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月明這話一出,元安公主先是愣了一下。
隨即,她哈哈一笑,並且鼓起掌來。
「甄娘子比本宮預料中的,更加聰明呢。你是怎麼看出來,是本宮令人殺了那個侍女,而不是那個婆子私下殺死她的呢?」
甄月明靜靜地看著她,沉聲道:「因為那個婆子的耳環。」
「若真是那婆子私下殺了侍女,兩人纏鬥中,那侍女拽下了耳環的話,那婆子的另一隻耳朵上,應該會有細微的傷痕,甚至出血,但是剛才我仔細看過了,她的耳朵完好無損,一絲一毫牽扯的痕跡都沒有。」
「這也就說明了,那耳環,是殿下故意放在那侍女的手心的,不是被她拽下來的。」
「甄娘子如此聰慧過人,又容色嬌艷,聽聞還富可敵國,這徐世子到底是怎麼舍了西瓜去撿芝麻的?本宮真是替他惋惜呢。」
元安公主不無遺憾地說道。
「殿下費盡心思下了這麼大一盤棋子,就為了誇我聰明嗎?」
甄月明臉上的神色平靜依舊,並沒有多少起伏,靜靜地看著元安公主。
「當然不是,本宮下了這麼大一盤棋,自然是為了招攬甄娘子啊——」
元安公主不緊不慢地端起了茶杯,淺嘗了一口茶水,銳利而探究的神色落在了甄月明的臉上,帶了幾分勢在必得的意味。
「殿下說笑了,我不過一介商婦,出身微賤,怎當得起殿下的招攬?我實在是——身無長物,很是惶恐。」
「甄娘子不必過於自謙,本宮看過甄娘子的考卷了,說實在的,甄娘子的才華只在那孫琦寧之上,並不在其下,她搶了你的男人?難不成你就服氣?不想跟她這個女狀元一較高下嗎?」
「殿下說笑了,孫大人如今可是陛下跟前的大紅人,我區區賤商,如何敢跟孫大人一較高下?」
「所以本宮如今給你這個機會啊,她女扮男裝考了狀元,若你是這女科的第一任狀元呢?她能當女官,你自然也能——這伴君如伴虎,聖心難測,誰能保證她孫琦寧就一直會是聖上跟前的大紅人呢?甄娘子就不能當聖上跟前的紅人呢?」
元安公主這話說得極慢,但是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尖銳的匕首一般懸掛在甄月明的心臟上,叫她忍不住心驚肉跳。
她猛地抬起眼,就撞上了元安公主那雙厲光四射的眼眸之中。
「甄娘子不必如此驚慌,這制衡之道,想必你也知道,孫大人如今風頭太盛,總不能讓她一家獨大是吧?這可不是本宮的意思,而是聖上的意思,甄娘子是個聰明人,本宮相信你分得清楚主次先後的,是嗎?日後進了朝堂,當個好官,讓黎民百姓都瞧瞧,我們女子是如何發光發熱,如何勝過那些滿腦肥腸的男子的!」
甄月明低垂下眉目,語氣恭順:「承殿下吉言,我自當竭盡全力。」
甄月明從公主府出來後,上了自家的馬車,仍覺得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實在不明白,自己一介商人,如何引起了宮中那位女帝的注意,要將她扶持起來制衡孫琦寧。
難不成就因為孫琦寧跟她搶過男人?這就能確保她跟孫琦寧永遠不會站在同一個陣線?
若是如此,那女帝的腦迴路也真是頗為清奇啊。
不過形勢比人強,看來這個狀元,她是考上也要當,考不上也要當了。
見甄月明心事重重的,青杏急忙問道:「小姐?你怎麼了?魂掉了?你怎麼還換了一身衣裳?可是宴會上出了什麼事兒?」
青杏方才就被攔在外院,所以甄月明見了元安公主,又差點被扣上殺人犯的帽子這事兒,她是一點都不知道。
甄月明嘆了一口氣,道:「明日放榜,恐怕我真要考個狀元回來了。」
青杏噗嗤一下就笑出聲來了:「小姐,你以為考狀元是做買賣啊,出錢多的就能中啊。」
甄月明輕笑了一聲,沒有再跟她說。
這事兒說出來,也是讓青杏徒增煩惱的。
主僕兩人回到家中,天色已經大黑了。
然而,屋子中此時卻瀰漫著一種極為詭異的氣氛,讓甄月明心裡頭頓時覺得有些不妥當來。
果不其然,她脫掉外袍遞給青杏後走進了花廳,就被花廳的狼藉嚇得目瞪口呆。
這地上散了一地的碎片。
而本來擺在花廳上首的兩隻描繪著大紅牡丹,名為國色天香的白底陶瓷大花瓶已經消失不見。
「我的國色天香為什麼被打碎了!」
「誰給我打碎的!」
「站出來,我要殺了你!」
甄月明看著那一地稀爛,拼都拼不起來的碎片。只覺得整個人天旋地轉,忍不住氣沉丹田地咆哮道。
「碧桃!給我滾出來!是誰,是誰打爛了我的國色天香!是誰!老娘要殺人!現在就要殺人!」
這一對花瓶,是甄月明從徐家搬出來的時候第一件搬出來的飾品!
這一對花瓶高一米有餘,最大的肚子處有一隻小臉盤那麼大,頸口細長,形狀喜慶而優雅。
周身的白瓷質地細膩,光彩過人,而且整個瓶身都描繪著一株極為動人的綻放牡丹。
那牡丹上面的花瓣層層疊疊,被畫得清清楚楚,整對瓷瓶用了一百零八種混合的色彩,呈現出不同的光線有不同的光彩的效果。
整個大燕,僅此一對!僅此一對!
總而言之,這對花瓶相當相當的珍稀,相當相當的貴!
搶了她的男人,甄月明都沒有這麼生氣!
打碎了她的藏品,甄月明簡直恨不得將罪魁禍首五馬分屍!
「出來!」
甄月明氣得整張臉都扭曲了,大吼了一聲。
「小姐,我知道你現在很生氣,但是是先別生氣——」
躲在屏風之後的碧桃猶猶豫豫,期期艾艾,抱著上刑場的心慢慢走了出來,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跟在碧桃身後,還有久不見面的太子殿下和他那四個不靠譜的侍從。
一看這陣仗,甄月明只覺得自己喉嚨一陣腥甜,差點吐血。
她死死瞪著燕景臣和他的四個侍從,咬牙切齒地質問道:「誰打爛的?」
「誰!」
對著甄月明殺人般的眼光——
「甄娘子,不是我!」令春急忙舉起雙手,「我發誓。」
「也不是我,我剛才在織毛衣。」令夏當即掏出來毛衣自證清白。
「也不是我,我剛才在後廚偷吃。」令秋當即拿出了一隻啃了一半的包子。
「也,也不是我——我又不是殘廢,我好手好腳的,這麼大一對花瓶在這裡,我怎麼可能打爛——」令冬斬釘截鐵道。
甄月明殺人般的目光終於化作利刃,死死地盯住了坐在輪椅上的燕景臣。