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妥協

  第251章 妥協

  沈段文頗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失望地看著她,「滿知,你.你說話一定要這麼咄咄逼人嗎?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沈滿知眼眸微閃,咄咄逼人?

  她難道……不是一直都這樣?

  習慣性的用反問句傲視一切,強裝鎮定來掩飾弱點,渾身都是刺,於是傳出囂張跋扈的脾性。

  第一次反擊,是再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推搡,食堂人聲嘈雜擁擠不堪,那人餐盤上的一碗熱湯灑出,大半濺她白色體恤上,卻只輕飄飄地看她一眼,又笑著和朋友走遠。

  周圍人也投來異樣的眼光和竊竊私語。

  沈滿知垂眸看了眼身上的污漬,冷靜地看著那群人落座,一直以來的教養都在約束她的自身行為。

  那是第一次,在遭受多次圍攻和故意刁難之後,她徑直走到那群人面前。

  扯著女生的馬尾往上提,力道驚人,硬生生將人從凳子上提溜起來。

  那女生被扯得生疼,尖叫道,「你神經病啊?」

  沈滿知面無表情地將餐盤上重新打的湯猛地潑在她身上,周圍同行的姐妹紛紛起身躲開。

  「沈滿知!」

  女生從震驚之中緩過來,想要解救自己的頭髮,被沈滿知用自己的餐盤又扇了回去。

  沒錯,非常暴力地扇在她手臂上,又猛地扣在桌上,餐桌都抖了抖。

  「啊!」

  女生狂怒,突然感覺到一陣懼怕,她一手護著自己的馬尾,一邊又想逃跑,沈滿知踩在她的凳子上,眼神冷戾地落在想要來勸阻的那群同伴上。

  她扯過女生的頭,用著傲慢的語氣,一字一句道,「你以後再敢招惹我試試。」

  女生從未想過她能反擊,已經被疼得五官扭曲,雖心有不甘,但也只能哆嗦搖頭。

  她用以暴治暴的方式,第一次學會保護自己。

  但沒有人知道那天離開食堂,她的手都是抖的。

  自那以後,莫名其妙找她麻煩挑事兒的人就少了。

  最出格的一次,是被霸凌團體圍堵在廢棄教學樓,群毆之下,她身上紫一塊青一塊的。

  而學校里的大姐大,光鮮亮麗地站在那兒,都不需要她親自動手,周圍一群嘍囉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另一邊還站著幾個被叫來撐場的男生。

  真是給她沈滿知好大的排面。

  大姐大單腿踩在台階上,俯身看向地上的沈滿知,「聽說你最近很囂張啊?」

  沈滿知擦拭著嘴角的血漬,眸色冷漠,「我與你們有什麼仇?」

  似乎覺得這話很好笑,大姐大嗤笑一聲,「看不慣你就想打你了,還需要什麼理由嗎?」

  身後有小嘍囉替她開口,「不就是家裡有幾個臭錢嘛,別整天裝得誰都看不起一樣,一天擺著臉給誰看呢?不合群的人就是會被排斥,我說大小姐這是太嬌生慣養,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還不如你那妹妹呢。」

