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段修明的絕望（下）

  爬不過去。

  這是他們的答案。

  每個人都很清楚，可他們卻不能在山谷里坐以待斃，因為等死，不是他們沐家軍的做派。

  段修明叫著眾人，「不要放棄！」

  「我們能活的！」

  段修明大聲地喊，可眼淚也跟著掉，聲音裡帶著濃濃的哭腔，這一點是瞞不過眾人的。

  他們死的兄弟太多了。

  即便莫彭彭已經努力把其他兄弟保全了，只留下了第一連跟不肯走的影子軍團，可第一連三百人，現在就剩下不到一百。

  段修明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一個個倒下，卻無能無力，而莫彭彭自己更是發起了高燒。

  那噬靈鼠咬中了他的胳膊，傷口才過了一天，居然都已經開始爛了。

  上面還長出來蠕動的蛆蟲。

  眾人想辦法給他挖掉了腐肉，可不到一個時辰又會長出來，如今一條手臂，已經腐爛到了肩膀，可他依舊面不改色地帶著大家爬向山壁。

  不願意大家死氣沉沉地在山谷等死。

  如果不是嚴書白髮現他臉色不對，都不知道這人要撐到什麼時候。

  現在段修明背著莫彭彭，都能感覺到他手臂上在蠕動的蛆蟲，可偏偏這些東西是他的血肉長出來的。

  弄死了，還會長。

  段修明快繃不住了。

  他們太多兄弟死在這噬靈鼠下了，可這時，吱吱聲響在了段修明的頭頂上。

  他不敢抬頭。

  卻不得不抬頭。

  只見到一隻噬靈鼠正順著雜草，趴在上面看著他們，兩隻眼睛綠油油的，正盯著段修明似乎是在思索著什麼。

  段修明屏住了呼吸。

  這骯髒的老鼠，無處不在。

  而每當它出現之後，就會有大批的噬靈鼠趕來，段修明的手腳開始發冷，他已經預見接下來的下場。

  可此時的他們就掛在山壁上，根本沒有退路可言，下去，死路一條。

  爬上去，遠遠看不到頭。

  也是死路一條。

  段修明甚至不敢告訴後面的嚴書白這個絕望的消息。

  「只要在大部隊趕來之前，把這隻老鼠給弄死了，阻止它向其他老鼠報信，應該來得及。」

  段修明想到就做，他沒有驚動任何人，佯裝若無其事地向上，爬到了那隻老鼠的身邊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這個東西給抓住了脖子。

  可這老鼠也夠狠，張嘴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段修明眼也不眨，掐死了它！

  把屍體狠狠地往下方擲去！

  嚴書白見到，瞳孔一縮，段修明卻是用袖子掩住傷口，一言不發地向上。

  莫彭彭睜開眼，就見到他的大拇指指甲蓋那一節已經被咬斷，剩下半截，傷口血肉模糊。

  不大一會功夫，就有蟲卵孵化。

  可段修明只是用力地把傷口懟著山壁擦著，而後面無表情地帶著莫彭彭。

  即便嘴唇已經開始發紫，他愣是沒吭一聲。

  可這噬靈鼠又怎麼會只有一隻。

  當山壁上開始出現了第二第三第四隻噬靈鼠，就是段修明再想要強作鎮定，穩住人心，也不可能了。

  他聲音發顫，「大家速度快一點！」

  可再快，能快過噬靈鼠嗎？

  不過一會，就見數量已經從幾隻變成了幾十，上百。

  唰！

  就聽到兵器出鞘的聲音。

  段修明跟嚴書白低頭看去，就見兩側的士兵自發拔出長劍，斬殺著噬靈鼠，對中間同伴說，「你們走！我們護著！」

  沒有人發出命令，沒有人告訴他們要怎麼做，可他們自覺地站了出來。

  而當第一個人開始行動的時候，左右的隊伍也十分默契地分出一個人來。

  為中間的大家保駕護航。

  當有人體力不支倒下，他們也會用盡全部的力氣撲向噬靈鼠，帶著一群老鼠滾下山壁，給兄弟爭取時間。

  而他空缺出來的位子，又馬上有第二個人補上。

  大家高聲喝喊著。

  「烽火城西百尺樓，黃昏獨上海風秋！」

  「更吹羌笛關山月，無那金閨萬里愁。」

  「琵琶起舞換新聲，總是關山舊別情。」

  「撩亂邊愁聽不盡，高高秋月照長城。」註：《從軍行七首》

  ……

  一聲又一聲。

  大家高聲唱著，聲音哽咽。

  莫彭彭跟嚴書白聽著一聲又一聲響起又消失的歌聲，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面。

  這是沐大將軍最喜歡的詩。

  也是他們的。

  「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隨著高聲之下，墜入懸崖之下的身影消失，那歌聲變得更加單薄。

  到了後面，已經沒人再唱。

  莫彭彭顫抖地拍著段修明，「你把我放下去。」

  放棄他。

  去求生。

  段修明咬緊牙關，「莫小將軍，嚴公子。」

  他看向了他們，「你們不會那麼容易死的，只要爬到了山峰，你們就能活下去！」

  段修明語氣無比堅定，「我給你們算過，你們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嚴書白眼睛通紅。

  他們知道段修明是在安慰他們，可為了護著他們兩個人逃生，已經死了太多人了。

  吱吱吱。

  噬靈鼠越來越多，幾百隻的數量快把他們全部包圍，就是前方的路，也沒了。

  這時，彭中沖段修明跟嚴書白道：「嚴公子，我們可以用火攻，開出一條路！」

  嚴書白心頭一寒，「你們幹什麼？」

  「我們身上都帶了酒，只要把酒淋在身上，點燃我們，我們就能在前面給你們衝出一條路來。」

  段修明掌心發顫。「不可以！」

  嚴書白喝道：「我不答應！」

  「對不起，我們要違背一次軍令了。」

  說完彭中就開始動手，他沒有遲疑地用酒淋了自己一身，再掏出火摺子點燃後背的衣服，當火焰在衣服上燒起來的時候，他就沖向了前方的噬靈鼠。

  嚴書白哭道：「回來！」

  「你這是找死！」

  當彭中動手，其他人也紛紛效仿，一個個前赴後繼，沒有遲疑地把酒淋在身上，沒有火，就跟同伴借一下火，「請帶我們小將軍離開！」

  「謝謝！」

  嚴書白哭道：「我們下去，不要再爬了！」

  「不要再爬了！」

  段修明也抓住了身邊的人，放棄了往上的生機，「下去，我們都下去！」

  可彭中沒有回頭，利用身上的火焰逼退噬靈鼠，給他們開出一條路來。

  而不到二十米，就是峰頂。

  段修明哭道：「就差一點點了。」

  彭中等人也宛若看到了希望，一個個頂著火焰的燃燒，向終點爬去，給莫彭彭跟嚴書白衝出一條生機。

  而等他們終於攀住了山峰的崖邊，卻見一個人站在那裡。

  眾人抬頭一看，臉色煞白。

  那是……

  祝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