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零分數學
「元宵那折戲,是我求來的,她的嗓子其實已經不太適合唱戲了。」
池慕想,若是自己有菸癮,已經抽好幾根了。
那折戲的詞曲,池慕準備了一年,是根據沈滿知的情況量身定做的。
「我和她說想捧一個新人,其實更多的,是我私心想要她再登一次台。」
每次沈滿知回京城,那些躲在陰溝里的流言蜚語全都跑了出來,翻出陳年舊帳拉著她不放,而她也總是表現得不怎麼在意的樣子。
池慕微微低頭苦笑了下,「但是她每次閒暇時來梨園聽戲,眼底流露的神色實在是太深了。」
怎麼會不在意呢,那明明是她憑藉自己奪得的榮耀,憑什麼要任他人一次次踐踏到泥濘之中?
秦宴風聲音低啞,「她一次都沒有反駁過嗎?」
池慕愣神,這個問題他當時也問過沈滿知。
那人躺在天台的石階上,臉上蓋著一本半翻的書遮住初夏微芒的光,拖著懶洋洋的聲調回應他。
「一開始很想揍人來著,後來仔細想想,和一群大腦都沒發育完全的人掰扯,實在沒什麼意思。」
池慕算是了解她,能動手的絕不動口。
只是期末表演順手拿了第一,那些莫須有的謠言便風起雲湧般襲來,雖然她總是表現得冷冷淡淡,懶得爭辯,但她也不是聖人,不可能不受影響的。
池慕只當她是打碎了委屈往肚子裡咽。
沈滿知又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池慕,萬人追捧,永遠都站不上山頂,荊棘纏身時,才能殺出一條血路。」
池慕心底一震,偏頭看她,這才注意到她臉上蓋著的那本書叫戲曲導演基礎。
後來他多次碰到沈滿知在幕後和導演老師交流,以為她是在談自己的表演效果,沒想到她不再唱戲之後的打算,是嘗試做導演。
池慕那時才明白,哪怕換一條路,她也不會因為那些人和事而放棄遠離自己喜歡的東西。
與周遭的險惡交手多年,她依舊興致盎然,用另一種方式對抗著,攀上山頂。
秦宴風一字一句聽完,沉默許久。
那時候的沈滿知,該是何等的向上和堅韌的一種生命力。
「高考志願又是怎麼回事?」
「說來話長。」
因為沈滿知的營救,池慕才能撿回一條好命,成功晉升為頭號粉絲之後,一來二去認識了沈滿知身邊的跟班一號白虎,才知道那次營救,是沈滿知接的一次任務,只身前來是為了不打草驚蛇,才有後來的及時救援。
池慕整天在白虎耳邊吹沈滿知的花式彩虹屁,才得以從白虎口中了解到救命恩人的一些往事。
沈滿知上高中時逃課的頻率其實並不高,大多數都老老實實待在教室里聽課,只是奈何找麻煩的人太多,從初中一同直升上來的那群人說她裝清高想當好學生了,於是課本作業試卷被扔垃圾桶、被水浸濕、被丟掉仍舊是常事,免不了又是打架惹事,警察局裡她是「常客」。
課程落下很多,漸漸地跟不上了,她便來得更少了,成績可想而知也不會太好。
臨近高三,那群惹是生非的富家子弟們走藝體類,沈滿知得以安靜地上完了一輪複習,後又空缺一段時間,高考前才又坐回教室。
沈滿知是在第一天的考試中午碰到那群人的。
一直以來的欺辱不斷,甚至想毀了她的高考。
沈滿知頭昏眼花地從那條巷子裡出來時,距離開考已經過去十五分鐘,她徹底錯過了數學考試。
第二天的考試她沒有缺席,只是英語考試結束之後,那位溫柔和藹的班主任老師站在樓下叫住她,雖然她穿著長袖長褲,但是嘴角的淤青十分明顯,老師看著她的眼神像是心疼又是無盡嘆息,最後只是拉著她的手告訴她晚上一定要來吃畢業飯。
沈滿知想,這次老師沒辦法再說那句話了:受欺負了要告訴老師,下次別一個人去打架了。