  就是這樣,沒有任何緣故,僅僅是因為看你不爽就想找事。

  沈滿知冷淡地掃了她一眼,果然都是神經病。

  那女生感覺又被看輕了,惱羞成怒道,「你TM看誰呢?!」

  大姐大真好抓住時機,甩了一耳光過去,「給你臉了?」

  可這次,巴掌沒能落下去,沈滿知握住她的手腕往後折,疼得大姐大臉色發白。

  周圍的人還沒反應過來,沈滿知動作迅速地長腿掃地將人帶倒扣在自己身前,手中不知何時抽出的水果刀橫在大姐大脖頸上。

  小嘍囉離得近一眼看到那噌亮的刀鋒,「你做什麼!?」

  大姐大不敢輕舉妄動,第一次被反客為主地威脅,但還是很冷靜地閉住氣,「沈滿知,你別衝動!」

  看著想要上前的人,沈滿知手腕使力,刀口壓著肉陷入一道紅痕,再往下就會見血,「再叫一個試試?」

  大姐大護住脖頸,朝其他人著急喊,「別過來!」

  那邊看好戲的男生終於站出來做和事佬,「至於嘛大小姐,不就是被打了,你打回來不就行了,有必要動刀嘛!況且我就不信你真敢下手了」

  沈滿知皮笑肉不笑地將刀口往下,女生感覺到明顯的疼痛,似乎感覺到皮肉被劃破的感覺,「求求你別.啊!」

  沈滿知又猛地將刀口往她身前插去,女生嚇得全身都痙攣起來,那刀尖穩穩地刺入了女生雙腿之中的空隙地上,只要分寸偏差就會刺入她的腿。

  那男生也臉色一變,似乎真沒想到她會動手。

  沈滿知靠著牆,懷裡死死扣住女生,衣衫褶皺,眼角還有淤青,嘴角也有沒擦乾淨的血。

  她握著刀柄冷漠地看著面前一圈的人,聲音寒冷,「滾。」

  那些人第一次見到她這般瘋批,面色尷尬地對視之後作鳥獸散。

  沈滿知推開身前的人,向她示意手裡的刀,歪頭微微挑眉,「下次,它就插在你腿上了。」

  是真的極其囂張。

  她進廁所隨意洗了把臉,但身上的褶皺和淤青不用說也旁人也明了發生了什麼,班主任一臉嚴肅地進來將還沒坐下的沈滿知叫走。

  廢棄教學樓那天發生的事不脛而走,幾乎沒什麼人去惹她了,當然,她身邊也再沒有同行的人。

  沈辭給她處理傷口,顯然也是聽聞了學校里的事,看著小姑娘冷漠的神情,心疼的同時又無奈好笑。

  「所以你前陣子,讓我教你如何不會造成致命傷的方式,就是為了以暴治暴啊?」

  沈滿知偏頭,躲開他擦在自己傷口上的碘伏,冷聲道,「不然還能等著他們良心發現和我道歉?」

  沈辭輕笑。

  真是明明都這樣了,還嘴硬高傲得不行。

  他搬回她的腦袋放輕了動作,輕輕擦拭傷口,「你也不怕失手真傷著人了。」

  沈滿知這下垂眸不說話了。

  良久,她抬起頭,神色認真,誠懇道,「那你再多教我一些吧。」

  沈辭噤聲,得,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這囂張冷傲的脾性習慣到現在依舊沒變,雖不再是為了面對暴力而故作冷靜的保護色,卻也讓人覺得她飛揚跋扈、囂張傲慢,將身邊想要交好的人越推越遠,傳出來的名聲也越來越壞。

  細細想來,她與秦宴風好像就是這樣,很少心平氣和的說事談話,大多時候都是她的冷嘲熱諷結束話題,以至於溫情的時刻太少太少。

  可卻沒時間了。

  她看著沈段文,有片刻的失神。

  她也頂過嘴,只是沈段文下手更狠,他是長輩,沈滿知不可能動手的,後來就不怎麼回去了,也不願意起衝突了,所以才讓他們覺得自己一直都是可以拿捏的性格。

  她現在說出這些話仍舊是心平氣和,「從小到大,你有真正的管過我嗎?學習成績、學校生活、家裡關係,你有哪一次像對沈珞一樣認真地問過我嗎?」

  看著沈段文抿唇不語的樣子,她有些好笑,「這些話我曾和你說過很多次,我都膩了,你只是選擇聽不到而已。」

  沈段文眼神躲閃,「我以前確實對你疏於管教」

  「行了,別轉移話題,」沈滿知現在不想聽這些,「說說那場車禍吧,你一直瞞著我母親真正的死因,貨車司機酒駕占一半因素,還有一半是你對我母親的車動了手腳是麼?」

  沈段文皺眉,「我怎麼會對你母親做這種事?」

  「那你瞞著這件事做什麼,你要是沒動手,何必做賊心虛?」

  沈段文一時語塞,又頹敗似地垂頭嘆氣,「我本來也以為貨車司機酒駕肇事是意外,但負責調查這起案子的我一個朋友告訴我,你母親那輛車上的制動裝置被動了手腳,但還沒有找到錄像證據,他們又受命把案子緊急交接給了其他負責人,我就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他看了眼沈滿知,嘆息道,「這些杜和平都和你說過了吧?」

  沈滿知看著他不語。

  沈段文似乎是回憶起了二十年前那場車禍,神色都變得幽深起來,「這件事牽扯太深,真要說那些人真正的目的,還得往前翻一輩,你母親當年為了你外婆外公的那場官司,撬動了多少人的官位,她手上又存著多少對方的把柄,這些她連我也一起瞞著,我也是後來在追查這件事才慢慢了解。」

  「杜和平呢?」

  「他醒來後情緒特別不穩定,一直認為是有人蓄意為之,鬧著想要徹查,但上面已經將案子結了,該賠償的也賠償了,我怕他鬧大了,對方連他也想滅口,他太太以前和你母親有過一段交情,我總不能看著他陷入危險中吧!」

