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那洞府之中,青梔尚在與柳萱談笑,這幾年來她二人雖是閉門不出,卻奈何有人掛心此處,時常在暗中窺探打量,叫青梔無時無刻不小心提防著。
如今還未聞有人通傳,便見青梔神情一頓,剎時斂了嘴邊笑意,輕聲與柳萱道:「有人過來了。」
她抬起手來示意柳萱不動,旋即轉起眼眸,分了一道神識向外看去,只片刻,青梔便緩了神色,笑容再起道:「我道是誰,原是故人來了。」
眼下曜日島上,能被青梔稱作為故人,且又能叫她喜笑顏開的,便也只有柳萱心中想到的那人,後者眼神一動,頓時明會其意,站起身來道:「既如此,我當過去迎接一番才是。」
青梔眼眸再轉,登時又笑她急切,嘴上戲謔道:「桃霏那處尚還沒有消息傳來,便可知趙蓴出關不久,就直奔這處而來,現下你正做客我處,又怎好叫你前去迎接,還是叫樂珠趕快把趙蓴領進來入座的好。」
柳萱這才應聲稱是,復坐於原處之上。
片刻後,樂珠快步上前,其身後果真是跟了位身形挺拔的女修,一入殿便朗聲開口道:「晚輩方才去師姐處未尋到人,便以為她是來了青梔前輩這處,看來猜得無誤,師姐果然在此。」
二人便循聲望去,見趙蓴面帶淺笑,行步如風,頗有些氣宇軒昂的凌人之姿,鋒芒畢露若此,在她身上倒是極少見的。卻不過半息之後,趙蓴走到二人面前,身上鋒芒便頓時一斂,好似盡數沉在深潭之下,只露出一截嶙峋挺拔的孤峰,叫人望不見底下壯闊寬廣的土地。即在這時,面前之人才與她們印象中的趙蓴合為一體,仿佛先前那般姿態只是一時恍惚。
青梔卻不會以為這是錯認,她點頭喚了趙蓴入座,便自後者身上察覺到了一股隱而不發的強橫之力,較其才上島時又大不一樣,於是又抿了唇笑道:「這次閉關,你當精進不少!」
趙蓴便坦然頷首,言道:「承蒙陛下所賜機緣,終是在修為上更進一步,現下到外化中期了。」
「不過數十載歲月,阿蓴便順利打通了第一道靈關,此般速度,已可謂十分驚人了。」柳萱話中不無欣喜之意,可見她雖早已知曉趙蓴欲在此回閉關中突破外化中期,但當真正聽見這一消息時,還是忍不住有些驚訝。
須知趙蓴如今還不到五百歲數,按照如此速度下去,大有可能會在千歲之前便突破通神境界,堪說是有史以來最為年輕的通神修士,尤在當年的斬天之上。
趙蓴倒不在意這個,只抬眼望向柳萱,輕輕一笑道:「往後還有重重難關,尚不得輕看了它們,便聽聞昭衍弟子中,都有不少人止步在了這三道靈關之前,我只求步步穩進,快倒其次。」
隨後又笑意加深,抬起袖來拱了拱手道:「卻還不曾恭喜師姐,如今修行有成,已然是順利渡過那外化天劫了。」
柳萱只是搖頭,頗有些愧不敢當:「一路修行至今,才粗淺算是有了些道行,勉強得以自保罷了。」
提及這自保二字,便不得不叫殿內三人想起當日升萊洲的事來,趙蓴神色微冷,已是起意同柳萱言道:「帝烏血一事,師姐心中可是已有打算了?」
柳萱當即點頭,面上隱隱見得幾分決絕,道:「此事宜早不宜遲,再晚下去,只會對我更加不利,如今阿蓴你已出關,也是到了該動手的時候了。」
語罷,兩人相顧無言,皆都明白了對方心意。
便由青梔前去與兩位族老言明這事,柳萱攜了趙蓴在府中暫住,不過是隔了兩日,一道消息便由外傳來兩人耳中。
皆因長纓這些年來在族內的地位日趨穩固,一時要動搖於她也不會太過容易,即便柳萱得了神日宮觀圖的殊榮,眾人也只因此高看她幾眼罷了,今見此人慾奪帝女之位,想要從中阻撓的便不在少數。只因青梔之意極為堅決,兼又在族中身份非常,這才請動商陰開口允下此事。
不過在此之前,柳萱還得通過一道難關,以彰明她雖為人身,卻仍有煉化帝烏血的能力,不然縱是奪得此位,也無法名副其實。
這一道難關,便是要她煉化一枚金烏後裔隕落後所留下的血骨。
血骨為大妖肉身精華所凝結而來,與佛修舍利子有所相似,本身便極為珍貴,非尋常妖修所能獲得。柳萱若能順利煉化此物,不定還能讓她在修為之上有所增進,只是趙蓴等人卻不會以為,此些六翅青鳥族人會莫名給予柳萱這等機緣,可見這事多半不是什麼天降餡餅,反該謹慎對待才是。
然而柳萱作為那挑戰之人,終究是要比旁人來得更被動些,許是早已料到此事不會推進得太過平順,甫一聽見這消息,面上竟全無多少意外之色,仿佛胸有成竹,並不怕窈君之輩會在此做下手腳。
見其自有成算,趙蓴也便放下心來,暗說這幾日來,柳萱可並非沒有準備,若那長纓要小看了她,吃虧的便只能是自己。
次月,林海上雀鳥紛飛,數千隻長羽錦鵲振翅飛向四方,其胸前赤紅,背羽湛藍,拖著一截粼粼如湖光的纖長尾羽,足爪漆黑尖利,卻抓起一張遮天蔽日的錦繡絹布來,便在寶鏡宮前展出一片風光獨秀的河山之景。
絹布上山峰綿延,圍聚出一片平整開闊的地界,待這絹布徹底展開後,四面山峰竟從中拔地而起,連山上的樓閣殿宇,亭台雨榭也逐漸清晰可見。到這時,才見寶鏡宮內投下兩道身影,一個居左一個居右,正是窈君、商陰兩名族老。
直等到她二人各占去一座最為高聳的山頭,其餘之人才接連入得景中,在那樓閣殿宇中端坐下來。
趙蓴一行人中,因柳萱乃今日之事的主角,便坐到了兩位族老近處,只抬眼就能望見窈君龐偉冷傲的身影,與其身邊正襟危坐,目色深沉的帝女長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