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第134章 我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

  沈滿知拿著一束臘梅走到前廳,在角落的檯面上找了個花青色瓷瓶插上。

  轉頭看到老人端著一個托盤,將一個大號瓷碗和勺子放在桌上,然後提著火爐上的水壺走到案台邊泡了一杯茶。

  像是沒看見旁邊杵著這麼大個活人。

  沈滿知隔著半個客廳,好整以暇地看著老人坐下擺棋。

  「怎麼還冷暴力呢師傅。」

  唐鐸低頭擺弄著棋盤,並不看她。

  「別叫我師傅,我沒有需要我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徒弟。」

  沈滿知彎了彎唇,走到餐桌邊倒了一杯水。

  唐鐸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待會兒談到一半別說自己餓了。」

  她抬眸,看到那白瓷碗裡圓滾滾胖乎乎的湯圓,心裡泛起一絲柔軟。

  司佲坐著輪椅從後廳到前院,就看到客廳這副畫面。

  沈滿知坐在餐桌低首安靜進食,纖纖玉手與瓷盅細碗相襯,素顏雪肌,最為乾淨透澈。

  老人在窗沿下席地而坐,手邊一盅棋子,與自己對峙較量著。

  三年前,也是同一幅畫面。

  只是那個時候,沈滿知還是個桀驁不馴的女孩,渾身是刺。

  輪椅是智能電動的,只需一鍵按鈕即可出發。

  唐鐸聽到聲音探頭,看到從前院進來,坐在輪椅上的司佲,眉心幾不可見地跳了兩下。

  沈滿知則不為所動,只是吃著吃著她突然愣了下,咬著一塊硬物。

  吃掉包心,她低眸一看,是面值一角的硬幣。

  司佲轉到唐鐸面前,傾身從桌面上的白盅里執棋攔住盤上黑棋。

  唐鐸和他交了兩手,沒忍住抬眼看向他被毛毯蓋住的腿,然後視線落在年輕人的臉上。

  司佲落棋不語。

  幾分鐘後,黑棋節節敗退,白棋殺出重圍,逆風翻盤。

  唐鐸將手中黑棋落回盅里,笑道,「到底是年輕人,思維、反應都是上乘,我這老年人是趕不上了。」

  司佲坐直,看向窗外被陽光籠罩的耀眼白雪,「青出於藍勝於藍,您心裡應該高興才對。」

  「若是聽話恪守規矩便罷了,就怕任性偏執,入錯了道。」

  唐鐸已年過花甲,又常年在香火廟的山上,說話的聲音都帶著厚重的規勸感和脫俗之外的點化。

  沈滿知放下瓷勺,靜靜聽著他們話里含沙射影地談論自己。

  綠金雀仿佛尋聲而來,多日不見,破窗而入也要停在司佲的肩上。

  「一成不變地恪守規矩,只會限制自身發展。任性偏執,也只是想要自己的一片曠野之地,您只需護著她就好了。」

  唐鐸答得隨便,「我老了,護不住。」

  司佲偏頭,躲開綠金雀的親昵,和老人對視,勾起輕笑,「那便換個人護。」

  唐鐸手指微頓,眉梢上揚。

  司佲走後,沈滿知才起身收拾著桌面,「與虎謀皮,他日亦為虎所嗜。」

  老人輕哼一聲,「出去兩年,偷偷惡補了九年義務教育?」

  沈滿知沒有反駁,走到火爐邊坐下取暖,「這不是剛剛學你們話里藏話麼,我這叫現學現賣。」

  唐鐸又不是沒聽出來,她說的那隻虎,指的是司佲。

  沉默了幾秒,他回道,「他說得沒錯。」

  「師傅說哪一句?」

  「有人護著是好事,我不想白髮人送黑髮人。」

  沈滿知垂眸看著無名指的位置,前兩天,還帶著那枚婚戒。

  她懶散應道,「您想讓我進粼江?」

  畢竟司佲最後那句話,潛台詞不就是在說,她沈滿知沒靠山,除了唐鐸一個花甲之年的師傅,便是孤身一人,身後再無歸途?

  唐鐸之前一直很疑惑,為什麼司佲不願意把他這頑皮徒兒納入旗下,時隔這麼久突然茅塞頓開。

  「是你不想歸編粼江,而不是司佲不想收你,對不對?」

  沈滿知斂去眼底情緒,抬眼已是笑意,「我的命,不交給別人。」

  唐鐸看著她微愣,明明還是那副欠揍的模樣,可那塊始終擱在胸口上的石頭卻終於落了下去。

  他移開視線,輕咳一聲,「那小子對你怎麼樣?」

  沈滿知挑眉,「誰?」

  「還能有誰,憑著一紙婚約就把你要去了?」

  老人的話里似乎藏著幾分鋒利的不滿和敵意。

  說她戶口本上那位呢。

  沈滿知靠在軟墊上,往身後蹭了一把,略微濕潤,「挺有禮貌的。」

  唐鐸看見她的動作,臉色微沉,草草了事,結束了話題。

  沈滿知走之前問了他一句,「先生那腿,幾級傷殘?」

  唐鐸這下是真的顯而易見地愣住了。

  明明不到三個小時前,叫司佲幫他去看看沈滿知時,那人還好生生地站在他面前,誰知道突然就坐上輪椅了呢。

  另一邊,剛坐著輪椅的人離開了別苑,階梯下有人在等。

  是司佲的保鏢。

  保鏢正想扶著人下來,司佲終於不再裝懶,撩開腿上的毛毯起身,拾階而下,手裡勾著一枝臘梅,音色淺淡,「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