  沈滿知冷笑一聲,到現在還在騙她,「你不是怕他被那些人報復,而是怕他查到你對我母親的車動了手腳吧?」

  「我」

  她繼續道,「杜和平他女兒是你幫忙救的吧,並且是在人送入手術室不久,你就在操作這件事了,他早就看出我母親那輛車的失控,如果他堅持要徹查,第一件事就是找我母親行車軌跡的監控,最終找到能對我母親的車動手腳的人。」

  沈滿知看著他啞口無言的樣子,有些心寒道,「車是從沈家開出來的,那天你在家。」

  沈段文臉色煞白,像是被蒙上了巨大的冤屈,聲音沙啞,「滿知,我是有對不起你母親的地方,但她好歹.好歹是我沈段文真心愛過的人,我怎麼可能這樣對她!」

  年少時一見鍾情為愛沉淪,陪著湛雲清四處奔波,為了找尋科研界湛氏夫婦自sha案的真相,哪怕他身為沈家獨子,也明里暗裡遭過不少冷槍。

  那時候他一腔熱血,不甚在意,只想陪著愛人為不公平反,事成之後,也傳出一段佳偶天成的良緣。

  他確實付出過真心實意,也確實在愛人離世不到一年就找了其他女人,但他始終認為這是人之常情。

  湛氏夫婦名下的實驗室項目和公司開展商業合作,被對方套取重要科研成果,轉移至公司名下研發團隊,再安上一個挪用公款數據造假的污名,將科研成果占為己有,讓沈氏夫婦背負上千萬違約金與賠償款。

  資本的力量本身就難以抵抗,何況聯合當地政fu共同盈利,清白難以再證,才造成了影響如此重大的事件。

  可想而知,湛雲清當年要翻案的困難有多大,要面臨的危險有多深。

  沈段文一直陪在她身邊是事實,幫她找過很多證據也是事實。

  他也不願有自己血肉的女兒再淌入這趟渾水,哪怕……他們之間的隔閡已經很深很深。

  「車子不是我動的手腳,車禍發生那天,我收到了一封郵件,他們很明確地告訴我,讓我站在他們那邊,否則,謀殺妻子的罪名將落在我頭上。」

  他苦笑道,「我也不是懦弱,當初為了她,已經得罪過很多人,更何況,清者自清,我何必怕他威脅……可是事情的轉變根本來不及我拒絕。」

  還沒來得及消化妻子車禍離世的消息,又陷入沈氏財政危機,嚴重到破產的境地。

  於是他,妥協了。

  妻子失去了,不能再失去家業。

  只要他不查、只要別人不查,這就只是一場酒駕肇事車禍。

  若有人非要查,他必須得頂著「謀害妻子」的罪名,才能保住公司,於是普通車禍變成了故意謀殺。

  若他不從,那沈家也再無抬頭之日。

  那群既得利益者,已經牢牢捆綁在一起,就算他發展得再壯大,也絲毫抵不過他們幾十年來盤根錯亂的利益關係。

  沈段文眼眶發紅,「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滿知,我沒得選。」

  沈滿知靜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可是這麼多年,你也沒有再查過,你不是沒有辦法,你只是不夠愛她。」

  不知是不是被戳中,沈段文語噎,又看向她,「那群人升的升,走的走,都二十多年了,非富即貴,你即使查,又能查出什麼呢?」

  「城南邱家,海監局張局,心舒養老院院長,城中秦家……」

  沈段文滿臉不可思議,「你怎麼知道……」

  沈滿知將垂落的劉海往後別去,不置可否。

  「你鬥不過他們,而且你剛剛也聽到了,他們想讓你收手。」

  沈滿知冷笑,「你覺得我會嗎?」

  沈段文眼神複雜地看著她,「如果他們拿捏住你的軟肋呢?」

  「我沒有軟肋。」

  「秦宴風……」

  沈滿知直視他,「他不是。」

  「最近外面傳你們感情……」

  沈段文突然恍然大悟般,「你答應結婚,甚至第一次回來找他,都是為了接觸秦家內部,調查秦家?」

  雷鳴閃電劈開天邊,烏雲密布的天色之下,劈開一道白光。

  沈滿知喉嚨哽咽,有些酸脹,只聽見自己啞聲道,「是。」

  沈段文臉色微變,他朝沈滿知的身後看去。

  男人站在西廂院中,長柄傘尖佇立在地面上,將他們的話聽得完完整整。

  沈滿知似又感應,轉身看去,又是一陣滋啦的雷聲,心裡突然就空了一大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