如死灰,只恨自己段數不夠,投湖以死明志。
這回,李縉總算願意見雪娘子,他冷淡又矜貴,俯視跪在地上的雪娘子,道「風娘已逝,宅邸是留不得你,你走吧。」
雪娘子膝行「世子爺,世子爺,奴冤枉啊!」
李縉揮袖離去,沒半分留念。
雪娘子撲在地上,痛哭流涕。
憶當日,李縉溫柔地看她跳舞,甚至親手為她斟茶,再看如今他的決絕,雪娘子越想越想不通,如果不是風娘子,她至於到這種程度,被趕出宅邸?
她的富貴啊!
她得不到,其他人也別想得
到。
雪娘子眼中漸漸透著瘋狂。
她覺得,花娘子為風娘子說話,一定是一夥的。
當晚,夜深人靜,她拿著一把刀,去找花娘子。
……
花娘子死了,血液噴濺在地上,如盛開的大紅花朵。
她死相太過殘忍,僕從不敢煩擾李縉,只好報官,把雪娘子五花大綁送去,雪娘子被官府處以絞刑。
短短五日,死了三人。
月娘子怕了,自請離去。
這一切,司以雲都是不知道的。
因為她差點就死了。
好幾次,她感覺自己站在鬼門關路口,黑白無常是兩團霧氣,周圍黑如永夜,前方還出現了引路人,問她可有遺憾……
遺憾?
司以雲想,或許就是那曲笛聲。她終究沒再聽到那曲笛聲。
她的靈魂就要脫離,離開肉身,不再囿於這俗世紛紛擾擾。
然而,她指尖猛地一痛。
十指連心,這種鑽心的痛,附在骨髓上,把她生生從死亡邊緣拉扯回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慢慢有意識。
她眼皮很重,睜不開眼睛,卻隱隱約約聽到李縉的聲音,像是一如既往的冷靜,但冷靜下掩蓋的,是某種肆虐的惱意
「起來。」
「這點藥量,不至於會死。」
他說完之後,好似因為司以雲沒反應,一陣茶盞摔破聲,引得門外伺候的下人跑進來「世子爺,怎麼了?」
安靜好一會兒,李縉才用溫和的聲音說「不小心摔破了碗。」
下人忙道「餵雲娘子藥的事,交給小的們就好,爺快去休息吧!」
李縉在司以雲一旁躺下,緩緩說「不用了,你們退下。」
李縉盯著司以雲,他要等她醒。
親自等她醒。
司以雲意識朦朧中,心裡百感交集。
她看不懂李縉。
他在下毒前,沒知會她,就像當時利用碧螺害湘娘子那樣,他以他的處事,絕不會把計劃告訴他人。
她不是人,只是刀,去接受結果就好。
在李縉看來,這點藥量而已,她就算有多麼痛苦,只要不會死就好。
司以雲心裡猛地縮緊,甚至讓她有點喘不過氣。
傷心嗎?失望嗎?她也有一顆肉做的心,即使多次提醒自己,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可是很
快,她心裡情緒的海慢慢平息,為了那個吹笛的白衣少年,她能越過自己底線,做很多事。
可是,既然她是工具,為何李縉又要對這把工具這般上心?
從她有意識以來,他就一直陪在她身側。
她玩不過李縉的,從頭到尾,就知道,如果要和李縉比伎倆,她只會一敗塗地,因為他會玩心。
每每叫她心寒,又能輕易讓她心軟。
精神不濟,司以雲昏迷過去。
又過一天,她才睜開眼睛。
而這時候,李縉正坐在她身邊看公務,他合上書本,湊近她,用他的額頭抵在她額上,微笑著嘆息
「總算,不發熱了。」
司以雲嘴唇動了動,說不出話。
李縉起身,叫來郎中,又讓人仔細記住司以雲忌諱的飲食,親手餵司以雲喝完藥,李縉猶如多情的情郎,仔細為她拭去唇邊溢出來的藥汁。
這副動作瞧在下人眼裡,便知道,雲娘子得到世子爺的復寵。
而等下人退去,李縉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龐,道「恨我嗎?」
司以雲聲音沙啞「不恨……」她怎麼敢恨。
李縉的手指順道她鬢邊,順著她髮絲,捻了捻,他親吻在她鬢邊,帶著纏綿繾綣之意「你做得很好。」
司以雲垂了垂眼睛。
李縉親昵地蹭蹭她的頭髮,又說「要是你真走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到底從鬼門關走過一遭,司以雲心中惶惶,輕聲問「世子爺,不會看著奴死,對嗎?」
李縉垂眼,墨色的眉目帶著異樣的溫柔「我怎麼捨得。」
司以雲移開眼睛,盯著他的下頜。