因為畢業後,就連老師也沒辦法再護著她了。
高考之後,沈滿知幾乎像消失一般,只是偶爾聚會上有聽說,看到她出現在一些酒吧里唱歌,他們啼笑皆非,嗤之以鼻。
成績出來那天,沈滿知沒什麼波動,早已預料到零分的數學,和不及重點線的五百分。
可誰都沒有細想過,她缺席過那麼多課程,缺考了150分制的數學,仍然能拿到這樣一個分數的含量有多重。
沈段文得知她的成績之後面色冷沉沉默不語,謝玉蘭在一旁不輕不重地告誡沈珞,要好好學習,別像姐姐一樣發揮失常。
沈滿知盯著沈段文良久,也不見他問一句為什麼數學考了零分。
再後來,就是志願填報。
池慕回憶到這兒,像是覺得自己扯遠了,語氣不自覺快了起來,「發現自己的志願被修改,是從她那討人嫌的繼妹口中炸出來的。」
池慕蹙眉,偏頭問秦宴風,「沈什麼來著?」
秦宴風抿唇,「沈珞。」
「哦對,沈珞,好巧不巧,錄取通知書送到那天,她邀請一眾圈內好友在家舉辦生日宴會,於是知姐被一所不知名戲曲學院錄取的消息不脛而走。」
當然,這其中有多少冷眼譏誚,旁人自然也是無法感同身受。
沈滿知自己填的志願,怎麼可能不知道有哪些學校,更何況沈珞幸災樂禍地樣子太過顯眼,沈滿知只是稍稍嚇唬一下她,便瞬間明了。
不過找到證據也沒有,拿錢做事的人又怎麼會輕易泄露老闆。
沈段文自然是氣急敗壞,沈滿知說有人篡改她志願,換來的卻是他一句小小年紀撒謊成性。
哦,指的是沈珞十歲走丟那次,沈段文動用家法質問她為什麼不牽著妹妹。
因為沈珞不讓她牽,換來的也是沈段文這句話。
「她其實完全可以去復讀的,逃課慣犯,數學缺考總分還能考那麼高,是個讀書的好苗子。」
池慕說著說著開始嘴賤起來,當做調侃的話是因為他說起這些也難受。
秦宴風低垂著眼寂靜無聲。
池慕又收斂了嘴皮子,嘆息道,「只是說不清,她最後決定去京城讀書,是真的想逃離這裡,還是對她那個父親仍舊抱有一絲期待,所以才負氣離開。」
畢竟在這個家,沈段文曾經也是將她捧為掌上明珠的一位父親。
池慕回過神,餘光里已經沒有身邊人的影子。
他轉身看去,秦宴風走到側門從車窗伸手拿走外套,「你去哪兒?」
「去找她。」
池慕趕緊上車,「我也去。」
秦宴風看他一眼,「你找她什麼事?」
池慕回視,「那你又做什麼?」
「夫妻見面需要什麼理由麼?」
「.」
壞了,池慕偏過頭,都怪祖宗在他心裡的「花心女人」印象太深刻,都忘了人家正牌老公是真的有感情。
秦宴風坐回車內,給沈滿知打了個電話。
見面需要什麼理由呢,不過是想她了而已。
沈滿知也沒瞞著他,說在京城辦點事兒。
掛掉電話,沈滿知將手機扔一邊,繼續執筆蘸墨,洋洋灑灑地書寫在宣紙上。
地上攤著一疊又一疊寫滿的宣紙,小和尚一手握著筆,一手撐著下巴生無可戀地開口,「師姐,還有多少啊?」
沈滿知往四周看了一眼,最後視線落在矮桌前的一摞紙書上,「不多了,一個時辰能結束。」
小和尚撇撇嘴,繼續認命地抄,「到底為什麼師傅要罰師姐啊?」
沈滿知應聲,「不聽話唄。」
「啊?」小和尚歪頭看她,「那你還讓我幫你抄,師傅不會更生氣嗎?」
沈滿知重新翻開一本,懶洋洋道,「師傅只會看寫了多少,又不會看我寫的怎麼樣。」
小和尚垮著臉,「那師姐你以前讓我抄寫的經書,都是幫你寫的懲罰嗎?」
沈滿知摸摸他的頭,笑眯眯道,「真聰明。」
小和尚氣炸,「師姐!」
門口傳來腳步聲,沈滿知抬眼看去,司佲負手而立。
她慢慢收斂笑意,放下筆站起身,「你先寫,我去給你拿點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