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6章 章兩百四六 不可不為

  左翃參在此端立片刻,便又將那金冊托起置放於案上,隨後從袖中摸取出一枚拇指大的香丸,將之送入爐中點燃。

  俄而,待爐中白煙升起,漸有淺淡香氣冒出,左翃參才只手結印,並出兩指往爐蓋上一敲。先是聽得一聲輕響,隨後便見那香爐顫動一番,一股尤為強大的氣勢沖天而起,使得白煙飄飄轉轉團成雲霧,最後化出一道半身虛渺的身影來。

  那人身形高大,白須懸胸,雙目矍鑠有神,立於此處一言不發,便就自有一股威嚴不侵的氣勢。

  「掌門。」左翃參斂容一拜,在這驚人威壓面前,竟是有些抬不起頭來。

  「嗯。」石汝成略微頷首,繼又轉身看向案上之物,旋即大手一握,便就把生死功行簿拿到了手中,目露滿意道,「確是此物不錯,貺明,你有功了。」

  「弟子豈敢居功!」左翃參面色一紅,不禁有些心潮澎湃,而後又壓下心頭激盪之意,微微抿唇道,「只可惜嫦烏王氏這枚棋子,便這般被昭衍拔去了。」

  他雖非世家出身,但身在太元,卻無時不刻不在與世家門閥接觸,故左翃參也十分清楚,這些以血緣相維繫的巨大家族,究竟擁有著多麼頑強、繁複的勢力。太元的六大世家,如有任何一家傾覆,都將會使整個宗門傷筋動骨。而昭衍卻能一鼓作氣將嫦烏王氏連根拔起,這便叫左翃參難免有些訝異了。

  「哈哈!」石汝成卻朗聲大笑,一手撫須道,「與那王酆接觸,本就是為了奪取玄物,如今玄物已經到手,嫦烏王氏如何,倒已經不大要緊了。」

  末了,石汝成目光一緩,語氣中卻有些羨慕之意,道:「昭衍與我派不同,自打楚雲開那時起,上頭的掌門便有意要以太衍九玄一脈為根本,逐漸削除世家門閥對宗門力量的分割,到如今時候,似嫦烏王氏這等世家,早已是遠遠被隔除在了宗門核心之外。

  「此刻便好比修剪盆樹一般,將這些旁出的枝丫裁去,主幹方才能更好的生長,而經此一事後,昭衍內剩下的世家力量,就已算是微乎其微,如此一來,還怕他們不對太衍九玄一脈唯首是瞻?」

  太元由六大族而興,也終由六大族所縛。先代掌門們無法狠下心來割除腐疽,才使六大族盤踞在宗門之上,至如今已延伸至宗門心脈,一旦觸動,則將有滿盤傾覆的危險。

  石汝成默立良久,又蹙眉問道:「這幾日,可有什麼異樣之處?」

  左翃參思索一番,便將近來之事盡數道來:「正如掌門所言那般,昭衍失了玄物之後,卻是未把風聲放出,只暗中派了洞虛修士四處尋找。然而那位博聞樓主拿了讖言尺書在外,上頭的仙人出手又會被掌門攔下,故一直到了今日,他們仍還未能尋見弟子洞天之門所在。」

  「現下生死功行簿已是到了掌門手裡,想那昭衍再如何神通廣大,也不可逆轉這一結果了。」

  「嗯,如此便好。」石汝成翻手將生死功行簿收入袖中,聽了左翃參言說近來景況,心中卻並未安穩多少。

  太容易了。

  此事從一開始的進展,便就順利得讓他有些意亂。

  石汝成最了解的,是昭衍六代掌門崔宥,那是個飽有心計卻無手腕的人,比孟從德少了氣魄,較荀聖衣遜了實力,不過是因追隨正統,從始至終都支持著前代掌門所欽定的弟子戚若懷,最後才因戚若懷的早亡,被昭衍之人推舉為了六代掌門。

  而九仙之亂後,昭衍元氣大傷,縱有崔宥力挽狂瀾,卻也終究難復五代之光景。隨後崔宥飛升,本該繼任掌門之位的封時竟卻遲遲未歸,以至溫隋不得不暫代掌門,勉力阻下天地大劫。

  六大族的仙人以為,封時竟無有坐鎮一宗的魄力,致使天地大劫實為其師姐溫隋所阻,而大道魁首斬天亦中道崩殂,故今代之氣運已不在昭衍之上,如今便應是此宗最為疲弊之時。

  只是石汝成卻不以為然。

  先不說氣運一途模稜兩可,尚不足成為論定一宗興衰的憑證,光是寰垣大敵當前,封時竟敢將裂神神通賜予天下人,便可證明此人手段,遠要在其師崔宥之上。

  崔宥在位時,太元尚能借著昭衍休養生息之際壯大一番,而今萬餘年來,卻是始終未能再進一步。

  封時竟,可是那等會甘願將玄物拱手讓人之輩?

  石汝成深吸一口氣來,便哪怕得償所願,亦覺得心中惶惶不得安寧。

  世家中人有好逸惡勞之弊病,多年以來無法居安思危,以至進取之心薄弱,如今太元已在他之手中,無論如何都要藉此良機悍然崛起。他知曉,封時竟善使明謀,好叫旁人心甘情願為他所行事,而這般布局,往往又難以察覺其中深意。自當覺察之際,事情便已無可轉寰。

  然而生死功行簿一物,實有改天換地之能,也是太元唯一能夠更進一步的辦法。蓋有非常之事,才可立非常之功……事到此處,已然是不可不為!

  石汝成身形一散,下刻便出現在鶴圜丘中,六大族仙人早在此恭候已久,現下見他睜開雙眼,立時也是轉頭望去。

  「玄物已經到手,此回我派,定要拔得頭籌,搶占先機!」

  ……

  莽莽林海,隨風曳舞,正是天邊懸了一輪皎月,在此投下一層霜雪般的月色。

  兩人凌空夜行,步履匆匆,身影在月色之下,尤顯幾分驚慌焦急,為首那人修為最高,已然是法身真嬰境界,只是顧忌著身後之人,才未曾將速度完全催出。

  「大兄,你先去吧,我如今負傷在身,卻不好拖累了你。」

  說話之人亦是一名真嬰修士,只是面色更蒼白過冷月,細細一看,竟是半身都浸在血中一般,半截身體殘破不堪。她低頭看了看臂膀,只見傷口之處已開始泛出紫黑膿水,可見是受了毒物所侵,等再過幾個時辰,便當是回天乏術了。

  「有非常之事,然後立非常之功」

  出自為袁紹檄豫州,本意和文中用法有出入,這裡取非常二字的表意,不必深究。

  以及,二更在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