李縉的聲音又傳到她耳里「這次辛苦你,有什麼想要的,儘管提。」
他帶著哄意的聲音,能叫人心都柔軟,鬼使神差的,回想魂牽夢縈的笛聲,司以雲受蠱惑般,抬眼直視著他,說
「世子爺,奴想聽您吹笛。」
李縉輕撫她的手一頓。
眼見他閉上眼睛,好像在咬牙,太陽穴微微鼓起,很快鬆開,而且幅度很小,要不是靠得這麼近,她是看不清楚的。
司以雲好像直到答案了。
再睜眼時,李縉雲淡風輕「唯獨吹笛不行。」
她鴉羽般的眼睫顫了顫。
李縉不打算解釋,
只是又說「換一個。」
別看他好似溫潤如玉,實則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司以雲知道,這件事沒有迴轉的餘地,只好收回目光,掩去目中的失落,輕聲說
「那麼,煩請世子爺,在奴身體好全後,讓奴去挑兩個隨身伺候的丫鬟。」
自碧螺死去,她身邊伺候的一直是李縉派來的僕婦。
今個兒鬼門關走一遭,司以雲才有種直覺,假如哪天她真的死了,恐怕沒人給她收屍。
就算如今李縉躺在她身側,她卻有種沒有歸宿的感覺。
但是,她從教坊司出來,不是為了找歸宿,李縉是她離開教坊司的緣由,他讓她做什麼,她不會有二心。
更不該去索取。
所有脆弱,都是她自找煩憂。
但她不傻,須得培養兩個忠心的丫鬟,以防自己不測,會有人在她忌日的時候,記得給她燒幾張紙錢。
對這個要求,李縉沒再反駁,答應「可。」
他低頭,淺淺的呼吸灑在司以雲脖頸上,司以雲閉上眼睛,她已經習慣他的任何親近。
只是這次,她忽然察覺自己嘴唇覆上一股冰涼。
帶著淡雅的冷香。
她猛地睜開眼睛,李縉正輕啃著她的唇瓣,他不太熟練地挑開她唇縫,露出牙尖,與一角猩紅的舌。
司以雲心一緊,下意識後仰,躲開。
而李縉僵住,還維持著俯身的動作。
司以雲目光飄忽,睫毛扇得極快,她感覺到睫毛顫抖導致光的忽明忽暗,因而,很難看清楚李縉的臉色。
偷偷吸一口氣,她細聲解釋「世子爺,奴還生病,怕過了病氣……」
話還沒說完,李縉放在她鬢角的手指慢慢收緊。
「唔。」司以雲呼吸一窒。
他的手猛地挪到她脖頸處,掐著她的脖頸讓她仰頭,司以雲終於看清楚了,李縉的眉眼照舊,總是如水墨畫般淡雅,但此刻,隱約的戾氣,隨著他不達眼底的笑意,泄露出來。
儒雅蕩然無存。
這才是他。
他低頭,噙住她的嘴唇。
狠狠咬著,兩人都嘗到血腥味。
他帶著勁,即使動作稍有生澀,但以強硬姿態,硬生生侵略她的領地,掐著她脖頸的手微微鬆開,卻一直徘徊其上。
本來嘴中苦澀的藥味,多
出一股冷香。
司以雲被動承受,也明白,他要她的心完全臣服,不管他做什麼,她只需要做出他想要的回應,就夠了。
良久,李縉才放開她。
兩人的呼吸都有點喘,而司以雲眼角慢慢垂落一滴眼淚。
不知是驚,還是怕。
李縉吻走她的淚水,聲音帶著饜足「躲我是不乖的,我會生氣的,記住了?」
司以雲閉上眼睛,鼻音有些濃厚「奴記住了。」
她嘴唇紅腫,下唇被他咬破,冒著血珠,許是覺得有點可憐,李縉邊用手指擦拭,又變回溫柔無害
「疼嗎?」
司以雲按住他作亂的手指「疼。」
李縉本只是擦拭著,擦著擦著,又走火了。
他低頭,捏著她的手腕按在枕邊,像是不會厭煩,又吻住她的嘴唇。
司以雲又一次被拉入沉浮之中。
不應如此的,她混亂地想,前面那麼多次,他們從沒有像尋常夫妻那般親昵地親吻,但這次,是李縉先越過這條線。
他難道不應該比她清明嗎?
她不是只是刀嗎?
讓刀只做刀,不要給工具幻想。
可是他的隨心所欲,讓司以雲無法拒絕,更無法控制自己。
腦海中掙扎幾番,在纏綿之中,她呼吸漸慢,好似回到教坊司的日子,那時候,清脆的笛聲指引她,教她逃脫泥濘,渴望光明……
為了這抹光明。
即使他性情這般詭譎恐怖,可是她仍記得,白衣少年的溫柔。
當年,她僅僅想,能和他靠近一點,就是天大的恩賜,如今,他們如夫妻一樣唇齒糾纏,怎能不在她心裡掀起波濤。
一次就好。
眼神慢慢迷離,她不再抗拒,沉淪其中。請牢記,網址電腦版,免費無防盜無防盜,報錯章求書找書請加書友群qq群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